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到底沒勸說成功讓衛瑾換上女裝,按衛瑾的說法,此觀音庵去求子的都是普通村婦,不曾見過高門貴婦,帶著丫鬟又隻怕別人有了警惕心,倒還是孤身一個村婦去能讓人放下警戒。隻得自己換了身布裙,提了個籃子假作是村婦去燒香求子。


    觀音庵前有約十畝大的一個池繞著那庵。沿池都是合抱不交的柳樹,綠蔭正濃,有幾個黃鶯兒,在葉底下婉轉嬌啼,池水甚清澈,有幾尾魚遊來遊去,在庵堂前負責迎客的小尼姑一眼看到個女子,從裏邊嫋嫋婷婷走出庵前,身穿半舊半新的月白單衫,罩一件無色花綢的半臂,下係淺藍裙子,淡妝布服卻生就個國色天姿,柳眉杏臉,櫻口桃腮,真個廣寒仙子臨凡,月裏嫦娥降世,不由的笑逐顏開上去施禮迎接道:“女檀越是第一次來?不曾見過,是來燒香?”


    玉衡看這小尼姑眉清目秀,笑眼彎彎,心生好感道:“小師父安,敢問法號?奴是十裏外伏牛村的,聽姐妹們說這裏求子很靈,奴已嫁人兩年了,身上一直沒有消息,婆婆很是不給好臉色。”


    小尼姑便道:“貧尼妙空,我們這兒的觀音可靈驗了,遠近都靠口口相傳的,但有求子,多有靈驗,小娘子是找對地方了。”一邊領著她進了大殿,殿上香煙靄靄,打掃得一塵不染,恰好四位尼姑在那裏做法事,有兩位看上去已有四十多,一位二十多歲,相貌都頗標致,一時法事畢了,玉衡上前給幾個尼姑逐個打了問訊,眾人都去烹茶洗盞,隻留妙空的在殿上陪客。


    妙空點了香遞給她,玉衡便跪在那拜了幾拜,過了一會兒,眾尼送出茶來,又捧出十多盤子果品來款待她,她牢記著衛瑾說的話,食水特別小心,果然覺得那茶水不過抿了一口,味道怪怪的,頭也有些暈,她索性假裝喝了一大口,又用袖子捂住嘴巴吐了出來,一頭卻說:“啊呀,我頭有些暈。”


    妙空笑道:“想是太陽曬著了?小庵這兒倒有幾間淨室供香客們歇息的,不如到後頭歇息片刻。”一邊便去扶她,她隻做暈暈沉沉的模樣,被那妙空一路扶著到了後頭的齋房裏,將她扶上了床,卻是順手便去解她的腰帶,玉衡想她是個女尼的,大概隻是替她寬衣,便也隻做不知,一時衣襟鬆開,露出裏頭的蔥綠肚兜和雪白皮膚來,妙空正笑吟吟地要去解那肚兜,忽然門口卻是來了個四十多歲的尼姑道:“既得了手,我要先來!”卻是個男子的聲音,在床上的玉衡大駭。


    妙空咬了咬牙道:“這個小娘子這般青春美貌,師父就不能先讓了我麽?上次師父也說你先,結果弄完那小娘子就要醒了,我根本就沒弄到。”


    那尼姑冷哼了聲道:“自從你來了,妙靈、妙玄都隻願意和你一頭,你當我不知?如今這個新鮮的娘子,你卻不能越過我!”


    一邊已是走了進來,看到玉衡躺在床上,粉麵桃花,心中早已一蕩,喝道:“還不出去看著門口!”


    妙空委委屈屈依依不舍地走到了門口,卻當頭被個煞神一劍鞘直接敲暈了,那少年威風凜凜,玉麵含煞,正是衛瑾。那尼姑正去解玉衡的肚兜,忽然看到玉衡睜開眼睛,一拳往他的鼻梁打去,登時他嗷的叫了一聲,鼻血長流,兩眼金星,這頭衛瑾早上前一掌拍暈了他,將隨身攜帶的繩子將他們都捆了起來,那男人的叫聲驚動了其他幾個尼姑,一時幾個尼姑跑了過來,卻都被衛瑾輕而易舉地捆了起來,一起扔在地板上,然後逼著她們招供。


    幾個尼姑根本經不住事,威逼兩句便全吐了出來,原來這個觀音庵原來隻是幾個女尼姑在庵修行,日子長了頗覺耐不得,便悄悄養了個男子在庵內解渴,為著好躲藏,索性便讓那男子剃了光頭扮成女尼,起了個法號妙非,因其俊秀,身子纖細,倒也遮掩得過,後來有了些女香客來求子,被那假尼姑看上,少不得花了些手段,有些女香客礙於名節,雖然被得了手也不敢聲張,而這其中當真還有些人得了子,大抵是她們丈夫不育的緣故,漸漸的倒也算小有聲名。


    然而近年來她們卻也謹慎起來,不太敢對女香客下手了,有些尼姑也出去了,又收了些新徒弟,然而她們已入了虎狼之年,就一個假尼姑卻有些供不應求,她們合計了一番,重新收了個去小一些的少年來扮女尼,原也還好,不料今日玉衡前來,容色驚人,到底讓情竇初開的妙空一見驚心,便是那妙非也喉急起來,忍不住橫插一手,恰好讓暗中盯著的衛瑾抓了個正著。


    衛瑾和玉衡都是嬌養長大,都尚未成婚,接觸過的人哪怕裝也是裝的一派斯文正派,幾時想過佛門聖地裏頭居然藏著這樣的齷齪肮髒之事?玉衡被這駭人聽聞的事情直羞得滿臉通紅,衛瑾卻仍定了定心神問了句:“來這兒求子的女子,你們奸汙過的,都知道身份麽?有高門的貴婦麽?”


    那幾個尼姑一片茫然,衛瑾便踢了兩腳那妙非,妙非滿頭是汗道:“我們都是草民,如何敢當真去奸汙貴婦?再者我們這個小庵堂,略有些身份的人是不來的,頂多也就是些商人之婦了。”


    衛瑾有些茫然,玉衡道:“現在怎麽辦?”


    衛瑾皺了眉頭帶了她出來,將門鎖上道:“沒有證據,若是她不認也沒辦法的,再一個如何讓京城的人都知道,也是個問題。”


    玉衡皺了皺眉,也想不出什麽,她想了想道:“不如我回家問問爹爹有什麽辦法?”在她心目中,父親如山如海,自是最可靠的。


    玉衡搖了搖頭道:“這種事情不要驚動長輩。”玉衡想了想道:“不如問問姐夫吧,姐夫很有辦法的樣子。”上次去東唐,李熙的老謀深算給了她極深的印象。


    衛瑾想了想,點了點頭,卻是自己把守,讓玉衡先去通風報信。


    李熙知道了這事,沉思片刻,哈哈大笑道:“此事若是讓嶽父也參與其中,則可完美無缺了!”謝佑是丞相,此事要大白於天下,官府的力量不可或缺。


    過了幾日,一樁奇案驚動了京畿,一個男子陪著妻子來到京城玉京府尹,言其妻子在京郊觀音庵上香求子,卻險些被假尼姑玷汙,索性妻子性烈,咬斷了假尼姑的舌頭,如今有半截斷舌在,求青天大老爺為民伸冤。玉京府尹吃了一驚,著官兵去全捉拿了那些尼姑來,考慮到此事涉及許多民婦的名聲,一旦案情泄露,隻怕要逼死許多曾去觀音庵上香卻是清白的民婦,便未公開審理,僅僅私下訊問,果然查出兩名男子扮的假尼姑,又當堂供出十多年來共j□j婦女上百起,甚至當堂供出當今安樂侯妾室也曾經重金去那兒求過子!府尹吃了一驚,隻得斷然喝止,隻道是罪犯臨死胡亂攀誣,不許再說,當場將一名假尼姑妙非打死,另外的妙空年紀尚幼被拐騙而來,尚未j□j過良家婦女,杖責後與三名尼姑則刺配流放。


    玉京府尹除了掌京畿之獄訟事,又可承接全國各地訴狀的資格,幾相當於一個小刑部,小事可專決,大事卻是可直接麵君稟奏的,玉京府尹思來想去,到底具折奏報上達天聽,仁熙帝看了倒是吃了一驚,將折子轉給了衛皇後處置,此事到底算是醜聞,衛家又是國舅府,衛瓊如今還是太子的良媛,自然是由衛皇後去處置合適,所幸玉京府尹知機,到底沒有將案情公開,悄悄地處置也便罷了,倒也不會丟了皇家的臉麵。


    即便如此,安樂侯府的小妾曾去觀音庵求子向假尼姑借種的醜聞依然通過一些在場衙役、官吏的口,悄悄地傳遍了京城。


    衛皇後很快召見了衛子清,衛子清一口氣堵在胸中,回了府裏,孟青琴聽了臉上變色,卻隻是立時哭了起來,隻說是被人栽贓陷害,自己絕對不曾有此事,她的確是有苦說不出,那觀音庵她當時的確聽說求子靈悄悄和表妹們去過,卻是專門換了衣裝裝成商人婦去的,何曾泄露過身份姓名?且後來她又讓人去探過,說再沒此事了,她才略略安了心。隻是表妹後來看她有孕,便和姑母說過那裏的靈藥有用,讓女兒聽去了,然而卻也未曾和外人說過此事!如今這般,確然是被人陷害了!隻是這陷害半真半假,如今滿城流言,怎麽去一一辯解分說?她想到此處,果真是滿口苦澀,隻得死死咬定是被人栽贓了,而此人必定就是管夫人!


    她卻不知管夫人真真是沒做,這事卻是李熙和謝佑的手筆了,兩個假尼姑必然是死罪難逃了,卻是可以利誘之,妙非沒有家人,不好收買,索性廢了他的舌頭,妙空卻是有父有母,被尼姑們拐來的,年紀還小,還未曾真正奸汙過村婦,重金誘之,則願意配合當堂做出假的供述,至於那去告狀的夫妻,自然也是以重金悄悄收買的人了,一旦此案結束,便拿了酬金遠走高飛。


    衛子清初時憤怒,也認為是管夫人為了壞自己的名聲做出來的,然而細想後,卻有了絲懷疑……自己自離了管夫人後,和表妹成親也是許久無出,後來的確是有段時間到處燒香拜佛看大夫,之後好不容易生了衛瓊,卻是個女兒,又隔了一年,才生下衛環,而在表妹懷孕期間,自己著急也納了不少妾室,卻盡皆無出……他瞞著孟青琴,悄悄隱姓埋名出去找了大夫看了看,看了數個大夫,都隻是搖搖頭道腎陽不足、腎精虧虛,又有的言虛勞腎氣虛弱,開些五子衍宗丸、七寶美髯丹之類的給他吃,待要問子嗣,卻都麵露難色,不敢作保,甚至有人悄悄道:“若是為子嗣計,可先過繼,待到以後慢慢調養後若得了子再做打算。”


    他仿佛被驚天雷劈得全身麻木,走在路上都覺得自己成了全京城的笑話!回了侯府,他親自扯著孟青琴的頭發拉到庭院裏,吊在樹上,甩了幾百鞭子,孟青琴知道事發,隻是咬牙不認,苦苦挨著,驚動了衛老夫人和衛環,衛環哭哭啼啼來求,他卻是越看越發現這個兒子根本一點都不像自己!從前隻以為像母親,如今想來一兒一女,全都不像自己!少不得也給平時疼愛的幼子抽了兩鞭子,倒讓孟青琴心神俱裂,哭著哀求不休,衛老夫人心疼,讓人先帶了下去。


    衛子清咬了牙悄悄和母親說了此事,衛老夫人也是吃了一驚,卻到底苦勸道:“如今外頭隻是謠言,如今你鬧得這般上下皆知,豈不是正證實了謠言是真?倒不如悄悄將她送到莊子上,過些日子就說病逝了豈不好?至於環兒,我讓人送回我娘家,不拘找哪個膝下無兒的人家過繼了,也算是養恩一場,瓊兒卻到底是太子良媛,若是被證實了,咱們苦苦綢繆,豈不都成了一場空?”孟青琴到底是她娘家侄女,兩個孩子又是她帶大的,她雖也心痛,卻到底對兩個孩子有了感情,到底有些心軟。


    衛子清想了想果然如此,才惡狠狠地放下了孟青琴,將她關進柴房,又勒令了一番家仆不許外傳,仍是滿腹氣難平,讓母親立刻安排下仆,將衛環送走。


    孟青琴關在柴房,渾身鞭傷血肉模糊,饑餓交加,身上卻發著燒,口渴之極,有毛茸茸的老鼠在身邊竄過去。她知道自己恐怕等不到送到莊子上就要死了,這麽多年的養尊處優,她哪裏受得起這般重的鞭子,他當真是毫不憐惜!自己苦苦計算半生,如今卻毀於一旦,連自己兒女將來隻怕也就止於此了,衛皇後若是知道瓊兒不是安樂侯的親女兒,隻怕也是悄悄病死在東宮,而環兒……他才十歲!要被遠遠送走,以後再無父母依仗,誰會真心愛他?


    這個男子,她曾以為他是她一世的依仗,卻是自己瞎了眼,她離侯夫人之位已經無限接近,卻最後還是恥辱的死去……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無情的男人……她笑了起來,自己不是早知道了麽?這個男人的愛,比不上榮華富貴以及他的麵子重要……當年自己不過是出了個讓人扮演太子妃帶著個嬰兒引敵出去的計謀,他欣然采納,卻十分利落地舍了親生的兒子!是啊,犧牲了親生兒子,這一票若是賭對了,這功勞將大到什麽樣子的程度?她就已知道自己一直臥在一頭對功名利祿萬分饑渴狼的旁邊……因而隻能小心翼翼,步步細心,這些年他看似對她萬般寵愛,不過是因為她滿足了他那高高在上的麵子麽!瓊兒和環兒在他膝下多年,沒有生恩也有養恩,自己在他枕邊萬般侍奉,卻隻是得了這般下場!


    意識漸漸模糊下來,柴房的小窗子卻是打開了,她吃了一驚,抬頭去看,卻看到一個黑衣人,那個黑衣人冷冷道:“衛夫人,聽說你交了五萬兩定金,要求我們殺一個人,首領說了,那個女人武藝如今越發高強了,旁邊又有武藝高強的雲陽侯,這筆生意,我們不做了,定金退你。”


    孟青琴忽然笑了:“五萬兩定金不用退了,我可以換個任務,另外殺一個人,他沒有武藝,立時可殺,唯一的條件是,我要在旁邊看著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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