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娶黛玉進門一事,賈母在請過年酒之前,與賈政深談了一番:“我年紀也大了,我最期盼的就是看著寶玉能夠娶一門貴妻,穩穩當當的成婚生子,能見到曾孫也就了了我的心願。”


    賈政臉上羞愧:“寶玉不成器,兒子沒教好他。”


    賈母擺手:“如今別說那話,寶玉這孩子,我瞧著滿京城裏有幾個能比得上他,他生來含玉,是有極大造化的,且不說那些文章、詩詞歌賦、寫的字,你那些清客相公哪一個不讚,哪一個不誇,寶玉的模樣極俊,別的世家孩子,我也不怕得罪,哪一個比的上寶玉俊秀,我尋思著給寶玉找一門親,你也思量思量。”


    賈政看賈母穩操勝券的模樣,忙笑:“母親可有了人家。”


    賈母笑著點頭:“那是自然,你看敏兒的黛玉如何?”


    賈政瞬間思索起來,麵上不顯,心裏極為歡喜,但是想到門第,就萬分籌措:“母親說的可是敏妹妹的女兒,黛玉那孩子?她倒是個極好的孩子,就怕如海不大願意,如今如海為當朝一品尚書,這門第卻比我們高了不少。”這妹婿官高,哪裏那麽容易就肯的。


    賈母麵上笑容減淡:“哪又有什麽,敏兒就不是從我腸子裏爬出來的不成?那林如海也不過是一品尚書,我們國公府就攀附不上不成,再者,元春如今聖恩隆重,按我說,門第、根基、品格、才學、家私哪一樣配不上。”住著拐杖踱著步,轉回身:“你妹妹可沒說不答應,過幾日就是喝年酒的時候,你趁勢與如海提一提,順便把寶玉帶給他瞧一瞧,他定然會歡喜,你也不要太過於嚴厲,北靜賢王也是極誇讚的,現在寶玉還與王府交好,你見過幾家孩子可以隨意出入王府的。”


    賈政略一思量,覺得可行:“母親說的也很是,竟是兒子想差了。兒子回頭就交代王氏。”


    賈母這才舒心的坐下來:“去吧,千萬別忘記才行,你也別老虎著一張臉,讓他怕你跟什麽似的,到時候可不是沒好麵子。”


    賈政應下。


    賈敏坐在屋裏,沒看到最喜歡熱鬧和與各位姐妹起坐的寶玉,心裏一股疑惑而起,鳳姐假裝不在意的在一旁自言自語道:“哎呀,今兒寶兄弟跟二老爺到了前頭去見客了,這兒沒了寶兄弟,倒好像少了些什麽似的。”


    賈敏看著上麵賈母一臉得意洋洋拄著元春賜下來的檀木拐杖與妯娌們說說笑笑,她心裏頓時起一股不好之感,寶玉一向不愛在前麵與外人接洽,這時候卻與二哥一起見客,真是十分蹊蹺。


    身邊鳳姐突然對黛玉打趣,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僅讓她們三個知道:“妹妹都長這麽大了,一女百家求,就不知道誰家有幸娶了去呢!”


    賈敏與黛玉對視,鳳姐又趕忙把話頭扯開,下一句就跑去了迎春那邊說話去了,就像一隻花蝴蝶一般在宴席上到處飛來飛去各處奉承。


    賈敏生怕黛玉不適,黛玉反而兩眼亮晶晶的看著賈敏,嘴邊揚起一抹笑:“娘,沒事的,爹爹和哥哥勢必不會同意的。”哥哥可是說過還要給寶玉一番好看的呢,隻是哥哥要做什麽呢?


    賈敏慈愛的看著黛玉,女兒終究成長了。


    吃過酒,看過戲,賈母沒見前麵的人過來報喜,心思一轉,想必是相談正歡,晚間了再問就是了,賈母這麽一想就覺得在理,更加肆意的展現她身為莊賢嬪祖母的風範:一會問這些妯娌是否留下來晚飯,要預備酒席,一會要東府的尤氏不需家去,一會又要留下族裏幾個年輕的女孩子做客到年後方去,一會又與薛姨媽說起宮裏的事情,麵上的笑容完全攏不住,薛姨媽如今坐在了王夫人上頭,僅與賈母略半等,坐的極近,她過年前卻得到皇後的懿旨,特地賞了九品夫人一誥命,雖是不甚華麗有些簡樸,過來吃年酒的時候,薛姨媽更昂著頭走在王夫人麵前,王夫人見了差點沒扯斷自己手中的佛珠串。


    外麵站著的水仙眼尖瞧見林珩帶的小幺兒過來,兩個人耳語一番,水仙整整衣服,悄然進到屋裏,遞話與賈敏:“太太、大姑娘,老爺和大爺都要家去了。


    賈敏聽後,就與黛玉起身告辭,賈母興頭少了些許,也就不挽留了:“你家大事多,那就家去吧!”隨著她們家去。


    賈敏攜著黛玉上轎,遠遠聽見外院一片吵嚷聲,便命人先起轎出儀門。


    賈敏與黛玉一回到家裏,眾人趕著幫她們倆更衣淨麵換洗,忙碌了好一陣,賈敏與黛玉才坐下來,舒心的喝著茶,林如海與林珩兩人一大一小一前一後的進來,林如海麵上忍俊不禁,林珩臉上笑容更甚。


    賈敏讓出坐,黛玉給父子倆倒上水,林珩喝了一口就笑道:“痛快!”


    賈敏到底忍不住了:“我們臨走前聽到那國公府外院有吵嚷聲,可知怎麽了?”


    林如海笑而不語,林珩則在林如海的示意下,說得十分的生動。


    話說今日他們父子倆到了外院下了馬,就有小廝上來牽走,賈政帶著寶玉在門口就迎過來,抱拳作勢:“如海可總算來了,今府裏略備了薄酒,可不醉不歸啊!”


    林如海抱拳回禮笑笑,見到一旁的寶玉:“許久不見,你家寶玉都這麽大了!”這小子長的紅唇齒白,模樣也算是上乘,就不知道內裏如何了。


    林珩對賈政行禮:“林珩見過政老爺!”


    賈政不在意林珩的話,示意寶玉給林如海行禮,寶玉隻見過林如海一兩麵,早就不大記得,隻覺得林妹妹的父親器宇軒昂,身形飄逸,今天身著絳紫團花邊長袍,白玉袍帶,係著環形羊脂玉,比起那一幹見過的高官竟不大像,出塵非世人,敬慕之心湧現,作揖行禮道:“寶玉見過林姑父。”


    林如海手一抬:“寶玉多禮了!”


    賈政抬手虛前:“請!”


    林如海帶著林珩跟著進去,寶玉眼睛早早落在了林珩的身上,心裏想,這林珩哥哥雖不是林妹妹的親哥哥,竟然也是如此俊秀出眾的人物,隻可惜要去什麽勞什子國子學,不能日日夜夜處一處,竟是十分可惜。


    林珩看著那寶玉眼也不眨的看著自己,他在第一次見賈寶玉的時候就不爽,再得知賈母要黛玉與寶玉結親,就早早叫人盯著這寶玉的一舉一動,當他耳聞寶玉與秦鍾那點事的時候,嚇了老大一跳,一想就渾身不自在,害得他好幾天都不敢跟學裏的人說話,後來被錢子明知道後笑罵一頓才好了!現在,寶玉又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他就恨不得一拳過去讓寶玉嚐嚐厲害,也試試景兄弟教的拳法如何。


    林如海官位最大,與眾人拱手相讓一番後,坐了首席,賈政為了讓寶玉給林如海好印象,就特地安排寶玉在林珩身旁坐席。


    寶玉按耐不住的先開口:“林表哥可有愛吃的?要是不喜,即刻叫人換去。”


    林珩笑笑:“賈二弟多慮了,席上甚好!”眼下一掃,琳琅滿目,山珍海味,冬日不多見的鮮果處處皆有,那廊下的小子們個個都穿著寧綢製成新衣,真是不知死活,如果他沒記錯,這是宮裏的製式。


    賈薔賈蓉都過來紛紛敬酒:“這位就是林家表叔?來來來,第一次見,滿上滿上!”


    賈璉見狀連忙過來:“你們這些小子,欺負他年紀輕算什麽。”林珩舉著杯子一飲而盡,翻過杯子以示喝完:“不礙事的,璉表哥。”轉頭笑:“我可是長輩,你們三杯自罰可好?”


    賈璉不敢無狀,也喝了一杯,賈薔和賈蓉見了,自罰三杯乖乖離去,寶玉看著他們,口裏也不由多吃了幾杯。


    林珩吃了酒,臉上就會飄起一抹紅色,寶玉看著心裏癢,嘴裏道:“林大哥最近可讀何書?”


    林珩斜著眼,風情盡顯:“在學裏可不是都得讀書,倒是不知賈二弟弟讀何書啊?”


    寶玉沉迷眼前之色,脫口而出:“誰耐讀那些碌碌之語,那些庸腐之書不讀也罷,林大哥不如別去甚麽國子學罷,與我一同去家學可好?”


    林珩眉頭一皺:“聖賢之書到你口中怎麽就成了庸腐,日後怎能折桂?政老爺可不管你不曾?”


    寶玉好似喝醉酒般的搖頭,手一擺:“老爺可管我不著!”靠近林珩吃吃笑道:“林表哥,我們學裏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沒甚不好,那學裏的香憐玉愛雖去了,還有更好的進來,家裏大人都不管的。”


    林珩起身準備給賈政敬酒,那寶玉又跟在後頭念念叨叨;“林表哥要是得了空,平素我能帶著你去見北靜王,他那裏賢人眾多,以才會友多得很,更兼過來的都是一等的美貌!”


    林如海和賈政皆聽到,林如海隻是挑挑眉看著自家的兒子,賈政羞恨交加,左右人又多,隻得清喝喚來人:“寶玉喝多了,還不趕緊扶下去醒醒酒。”廊下的哥兒們趕緊過來扶了寶玉下去,賈政對林如海道惱:“那孩子喝多了,妹婿千萬不要見外。”又補上一句:“他平素極少碰酒的。”


    林如海笑:“哪裏,珩兒酒量也一般,就不知道寶哥兒說了什麽。”


    林珩摸摸自己的臉,告了罪:“剛剛寶弟弟說不讀庸腐之書,又說到家學裏甚麽香憐玉愛去了,還有更好的進來,家學竟是想不去就不去,這個可能與國子學不一樣,竟不知道還有這些!”


    賈政臉上的笑容快待不住,他又不是女子,隻得道:“許是寶玉喝醉了酒,瞎說的。”


    林珩點點頭,道:“等寶弟弟酒醒後,我想與寶弟弟說說文章,學裏放假了,昨日做出了心得,正想與人分辯分辯一下見解,寶弟弟天縱英才,想必比我更有心得。”見賈政還要說些什麽,林珩忙又補上一句:“都是四書裏麵的,想必寶弟弟也已讀完。”


    賈政以為寶玉在家學裏也習得不差,便一口應下。


    林珩趁賈政不注意,得意的遞個顏色給林如海,惹得林如海手癢癢,就想敲過去,林珩吐吐舌頭,又回席上去了。


    待寶玉酒醒後,外麵也都散了一輪,賈政就帶著他,與林如海林珩進外書房,外麵的事情都交予賈赦和賈珍等人。


    賈政與林如海分別坐在上頭,寶玉和林珩坐圓桌旁,由小廝拿來紙墨筆硯。


    寶玉有點呆愣,賈政看著有些不妙,心裏安慰自己寶玉天資不錯,沒有問題。


    林如海就指了四書中一句: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讓他們來破題,時間為一炷香。


    這乃是論語中學而第一,林如海不想欺負寶玉,就沒考大學等書,賈政一聽這一句,心裏大安,畢竟這句是論語基礎之一。


    大家都想的理所當然,問題是,寶玉他沒怎麽看書啊,就是看書也都是詩經上麵的霏霏之音。


    寶玉看著這道題臉色漸白,林珩略略思考,就已經是筆下如飛。


    寶玉略微抬頭看看賈政和林如海,又瞧見林珩,無法,自得下筆,塗塗抹抹,又換了好些紙張。


    一炷香燒完,林珩的先呈給林如海和賈政看,他的功課如何,林如海心裏有數,先遞與賈政,賈政重頭到尾看了,不由麵上有愧,心中驚歎,才少年就下筆老成,字體工整,功力非同一般。


    寶玉的一遞上來,賈政就感到不妙,仔細一看,書寫混亂,字體不成樣,裏麵的文章寫的牛頭不對馬嘴,他嘴角抽搐,林如海伸手一拿,看了寶玉一眼,翻了翻那幾張紙,平和遞還給賈政道:“寶玉說的家學不知可上了?我竟從裏麵找不出工整二字,且放去字體不說,裏麵的話語無承上啟下,竟連一句都未成樣。還有幾個錯別字,我思來想去,也不是二舅兄或是誰的名諱啊!”


    賈政惱怒成羞把文章摔在寶玉的跟前,指著寶玉大怒道:“你到底在學裏學了些什麽?”寶玉不敢出聲,賈政傳外麵的小廝叫寶玉長隨也就是奶兄李貴,想想不妥,叫回小廝該叫一個跟著寶玉的小幺兒進來。


    那小幺兒一進來就趕緊跪在跟前磕頭:“奴才見過老爺。”


    賈政怒道:“寶玉上過家學幾次?平素又做些什麽?還有,那什麽香憐玉愛又是誰”


    小幺兒戰戰兢兢,渾身打顫,他沒見過賈政,一見到老爺,不顧的寶玉使眼色,一股腦兒全部都倒出來:“寶二爺今年去了幾回奴才不記得了,小秦相公來的時候去了好一陣子,後麵小蓉大奶奶去了,小秦相公生病了,寶二爺就未去,後頭寶二爺又去了大約十來次,因寶二爺身上不大好,老太太沒讓去,年前學裏放了假就一直到現在。”


    小幺兒抬頭看一眼賈政,那麵目已黑,飛快的低下頭,吞吞口水:“寶二爺素日會去北靜王府,或者是應小馮將軍赴宴席,別的都在府裏頭。那香憐和玉愛,是家學裏的,小秦相公上學的時候因與有糾葛就未去上學,聽說是……薛表少爺的契弟。”那小幺兒說完就磕頭退出去。


    賈政一聽完轉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給寶玉,手勁之大,寶玉的臉頓時紅了大片,寶玉捂著臉趕緊跪下,想要分辯,又被賈政一腳踹過去。


    林如海這才姍姍來遲的攔住賈政,溫和道:“寶玉還小,不愛讀書也是有的,二舅兄何必如此發火。至於家學,想必是學風不當,寶玉才不愛去的,這契兄弟也是文雅之風嘛!”


    林珩這才對林如海刮目相看,父親哎,你是對方打完了才攔喲,另外你不是一聽說什麽契弟之類的就把我打了個滿頭包,生怕我有一點半點的不妥之處。


    賈政的臉都綠了,剛要說些什麽,就被林如海堵上:“前些日子我也聽夫人說了老太君的意思,隻是看如今這樣,還是不必再提了,以免傷了和氣不是?”


    賈政整個人都蔫了,林如海又看了寶玉一眼,拱手:“二舅兄有事,如海就不打擾了。”也不得賈政答不答應,帶著林珩就出去了,臨走前還特地跟林珩道:“你要是敢這樣,我就打斷你的腿!”


    林珩大聲應道:“兒子必是不敢的!”


    賈政心中已經被寶玉的不上進給燒的兩眼欲裂,拿起戒尺就往寶玉身上招呼,寶玉原本臉痛,身痛,再加上戒尺全角度打下,頓時喊得撕心裂肺,門上的小廝跌跌撞撞跑去叫老太太就救寶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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