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從傍晚開始下,下了整整一夜。[]


    景程卻沒有因為這場雨而停歇下來,在爹與幼妹的屍體前痛哭了一場之後,他站起身來先把兩具屍身搬回去,跟爺爺二叔他們的屍體放在一處,而後走到戰天一麵前跪了下去。


    “師尊,我不能看著家人與村民們就這樣曝屍在外,請您幫我照看一會兒四妹,我去讓他們入土為安……”


    “死者為大,你去吧。”


    戰天一點了點頭,從雨下大那會兒開始,他就開啟了護體劍氣將身旁的景君護在劍氣中,因為景君剛剛遭逢大難收到了不小的驚嚇,若是再淋了雨,必定會生一場大病,此時聽景程這樣說,便抱著景君先回了景家的廢墟那裏。


    景君畢竟隻是個七歲的孩子,先是親眼看到自己親人死去,後來又當著屍體的麵躲在廢墟裏那麽久,現在精神依舊十分緊張,沒有一絲安全感,見到大哥沒有跟著自己過來,當即哭著嚎著不叫景程走,戰天一無奈之下抬起手,將一股溫和的靈力沿著她的睡穴緩緩輸送過去,早就精疲力盡的景君這才在靈力的作用下緩緩安靜下來,睡了過去。


    景程看到景君睡了,才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景程家所在的這個村子並不算太大,村裏的老人都是看著景程長大的,也有不少景程的發小,更有很多他的晚輩,景家是外來戶,但在村裏人緣還是不錯的,所以景程跟村裏每個人都很熟悉。


    可就是這些往日裏會說會笑會吵吵鬧鬧的村民們,現在都變成了一具具冰冷僵硬的無頭屍體,橫七豎八地倒落在村中各處。


    景程把他發現的每一具屍體都仔細地抱到村外田地中,整齊地擺放到一處,雨水將地麵變得泥濘不堪,抱著屍體來來回回的景程也沾了一身的泥水血水,可他渾然不在意這些細節,隻是專著地將一具具屍體擺放好後,再次返回村中。


    直到淩晨時分,雨勢漸歇,景程才將所有屍體都找了出來,一一擺放在田地中,全村上下連打帶小三百一十二口人,現如今田地裏整整擺著三百零七具屍體。


    三弟的屍體是在一個草叢中找到的,整個身體被分成了兩半,二叔家雙胞胎被串在了一棵棗樹的樹枝上,記得他們二人曾經因為爬那棵樹摘棗子吃,還被二嬸教訓過……


    二嬸的屍體在她娘家院子裏躺著,死的時候手裏還拎著一條臘肉,這東西是家裏小東西們愛吃的,撒過麻椒風幹的那種,二嬸的娘每年都會醃製很多,叫二嬸帶過來分著吃……


    景程感到自己的眼眶火辣辣地痛著,卻是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水,隻有雨水不斷地沿著額角流進眼睛裏,叫視線變得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棉、花‘糖’小‘說’)


    即便失去了頭顱,但景程仍舊憑借著自己的記憶,一一開始辨認他們,每辨認出一個,就在旁邊用精鐵劍挖出一個坑,把屍體掩埋好後,再把當年鍛造業劍剩餘的一些玄鐵木削成一片片的,刻上那人的名諱,再把這簡陋的墓碑插在墳墓前麵。


    在刻到自己家人的時候,景程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抖得幾乎叫他握不住手中的劍,那熟悉的每一筆每一劃都好似有重於千鈞的力量,壓得他喘不動氣。


    當他把景家除了景榆之外的所有人,都埋進了一個大墳中後,天邊已經透出了稀微的光線。


    在初初見到二弟屍體的時候,他便發覺二弟屍體上有著許多別人所沒有的症狀,例如二弟的頭顱沒有被人取走,而全身上下都泛著一股紫黑色,還隱隱有一股腐爛的臭味,不斷地從二弟屍身上散發出來,說句不好聽的,他二弟景榆的屍體看起來根本就不像一具剛剛死去的屍體。


    這種種的疑點,叫他決定先不讓二弟入土為安,因為直覺告訴他,二弟的屍體上一定存留著屠村凶手的蛛絲馬跡。


    景程跪在這一片墳墓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頭,而後起身,抱起二弟景榆的屍體去找戰天一。


    他在心裏發誓,一定要盡快的找到凶手,親手報仇!


    夜晚的無盡樹海,在過分的寂靜之下,顯得有幾分壓抑。


    忽然,一棵長得跟倒扣著的水瓶似的巨樹上傳出了一些細碎的動靜,隻見那棵樹先是輕微地扭動了一下,又慢慢地晃了晃,最後突然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粗大的樹幹上漸漸凸起了一塊,那塊地方越來越高,最終一道劍光從巨樹的腹中閃爍而出,將那巨樹從裏到外一劈為二,緊接著,滿身都是黏滑樹液的陸雲滄三人就從樹內跳了出來。


    “好惡心!”


    瓏江雪一邊喊著一邊瘋狂地往自己身上丟淨塵訣,好將那些黏糊糊又綠油油的樹液盡快弄掉,陸雲滄跟木易青兩人反應雖然沒她那麽激動,不過看那鐵青著的臉色,就知道這二位此刻心情也不怎麽美麗。


    “南昆侖到底是個什麽地方,怎麽養出這麽些惡心古怪的東西來!”


    瓏江雪恨恨地說道。


    “咳,這棵靈植叫巨腹食鹿草,別看個子這麽大,但毒性很低,隻能毒死沒有什麽靈力的普通動物,唯一的長處便是外表那層皮十分堅硬,若不是陸兄剛剛學會了將劍氣凝於一點的招數,恐怕我們要在這裏麵費些功夫了。”


    木易青苦笑著說道。


    “費些工夫是什麽意思?”


    瓏江雪挑了挑眉問。


    “方才我已經說過,它毒性很低,腐蝕性也非常低,若是一旦誤食自己消化不了的東西,那麽過上幾天就會把那些腐蝕不了吸收不掉的食物全都吐出去……”


    木易青默默盯著地麵說道。


    “別再說了,當我沒問……”


    瓏江雪痛苦地別開頭。


    “陸兄?陸兄你怎麽一言不發啊?莫非是受了傷?”


    木易青將自己身上的樹液也弄幹淨之後,發覺陸雲滄從剛才起就一句話都不曾說過,不由得開口問他。


    “別理我,叫我一個人靜一靜……”


    好不容易學成絕招,第一次絕招出手卻是為了砍掉這麽一棵叫人惡心至極的樹,啊,不對,是什麽草來著,連樹都算不上,這種感覺,就好比你千方百計得到了一把絕世寶劍,心心念念要在它第一次亮相的時候,用足夠分量的獵物來給它見血開刃,結果卻走到半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劍插到了一泡****上一樣。


    關鍵是在他起身後,還有個人來告訴他,多虧了你用這個精美的糞叉叉走了狗糞,要不然我們恐怕都會踩到呢。


    陸雲滄覺得他現在心情很不美麗,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


    “哎呀,要靜靜當然好,隻是現在沒那麽多時間啊。”


    木易青湊過去笑著拿手肘拐了拐陸雲滄:“快過來,我有正事要說。”


    聽到木易青說他有正事,陸雲滄這才打起精神來看過去:“有什麽事情?說。”


    “是我覺得這些妖植出現得有點不太對勁。”


    木易青一手環在胸前,一手墊著胸前的胳膊撐在下巴下麵:“南昆侖的食人妖植種類之多,遠遠超乎一般人的想象,而其中那些習性真正凶悍的,絕對不是咱們這一路遇到的這種蝦兵蟹卒,要知道咱們一路上見到的這些妖植的危險度,根本不及此前那千絲藤的千分之一,而千絲藤在南昆侖中,甚至也不是最凶悍的妖植,這不是件很奇怪的事兒嗎?”


    “被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這樣。”


    陸雲滄想了想,也覺得木易青的話有幾分道理,正是因為當初木易青遇到的千絲藤十分凶險,這才給眾人心中埋下了一個不安的種子,然而一路走來,所遇到的妖植雖然數量繁多,卻大多對修士沒什麽大的危害性。


    “你們知道我現在有種什麽感覺嗎?”


    木易青繼續捏著下巴說:“我覺得布置這些妖植的人,不是鬼族,也不是血異族,而是另有其人。”


    “倘若另有其人,那他的目的又是什麽?”


    陸雲滄馬上接口問:“這些植物看起來似乎更想要拖延我們的時間,如果布置這些植物的人真的另有他人,他這樣做又是為了誰?”


    “這個我是真的不清楚。”


    木易青苦笑了一下:“我要是連這個都知道,恐怕邱師伯的位子就要換我來做了。”


    “難道對方是不希望我們盡快找到脈源?”


    方才一直安靜地在一邊聽兩人說話的瓏江雪開了口。


    “我們假設有這個人,他不屬於鬼族,也不屬於血異族,但他有著南昆侖的許多妖植,而且還希望我們不要盡快找到脈源……符合這些條件的人有誰?”


    “就算列舉出這些條件,範圍還是太大了。”


    木易青搖了搖頭:“不過有一點我很讚同,對方說不定真的是不想我們盡快找到脈源。”


    “想要幹擾咱們找脈源的人,就不可能跟鬼族無關。”


    陸雲滄看了瓏江雪一眼:“這點根本毋庸置疑。”


    “關鍵是對方不希望置咱們於死地這一點,令人費解。”


    “你說得對。”


    木易青聽完陸雲滄的話後輕輕歎息了一聲:“要幹擾咱們找脈源,這人不管是什麽身份,都必定是站在咱們對立麵的,說不定是我想太多,也有可能隻是對方沒能力獲取那些危險的妖植而已……”


    三人一邊對話一邊繼續朝著目的地出發,誰都沒注意到在距離幾人不遠的一棵樹上,安靜地停著一隻細小的螟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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