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樹巷喬二奎宅子裏。


    喬珍和李弘濟坐在北邊正房的西屋臨窗大炕上坐著吃茶。喬二奎和喬黃氏各自坐在炕前的一張圈椅上,笑眯眯地望著兩人。因為這兩日喬二奎偶感風寒就沒有去鋪子裏,在家養病,所以今日喬珍和李弘濟來宅子裏,正好見到他們,自然是喜不自勝。而且喬二奎兩口子也是第一回見到以信國公府四爺身份出現的李弘濟。


    “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四爺居然是,居然是珍兒的夫婿。這真是太好了!”喬黃氏一疊聲地笑著說道。


    喬珍在一邊接話,“說起來,我也是沒想到呢。”


    喬二奎則是在一旁默默笑著。喬珍能嫁給他們都認識的人,並且這人還是曾經和章禮全一樣幫過他們家的人,也讓他高興。隻不過,見到李弘濟不免會讓他想起章禮全來,而章禮全曾經是李弘濟的好友,又曾經和喬珍定婚,但最後卻因為喬永貴的出現,生生地讓這一門親事黃了。喬二奎心裏別提多鬱悶了,並且覺得很對不起章禮全。


    喬黃氏看著李弘濟則是打心眼兒裏喜歡他,覺得這孩子和喬珍相配,言語間對喬珍也是很體貼,兩人看起來感情挺融洽。就覺得這門兒親事委實不錯。把以前擔心喬珍嫁得不好的心思都收起來了。雖然她看著李弘濟時,有時候也難免會想起章禮全來,但在她心底裏,竟是覺得還是李弘濟和喬珍更合適。


    喬珍和李弘濟自然是避免說到章禮全,避免一家人尷尬。便都說些家長裏短的話,到晚間喬二奎兩口子留喬珍和李弘濟吃了一頓便飯,才將兩人送了出來。


    等回到信國公府中,去正房院兒中向李有貞和李餘氏奉了茶,陪著說了一會兒話,把今日到延平侯府回門兒的事兒跟他們說了說,李有貞兩口子便讓他們回去歇著。


    李弘濟拉著喬珍的手回到自己院子裏,進了屋洗漱了歇下。躺下後,卻沒像往常那樣一伸手就把她攬在懷中,而是兩手枕在頭下看著帳頂也不知道想什麽。喬珍見他這樣,便問他:“弘濟,你在想啥呢?”


    “沒,沒想啥……”李弘濟有些心不在焉道。


    喬珍見他不想說,也就不再追問他。今日回延平侯府喬馬氏說的話隱隱暗示章禮全和自己定親的事,以及到養父母那裏,他們眼中雖有笑意,但也有些閃爍,極容易讓兩人想起章禮全。章禮全就像是籠罩於兩人之間的空氣,若是不刻意去感受也就覺得不存在,可是若是稍微注意一下,就覺得他無時不在。


    這種感覺會讓人覺得情緒低落,如鯁在喉,但是說出來又覺得會不會讓對方更不舒服。


    今日回門兒,說了不少話,也累了,喬珍迷迷糊糊地就睡過去了。半夢半醒之間,總覺得身邊兒那個人在翻來翻去,似乎睡得極不安穩。黑暗中,還聽到李弘濟歎了一口氣。


    喬珍聽到他這一聲歎氣,心裏不知道怎麽的也有些堵,想有些事還是和李弘濟說開的好,於是便起來披上衣服把八步床前小幾上的雙魚燈點亮了,然後將床另一頭的大迎枕拿過來在身後靠著。


    李弘濟本來就沒有睡著,見喬珍起來點了燈坐著,便側過身來問她:“媳婦兒,你怎麽不睡?”


    喬珍道:“你不也一直沒有睡麽?”


    “定然是我打擾到你了吧?”李弘濟也坐起來,靠到大迎枕上,將被子拉到胸前蓋著。


    “你知道就好。”喬珍接話道:“不過,你倒是跟我說一說你怎麽睡不著。”


    李弘濟一伸手攬住她肩膀,將她拉到自己肩頭,讓她靠在自己懷中,蹭了蹭她頭頂,道:“實話與你說了吧,今日去你養父養母那裏,我想起禮全了……”


    喬珍默了默,然後說:“其實今日我也想起他來了……”


    “那你告訴我,你心裏還有他麽?你是怎麽想的?”李弘濟問。


    喬珍想都沒想說:“我心裏還有他,隻不過是他已經淡成了一個影子,而且越來越淡……”說到這裏,她吸了口氣繼續說:“你問我怎麽想的,我也告訴你,就是我們既然成了親,我嫁給了你,我就想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一心一意對你好。”


    李弘濟聞言,就伸出另一隻手去拉起喬珍的一隻手,將那手緊緊地握住。想了想說:“其實我也有些話想和你說。”


    喬珍靠在他肩頭“嗯”了一聲,等他下言。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麽?”李弘濟問。


    喬珍搖搖頭,實話實說,“不記得了。”


    “也難怪你不記得,離這會兒四五年了。可我還記得,那時節是在元平十四年大致是九十月份,我記得那一年我們府裏後花園裏頭的菊花開得特別好,見你之前,府裏我娘還專門開了宴吃蟹賞花。那一日,禮全來找到我,要我陪他去逛一逛,本來一開始說得是去西四北大街那邊的上善堂去看有沒有新到的古玩瓷器的,結果他卻把我拉到了葫蘆廟街。因為葫蘆廟街那邊也有古玩鋪子,所以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他改了主意了,要帶我去那些小古玩鋪子裏淘貨。結果卻走進了一家文玩鋪子中。我正覺得奇怪,就有夥計迎上來了,而且頗為熟悉地跟他打招呼,隨後去向裏頭的掌櫃回稟了。不一會兒,就見到你養父出來了,滿臉是笑得把我們往鋪子裏頭引。”


    “我當時心裏雖奇怪他怎麽把我帶到了一間文玩鋪子裏頭來。但看他和你養父那樣熟悉,便也不好開口問得。便隨著他進到鋪子裏頭的隔間坐下。正是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你。你那時候還梳了個雙丫髻,臉小小的,大約十一二歲。不過年紀雖小,卻給人穩重之感,而且清秀柔美。一見之下,就覺得你很是合眼緣,怎麽看怎麽漂亮怎麽舒服。後來,在禮全和你養父說話隻時,我發現他有意無意地總要看你幾眼,我便明白了他定是有意於你,才會進到這間鋪子裏來見你養父。”


    喬珍道:“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那時候,我還覺得你挑剔僑情呢,我們店鋪裏的茶具每日都洗得特別幹淨,泡的茶也算是過得去的好茶。我卻瞧到你隻拿到唇邊聞了聞,就把茶盞放下了,一口都沒喝。”


    李弘濟嗬嗬一笑,“原來你那個時候就留意到我了?這可是好事兒。”


    又說:“你還別說,我這人平日也不挑飯菜,隻是這茶上卻挑得很。那時候你們店裏的茶雖好,但也就是和一般百姓比。而我們府裏的茶葉都是上貢的茶,自然是要比你們那個強多了。我聞了聞,還真是喝不下去。”


    “你這紈絝子弟……”喬珍打趣他。


    “後來。從你們鋪子裏出來,我就問禮全,你是不是喜歡那喬掌櫃的閨女兒呀。禮全卻不承認。再後來,他幫著你們家把文玩紙筆賣進了國子監,這主意還是我跟他出的。那個時候,我是一心想著他是我兄弟,我得幫他,也想你們家好。直到第二年,我記得是冬天吧,我和禮全到你們槐樹胡同的院子裏來。那是我第一次去你住的地方。老遠見你在廊子下站著,挽著個一窩絲,穿了身石榴紅的素麵杭綢扣身小襖,底下穿著同色襖裙,說不出的秀美柔媚。我當時一看見,心裏頭咚咚亂跳了兩下,就覺得砰然心動。後來我悄悄瞟了眼禮全,見他看著你都轉不開眼了。心裏雖然有些吃味兒,到底還是拉了他袖子讓他別傻站著快進屋子裏去。”


    那一年的冬天喬珍倒是記得非常清楚,那個穿了緙絲白貂皮襖,身姿飄逸灑脫的少年,從雪地裏一步步走來,然後被養母稱讚,說他長得真不錯,真幹淨。那時候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誰能想到如今他竟然成了自己的丈夫,造化還真是弄人。


    “從那一日後,我回去後就常常想起你。但那時,禮全已經挑明了說他喜歡你,他也跟我講了他是如何在浚縣的時候和你相識的,以及你們兩個見麵相處的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也最投契。我煩躁得不行,但也沒有辦法,眼看著他和你們家越走越近,一直到最後定親。我死了心,心想,我就把你放在我心裏好了,隻要你能和他過上好日子,隻要你過得好,我就把你當嫂子看。盡管我是那麽不情不願。”


    “誰知道,我和我娘去定州奔喪回來後,我記得是大年初八,我帶了年禮去瞧他和你。禮全迎著我,卻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消息,說你竟然是延平侯的女兒,你被延平侯認了回去。而延平侯並不同意章家和喬家的婚事,讓章家退了親……你不知道,當時我聽禮全這樣說,一方麵是同情他,另一方麵卻是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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