八月十五,宮中大宴,因太子大婚,喜氣洋洋,為了熱鬧些,衛皇後特意下了懿旨,宮中禦花園中秋夜宴,三品以上官員命婦可帶女兒參加宴會。


    崔氏原本並不想帶女兒去赴宴,不料衛皇後卻是特特請了女官來傳話,說想見見未來的晉王妃,讓她將兩個女兒都帶上,沒法子崔氏隻得帶上了兩個女兒,卻再三叮囑玉衡若是受到嘲諷千萬忍住別鬧大了失禮。


    禦花園內,處處燈火通明,金桂飄香,菊花遍地,十分熱鬧,文武百官在前邊升平殿中設宴,後宮嬪妃及女眷則在內宮禦花園內設宴。


    崔氏帶著兩個女兒到的時候,皇後和太子妃還未到,因此眾命婦、嬪妃及家眷們尚未歸座,各自在休憩的地方閑談,也有些年輕的小姐則各隨其伴俱下來在園中玩耍,在假山邊、禦池畔、畫欄前、j□j中,三五成群,也有談笑的,也有看花的,也有石上坐談的,也有照池水整髻的,也有倚闌談詩的,燈光下個個都豔妝新衣,宛如千花競秀,萬卉爭妍。


    而崔氏帶著她們兩人走進來的時候,因年紀相仿、麵貌一樣、又都均是絕世容顏,立時吸引了許多目光,又都開始細細私語討論起來。


    急雲卻仿若不覺,玉衡也隻安靜地跟著母親,她這段時間經曆過太多的事情,對這些謗議蜚語卻是不太在意了。她隻一邊和急雲說著宮裏的一些趣事,替她介紹一些誥命夫人,畢竟急雲將來是要做王妃的,如今早些有個數也好。


    在禦花園內一座假山上的涼亭裏坐著的幾位公主正居高臨下的往下看著,看到她們了進來,不禁冷哼了聲,清平公主冷笑道:“也不知哪一個是打傷了蘇大哥的村婦。”榮慶公主聽她喊得親熱,不由地撇了撇嘴:“橫豎都是為了妹子出氣的,哪一個不一樣?”


    清平公主咬牙道:“明明是她自己不知廉恥整日纏著蘇大哥,被拒了自己丟了臉回鄉下去也就罷了,也好意思回京!我都沒眼看了,還真以為自己花容月貌,所有人都該讓著她寵著她了,隻恨我平日裏不得出宮,今日她們既然進來了,叫我給她們個好看!”


    旁邊的明華公主聽她們說得咬牙切齒,恐怕一會兒要鬧出不快,她雖然不是衛皇後所出,因是皇上的第一個女兒,頗得榮寵,平日裏也常讓她管束其他年幼的公主們,榮慶還罷了,生母位份低微,不過是個才人,不敢鬧事,清平公主卻是衛皇後親生,平日裏就是嬌寵過度,任性恣意的,前些日子聽說蘇大哥受了傷,直嚷嚷要問罪謝丞相,最後被皇上皇後都斥責後,才不敢再說,不料今日看到謝丞相的兩個女兒,又成了鬥雞眼,隻怕鬧出事來,衛皇後到時候不忍責罰清平公主,倒是自己年長又要問個管束幼妹不嚴的罪名,她趕緊笑道:“聽說謝瑤光此次拿了宗門大比的魁首,下個月又要嫁給晉王了,你們還需注意些才是,若是讓父皇知道了,看在熙哥哥份上,定要責罰你們的。”


    清平撇了撇嘴,也不得不承認,皇上一向對李熙極為優容,而這個病怏怏的堂哥,性格溫良,長得又好,平日裏關係還是不錯的,她不由惡狠狠道:“父皇怎麽會定這麽個悍婦給熙哥哥,將來豈不是要被她吃得死死的?”


    榮慶卻是一眼看到了個熟悉的人,笑道:“衛家那小姐居然今日還來,不是快要入太子東宮了麽?”


    清平看到衛瓊也跟著孟姨娘走了進來,這樣的大喜的日子,又穿了一身素淡的,真夠倒胃口的,她一向不喜歡這個自命清高的表姐,不過是個庶女而已,也配自己這個公主叫她一聲姐姐?偏偏母後硬要說衛家功勞大,必要自己對她客客氣氣的,她撇了撇嘴道:“再不來,以後再要參加這樣的宴會,可要看太子妃歡喜不歡喜了,若是不許她來,那也隻能乖乖地守在東宮裏。”


    榮慶笑道:“論理,孟姨娘也沒這資格進宮哩,還不是國舅爺功勳蓋世,不過今天這可好看了,我適才似乎看到雲陽侯夫人與管夫人也來參加宴會了的,到時候孟姨娘隻怕要丟人了,嫡夫人在此,她也敢坐下?”


    明華有些意外道:“管夫人怎麽會來?她雖然回了京,似乎宮裏賜宴她都稱病的,內務府也心知肚明,並不為難。”


    榮慶笑道:“你忘了,雲陽侯的新繼室,上次來拜見皇後的時候,管夫人不也巴巴的進了宮?可不就是替那南蠻女遮掩提點,才進宮的麽,她住在娘家,這個繼母不管她心裏服不服,都得在繼母手下討生活的,若是娘家再和她翻了臉,可叫她往哪裏去呢。”


    清平卻皺了眉道:“胡說什麽呢,我表哥這樣人才,哪裏會讓我舅母過不好?眼見明年就是會試了,定能奪個魁首的,將來得了官職,帶著舅母自立門戶,哪裏住不得?”管夫人進京後,衛皇後召見過管夫人及衛瑾,她見了表哥,心有好感,她如今駙馬未定,之前雖然看蘇定方少年英武,頗有些意動,然而蘇定方到底身份太低,平民出身,又年齡太大,倒是如今這個表哥,年方十八,不過大了她四歲,年輕有為,文武雙全,又長得儀表堂堂,連父皇見了他都讚許不已,一顆芳心早就暗暗定了,早已將管夫人視之為婆母,如何肯聽到這般貶損的話?至於安樂侯那邊,她平日裏本就不喜,更巴不得衛瑾不要歸宗,在外頭自立門戶,不必應付那些小妾親戚呢。


    正說著,果然看到冼夫人、管夫人與崔氏她們走到了一處,說起閑話來,說話間管夫人一旁還慈愛的拉著那對雙胞胎中的一個的手,也不知在說什麽話,其中一個跺了跺腳,好像在撒嬌,管夫人也笑了起來,清平不由地奇怪道:“為什麽看上去丞相夫人和管夫人她們熟識的?”


    榮慶之前被她嗬斥,心裏正不快,不過到底不敢給這個嫡出的公主臉色,隻得道:“許多人都知道的,謝瑤光正是管夫人的高徒,聽說武藝高強得很。”看了看清平的臉色,忍不住又說道:“聽說自小就收的徒弟,和你表哥算是師兄妹,一同住在蜀中那邊一起長大的呢。”


    清平臉又沉了下來,新仇舊恨一同上了心頭,正想著如何給她們個好看,又不使父皇母後知道,衛瓊卻是一個人娉婷婀娜地沿著假山上的小道走了上來,團團施了個禮,才嬌嬌怯怯地喊清華道:”原來公主表妹在這邊,叫我好找,這邊視線果然頗好。”


    清華心中不耐,卻也不得不應道:“表姐也來了,請坐,宴席還沒開始呢,天還亮著,我們正在這看風景閑談呢。”


    衛瓊一邊坐下來,一邊歎道:“如今秋日,這禦花園風景原當是寂寥淒清的,卻是來了這樣多的人,生生地壞了風景。”


    明華知她慣會扯詩拽文的,便不去理她,榮慶卻是早就看這個借著皇後和太子的虎皮平日裏甚為看不起她們這些庶出公主的衛瓊不慣了,如今聽說她不過封了個良媛,心裏早就笑死了,從前還真以為她會成為太子妃呢,她笑道:“風景自然是沒什麽好看的,主要是人好看,今天是個好日子,連不常見的雲陽侯夫人都進了宮,我們適才還議論著呢,對了,管夫人也陪著她進了宮的,也不知你去拜見了你嫡母沒?”


    衛瓊臉上青白交加,半日說不出話來,到底是明華忠厚,解圍道:“今日也是太子妃第一次亮相人前了,前些日子冊封禮後的宮宴,太子妃穿著那禮服,許多命婦都沒看清吧。”


    結果衛瓊聽到太子妃,臉上更是窘迫,明華看她臉色更添了絲恚色,忽然想起她卻是就要入東宮為良媛了,自己不由的也尷尬起來,她卻是忘了這茬。


    正尷尬著,下頭卻是有內侍急著跑來喊道:“皇後娘娘、太子妃娘娘駕到了!”


    眾嬪妃、諸命婦們連忙起身到園門外迎接,幾位公主也趕忙下去,須臾隻見一對對儀從過來,先是穿著大紅直擺引駕太監前頭引著,然後是一班女官,擁著中宮的七寶步輦,步輦到殿前,衛皇後持著太子妃的手一同下輦,卻原來是讓太子妃同她共輦而來,諸妃嬪命婦都上來拜見。下頭衛瓊看著柳碧筠戴著九翬四鳳冠,身上穿著九行青底五彩搖翟紋,領口裝飾著金燦燦的黼紋,足下是金飾翟紋翹頭鞋,整個人華貴雍容,威儀赫赫,眼內幾乎出火,這個位子,差點就是自己的了,全都怪那管夫人不肯回府!


    一時衛皇後叫了起來,各位嬪妃命婦紛紛入座,今日管夫人到,孟青琴入了宮,才發現自己的位子被往後調了許多,不得不忍氣吞聲,悄悄帶了衛瓊在末席悄悄坐了,案上鋪紫鳳絨毯,酒浮琥珀,花綴瓊瑤,各色精致菜色滿滿當當地設著,衛瓊全無心思提箸,隻看著上席那坐在那兒的管夫人,心頭一陣一陣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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