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陸雲滄打算上了船就閉門不出,專心鑽研陣法玉簡的,然而蕭浩初叫他見識到了什麽叫計劃不如變化快。[]


    就在船起航的第二天,半夜三更的,蕭浩初竟然敲開了陸雲滄的門,說是邀請他去品酒賞花。


    推脫不了的陸雲滄隻能耐著性子跟了去,想看看這蕭浩初又在玩什麽把戲,等兩人走進位於船最高層的一處宴客廳時,陸雲滄才發現艙內已經有一個人在等著了。


    隻見那人穿著一襲月白色繡盤龍雲紋的鮫綃長袍,眉眼間帶著一抹渾然天成的淩厲氣勢,此時他正端著一尊琉璃盞自斟自飲,見蕭浩初與陸雲滄來了,也不抬眼,隻是略略點了點頭。


    拜這風流坯子蕭浩初所賜,整艘船上除了蕭浩初與陸雲滄自己,也隻有靈龍府來的那五名乘客是男人,加之一個人雖然裝束容易改變,但氣質卻很難更改,所以陸雲滄一眼就認出來,這名男子正是卸下戰甲的龍翡。


    “你終於舍得脫下那一身盔甲了,說實話,你穿著那一身每在船上走一步,我都覺得船身會晃一晃。”


    蕭浩初笑吟吟地調侃了龍翡一句,引著陸雲滄入了座,自己也坐到龍翡對麵去,從他手裏搶過酒壺來給自己和陸雲滄麵前的杯中倒滿靈酒。


    “不等我來就自己開喝,好友當罰,當罰啊!”


    “嗬。”


    龍翡一聲低笑,目光終於抬了起來,懶懶地在蕭浩初臉上一掃,又看向陸雲滄那邊。


    “我今日高興。”


    龍翡看著陸雲滄,忽然開口說道:“小兄弟,我敬你一杯。”


    “前輩請。”


    陸雲滄也不猶豫,端起酒杯來一仰頭就灌了下去,喝完亮了亮杯底。


    “哈哈,痛快!”


    龍翡也一仰頭幹盡杯中酒,大笑一聲道:“既然小兄弟也是爽快人,蕭浩初你可莫要肉疼你的好酒,都給我拿出來吧。”


    “蕭某何時會這般小家子氣,尤其是在好友你麵前。”


    蕭浩初大咧咧地一揮衣袖,三人圍坐的珊瑚桌旁就堆起了好幾大壇靈酒。


    “難得龍兄高興,我便叫你喝個夠。”


    “嗬嗬……”


    龍翡瞥著蕭浩初笑了笑,目光又盯到陸雲滄身上去。


    “小兄弟,你知道我為什麽高興嗎?”


    “晚輩不知。[]”


    陸雲滄拿起酒壺將龍翡與自己的酒杯添滿,貌似隨意的回答道。


    “因為今天,有朵花會開。”


    龍翡對著陸雲滄神秘一笑:“而我等這花開,已經等了幾千年。”


    “那確實是一件喜事。”


    陸雲滄微笑著回答。


    “不,你不懂。”


    龍翡忽然打斷了陸雲滄的話,眼神也變得微妙起來,墨藍色的眸子中,仿佛有著比深海更神秘的存在。


    在龍翡的眼睛上吃過一次虧的陸雲滄自然不會再著他的道,鐵了心的低眉順眼,這頓酒是無聊消遣也罷,是包藏禍心也好,你酒喝光了我就給你滿上,你叫我喝我也奉陪,但我就是不接你的茬,就等著看你們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什麽都忘記的人,根本就不會懂。”


    見陸雲滄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龍翡笑了笑收回目光。


    “如果是能夠忘記的事情,那想必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陸雲滄嘴邊微笑依然,他能感覺到今晚龍翡說的話題有些古怪,似乎隻是普通的感慨,又似乎帶著幾分暗示,雖然他聽不懂,但這不妨礙他把丟到自己身上的話題繼續下去:“真正重要的存在,是刻在骨血中,即使是輪回也抹滅不了的。”


    陸雲滄這句話一出,不知為何,龍翡與蕭浩初對視了一眼,陸雲滄甚至隱約感覺到他們倆在笑――即使他們嘴角的弧度並沒有明顯的改變。


    “你這句話我很喜歡。”


    龍翡仰頭又幹掉一杯酒:“沒錯,真正重要的東西是刻在骨血中,烙印在魂魄上,輪回也磨滅不了的。”


    說罷龍翡一揮手,一株奇異的花就突然出現在了三人麵前。


    那確實是一株十分奇特的花,雖然形似蓮花,卻不是依水而生,根須埋在一個兩尺高的玉盆裏,整個植株都呈現出一種淺淺的銀白色,而在這些銀白色的莖葉中,一朵有著薄紗般半透明花瓣的花朵,正含苞待放。


    “這朵花名叫‘無念’。”


    在看向這朵花的一刹那,龍翡的眼中忽然湧上一抹哀慟,這叫雖然不敢直視對方眼睛,可一直在用餘光小心觀察著他的陸雲滄心中一怔。


    “從她破土那一日起,我便日夜守護著,隻為等她花開那一日。說起來,這真是一段太長太長的歲月。”


    龍翡擎著酒杯起身走到無念花前,凝視著那朵含苞待放的精致花朵。


    “小兄弟,你來。”


    靜默了一會兒之後,龍翡忽然喚了陸雲滄一聲,還朝他招了招手。


    陸雲滄瞥了正噙著一抹笑,一臉等著看戲模樣默不作聲的蕭浩初,起身走近龍翡。


    “‘無念’是一種固執的花,隻有在遇到她等待的人時,才會綻開一霎芳華,若是等不到,便會維持著花苞的樣子,直到她生命終結。”


    “前輩莫非想說,在下就是無念正在等的人?”


    被龍翡目光灼灼地盯著,再加上旁邊蕭浩初那看好戲的神情,陸雲滄也約莫猜出了龍翡的意思,雖然他想不透龍翡是根據什麽來判斷的。


    “我希望你是。”


    龍翡輕輕撫過無念花銀白色的葉子,而後指尖輕點那半透明的花苞,隻見花苞上突然開始滲出一絲絲霧氣,這些霧氣盡數圍在陸雲滄身邊,隨著時間推移愈來愈多,不見任何散去的痕跡。


    “這些霧氣是做……”


    感到有些疑惑的陸雲滄正開口問到一半,而後就發現不對勁了。


    沒錯,確實不對勁,因為在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了龍翡,也沒有蕭浩初,甚至連他們三人一起飲酒的那個宴客廳都不見了,陸雲滄身邊隻剩下一朵散發著微微銀光的無念花,以及越來越濃重的霧氣!


    心生警覺的陸雲滄正要喚出血劍,就見到眼前銀光乍現,那朵等待了幾千年的無念花,竟然顫巍巍地綻開了第一片花瓣!而陸雲滄身邊的景象,也隨著無念花的綻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冷月之下,蓬萊海麵之上,一艘華麗得過分的船靜靜駛過,船頂的宴客廳中,沒有無念花,沒有陸雲滄,隻有龍翡安靜地凝視著眼前一輪明月,而他的身後,蕭浩初正為龍翡的酒杯倒滿酒。


    “花開了,看來我果然沒有找錯。”


    蕭浩初端著酒走到龍翡身後說道。


    “多謝你。”


    龍翡收回目光,接過蕭浩初遞來的酒杯:“如果沒有你的幫助,無念恐怕要空等一生了。”


    “你我之間何須說謝。”


    蕭浩初溫柔一笑,似是又想到了什麽,嘴角彎的弧度愈發大了起來:“隻是要辛苦小友了,希望日後不要有人找我秋後算賬,哈哈。”


    “嗯?此話怎講?”


    龍翡挑眉看向蕭浩初。


    “那小子雖然未曾在我麵前動手,不過他身上背的劍匣有著十分熟悉的烙印,一看便知道是出自我大師兄之手。”


    蕭浩初嘿嘿一笑:“能叫我大師兄親自動手鑄造劍匣的人,必定與他關係匪淺,這小子要是個記仇的,恐怕我回宗門後要踢鐵板咯。”


    “你是說,這人也是你點雲宗門下?”


    龍翡臉上神色變了變,隨即恢複正常:“當年的陸青山,也是點雲宗門人,哈,我該說若是世上本來沒有點雲宗與陸家人,我也不會這般痛苦嗎?”


    “我先是因為那劍匣猜出他的身份,然後又得知他姓陸,便猜到卦象顯示之人,多半是他了。”


    蕭浩初看著龍翡,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錯不在他,也不在當年的陸青山,你又何必如此。”


    “我知道不能怪他,可任何事情都無法撫平至親永世不得相見的痛苦。”


    龍翡說著便緊緊捏住手中酒杯,手上青筋暴起。


    “別動氣別動氣,誰說永世不得相見,我這不是幫你想到辦法,以無念花引動破陣契機,隻要這小子爭氣,你很快便可以與你妹妹重逢了。”


    蕭浩初趕緊安撫龍翡道:“不過,若是你妹妹平安脫出大陣封印,你之後又有什麽打算?”


    “自是帶著我妹妹回去。”


    龍翡捏起酒杯一飲而盡,隨手將酒杯遞給蕭浩初。


    “當年為了尋找二弟與小妹,我不顧族老反對隻身離開,二弟那邊早有了消息,隻有小妹被封於蓬萊蜃海之中無法脫身,而今小妹脫身在望,隻等她平安歸來,我當然要帶她回族中安置。”


    “那你還回來嗎?”


    “這一次離開已經夠久了,我不可能再任性第二次。”


    蕭浩初聞言立刻凝視著龍翡問道:“你舍得下自己一手打拚出的靈龍府?你舍得下你我之間幾千年的情分?還是說,你覺得你偽裝得很好,這麽多年相處下來,我還發現不了你是女人?”


    “你……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龍翡臉上閃過一絲窘迫氣惱,一揮衣袖轉身就要離開:“你醉了,我先回房了,待到陸雲滄那小子有了消息,我再來此處。”


    “不許走。”


    蕭浩初一把拽住龍翡:“我要是真的醉了,反而好了,醉了就不會被你的無情攪到心痛,我說的沒錯吧,瓏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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