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殷勤的小蓉媳婦和秀美的珍大奶奶離去後,賈母打發掉邢夫人一行人,連寶玉也哄走了,慈祥的端著茶碗,笑眯眯的問賈敏:“敏兒,上次我問你的事情可怎麽說?”


    賈敏靠著椅子,慢慢的撥著手裏的桔子:“老爺說了,黛兒還小,一概不考慮的。”


    賈母側過身,靠在榻上,枕著玳瑁貝軟枕,示意鴛鴦過來捶背:“自家的孩子熟悉了才是好的,寶玉呢,生著有來曆,模樣不說也極為出挑,見過那麽多家公子哥兒的,有幾個能跟我們寶玉一樣!文章文采,他大姐姐進宮之前就已經教了幾千字,如今哪一個清客相公不說他的好!他對姐姐妹妹們也是極好,看看探丫頭就知道了!”


    賈敏掰了一半進嘴裏,口裏彌漫的酸澀味讓她蹙眉,快速咽下,狠狠喝了一口茶才衝掉味道,不動聲色道:“寶哥兒是個好孩子,這個大家都知道!清客相公之類,也就是個玩意兒,哪家不養著幾個清客相公的!我自幼不懂甚麽文章文采,老爺說了珩哥兒如今在國子學上學,也要問問寶玉去不去得!剛剛還聽說寶玉連家學都不上,國子學想必也是不會去的。”


    賈母悶聲道:“他前些日子生病了,才未去上學,好了,自然會去的,再說了,寶玉文采通達,去哪裏學還不是一樣,國子學人雜,不耐他。”國子學倒是想去,可惜賈政才五品官,寶玉是去不得的。


    賈敏輕笑:“這倒也是,國子學卯初一刻就得起床出門,卯正一刻就得上學,無論春夏秋冬,不得遲到早退,寶哥兒那模樣,想必是受不了得。白在哪裏挨壞了,母親可不就是心疼得緊了?且不說這個,我倒時常聽人說起,寶哥兒愛出去念個經,誦個佛的,年紀輕輕的,可別學人家那青門似的,我二嫂子可不心疼。”


    臉上的笑容直刺得賈母心疼,賈敏沒有說錯,也挑不出一條理來,怏怏的道:“我知道你覺得寶玉配不上玉兒,母親我也隻是想自家人了解自家人,你要是走了,我們肯定虧待不了她,別的人家可就不一定了,再說,珩哥兒畢竟是外來的,不貼心!還是自家人好。”


    句句話插在賈敏的胸口,要是以往,賈敏一早就心跟鑽似的疼了,幸好做了準備,也是鈍鈍的疼著,賈敏抓著胸口,冷笑道:“母親說這話是給我聽呢,老爺說黛兒年紀小,並未考慮親事,哪家的女兒十歲就要想親事的?大家也就略微說兩句恭維恭維,總不能跟著叫了真兒,說林家怎麽樣了!老爺就她一個女兒,偏疼了要年齡大些出嫁也是使得的,並未說不與這府裏結親,家家都是有女百家求,二嫂子和二哥哥都沒在我跟前講這事,我怎麽好說去,另外,且不說寶玉天資如何,不比那些縱才,珩哥兒愚鈍,如今也是童生之身,明年就考秀才,他連家學一年也上不了幾次,身體又如此虛弱,怎麽會是好婚配。”


    賈母見她臉漲紅,自知心急過了頭,可沒有跟自己女兒道歉的理,聽著賈敏口裏的話條條皆通,緩緩道:“我也是那麽一說,你的確沒有拒絕這個,我心裏也有些踏實,你放心,我自然會督促寶玉好生上學,保一個進士出身,總不是難事,現下他年紀輕些,身體弱也是有的,這不就是大好了,說不定過了明個兒就好生上學去,你既然也留了心,我自是會讓你二哥哥去跟你老爺說去,左右也不過是幾年時間罷了。”


    賈敏拂拂袖子,彈彈衣擺,臉上一掃怒紅,莞爾一笑道:“那就等著聽寶哥兒的好消息了,敏兒就不留下陪晚飯了,先告辭了。”


    下拜禮,未等賈母扶起,利落直腰轉身離去,守在外麵的月季等人拿著綢傘和大毛衣裳在廊上,一見到賈敏,忙著過去給賈敏係上披風,打著綢傘往轎子去。


    第二天,天氣晴朗,賈敏帶著黛玉預備著出門,林珩親自瞧著妹妹與母親上了轎,吩咐林忠叫上一行六個人跟著過去:“悄悄兒的,別讓母親和妹妹發現,想辦法混進東府去。”


    林忠憨笑的搓搓手,嘿嘿直笑:“大爺放心,我家媳婦可不是認識東府的幾個人,好使著呢。”大爺挺機靈的,主意一堆一堆的,他就愛跟著這樣的。


    王貴一個暴栗過去,轉頭賠笑道:“大爺,要不再找幾個小丫鬟過去探探?”


    林珩想了想:“也行,先看看那塊破石頭有什麽再來報,大爺我可還要去師叔家寫文章呢,一有事可千萬記得跟我說啊!”


    “省的!”兩個人異口同聲回答了。


    於是,這天,東府裏頭不少的人都有七大姑八大姨偏遠親戚來探親。


    東府裏的會芳園春寒未暖,春梅開著,迎春花也開著,因是自家人遊玩,無甚可拘束,幾個姐妹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小蓉媳婦見她們歡喜,早早叫人把園子裏暖屋打掃幹淨,送上點心茶果,供她們姐妹取樂玩耍。


    因賈敏在旁,寶玉不敢往前湊,鳳姐身體不適就沒有過來,更沒人跟他說話,整個人蔫蔫的,小蓉媳婦見狀就跟賈母請辭帶寶玉去休息,賈母樂嗬嗬的答應了,還讓寶玉不要煩著小蓉媳婦。


    這一段故事,黛玉並不知曉,裏麵的齷蹉事情,紫鵑和雪雁從來不會讓人傳進黛玉的耳朵裏頭,賈敏倒是留了心,想著哪裏一個侄媳婦帶著半大的叔叔去睡覺的,對茉莉使了個眼色,茉莉借口悄悄的跟了出去。


    茉莉看著寶玉進了金碧輝煌的房間,感覺不太像是書房之類的,就問了邊上的一個媳婦,媳婦以為她是跟著寶玉的丫鬟,便朝那個屋子努努嘴,笑道:“你家二爺睡那屋呢,晚點過來叫吧。”


    茉莉假裝感慨一下:“那屋子比二爺的房間還好,誰的屋子啊!”媳婦吃吃笑:“哎喲,那屋子是我們小蓉奶奶的,裏麵比起公主的房間還不差什麽呢?聽說裏麵好些禦賜的東西都擺在裏頭呢!”


    禦賜的東西?茉莉精神一恍惚,立即轉臉上笑盈盈恭維道:“我都沒見過呢,嫂子可真有眼福啊。”


    媳婦得意極了:“那是!小蓉奶奶成婚之前,禦賜的東西都是我領著人拿出來的,大小花瓶底下都可有一個黃色的印子,別的我們可不認識,這個我們得知道貴重輕賤。”


    茉莉又與媳婦說了幾句,便先說回去告知賈母,就溜走了,回來的時候見到一名衣領有一個做舊的青扣子小廝,不經意的擦身而過,嘴巴略動了動,就再無可尋覓的了。


    茉莉回來如實回複給賈敏,賈敏頗為驚訝,恰逢惜春幾個人也玩厭了,想四處走走,便跟著她們幾個姐妹一去逛去,尤氏也付應,就也跟著,路途中,賈敏說要去惜春的房間看看畫兒,惜春便帶著大家過去。


    惜春住的地方離小蓉媳婦的院子很近,就隔了個牆,賈敏和尤氏說說笑笑,總離不開這花兒景兒的,尤氏指著小蓉媳婦的院子道:“那是蓉哥媳婦的房間,我們進去瞧瞧。”


    賈敏應了,兩個人繞過了幾株花,走了近廊,未見一個丫鬟,尤氏心中感到不妙,走的越近,就越聽見有人在小蓉媳婦的房間說笑,男聲是寶哥兒,女聲又是誰?越近聽著越不像話,竟然傳來喘氣聲,這聲音她極為熟悉,雖然賈珍不愛在她房中歇息,一個月中總有那麽一兩回,隻有男人在情動中才有。


    尤氏大怒,哪裏的丫鬟勾搭了寶玉,竟在她媳婦的房間裏亂來,就要開口喝罵,被賈敏攔住了,吩咐道:“你,去叫老太太、大嫂子、二嫂子和小蓉奶奶過來,你,找幾個人攔著姑娘們,不許往著走!”


    未經事的丫鬟們一個一個跑得飛快,剩下幾個媳婦子,趕緊搬椅子過來給兩位坐,尤氏知道這個時候不好急切敲門,賈敏坐下來等賈母等人過來。


    沒一刻鍾,賈母就拄著拐杖急衝衝而來,王夫人更是一臉的怒火,手裏的佛珠幾乎被她捏碎,小蓉媳婦隨在後麵一臉的惱怒成羞。


    賈敏遠遠見到賈母的衣角,就起身疾奔而去扶住賈母,口裏道:“母親,別氣,雖然說是有事,也不至於如此。”


    賈母狠狠地住了一下拐杖,怒目瞪著那房門,不一會兒就看見臉色紅潤嬌羞的襲人跟著精神氣爽的寶玉後麵出來,寶玉身穿的褲子已經從進府的青綠色,換成藏青色,兩個人出來一見到這樣的場麵,襲人雙腿一軟,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不由的啪嗒一跪,賈敏瞧著都覺得疼!


    “你個不知廉恥的丫鬟!”賈母氣哄哄的坐下來,吩咐道:“鴛鴦,把那寶玉換下來的內襯裏衣都給我翻一翻!”


    鴛鴦有些惋惜的看著襲人,拿過襲人手中的包袱,拿到隔壁的廂房去,與周瑞家的翻一翻,沒多久,鴛鴦就跟著周瑞家的出來,分別在賈母和王夫人耳邊耳語幾句。


    王夫人大怒,看著襲人對寶玉盡心盡力,想著日後還給她提一提分位,誰知道就仗著姿色勾引了才十一歲的寶玉!


    賈母看也不看襲人一眼,吩咐道:“打她二十板子,攆出絳芸軒去!”


    襲人口裏隻喊著饒命,想要對王夫人喊,卻被王夫人那冰冷像看死人般一眼的眼神嚇住了,周瑞家的帶著幾個媳婦拖襲人下去。


    賈母唉聲歎氣的對小蓉媳婦和尤氏道:“對不住了,都是寶玉這孩子的錯,鬧了這事情。”


    寶玉漲紅了臉,聳拉著頭在一旁站著,王夫人的怒氣全部衝著襲人去了,轉頭看見自己的老來子,又不覺得有些心疼。


    小蓉媳婦忙道:“都怪那丫頭心思不正,寶叔還小呢,哪裏懂些什麽。”


    王夫人握著小蓉媳婦的手道:“我們錯看了她,以為是個好的,就安心讓她服侍寶玉,誰知道竟壞了心腸,我們萬萬容不得,嬸婆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還弄髒了你的屋子。”


    小蓉媳婦婉拒:“太太多慮了,換一換就是了,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


    賈母見賈敏在一旁,還是說了寶玉:“以後再有這些壞心腸的,狐媚子妖媚你的,都統統的打發了幹淨,你是要讀書的好孩子,怎麽能讓這樣的歪心思人服侍你!”又對小蓉媳婦說:“你的兄弟可來了沒有?直接帶他去找你兄弟去。”


    小蓉媳婦應了一聲,就帶著寶玉過去了。


    賈敏似笑非笑的看著賈母,賈母知道理虧,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並不敢再提起黛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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