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妃淚水漣漣,聽著他這麽說,不停地搖頭:“都是臣妾的錯……”


    “臣妾不該,不該當日做了這樣的錯事,不該對月姬和墨瀾,做這樣的事……”


    “別說了。<strong>.</strong>”墨殊眸色一沉,斷然地喝斷了她的話。


    隨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聽得人心驚膽戰,胤桐慌忙上前去扶他,卻被他一抬手阻止。


    墨殊忍了忍咳,將視線轉到了墨清的身上。


    “清兒……”他嘶啞的開口喚了他:“你不明白,為父為何這樣做麽……”


    “明白?”墨清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麵前床榻上的男人:“爹希望我明白什麽?明白你們當年的這一筆糊塗賬,如今卻要我來承擔?”


    “清兒……”王妃聽的冷汗涔涔,喚了他一聲,想讓他別再說下去。


    但是墨清又怎麽會停,他冷然一笑。“是啊,沒錯,堂堂璃國的攝政王,這個朝政的主人,又怎麽能我這樣的紈絝子弟來擔當?”


    “所以爹是希望我明白,爹即使是要相信這樣一個消失了那麽多年又突然冒出來的人,也不願,將這位子傳給了我,是麽?”


    “少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啊……”胤桐對著墨清磕頭,生怕他的話,再刺激到了墨殊。


    但是墨清卻根本沒有聽他說話的意思,猛地俯身,一把將他的身子拽起推向了一邊。


    “你閉嘴,這裏何時,有你說話的餘地?”


    “夠了!”墨殊濃眉一蹙,陡然出聲打斷。


    他雖然重傷在身,但威嚴尚在。這一聲喝雖然虛軟卻也依然透著讓人無法反駁的魄力。


    “夠了?怎麽會夠?”墨清卻根本沒有想要停下的意思,一步走到了他的床榻邊來。


    “爹。這些年來,你寧可相信這些外人,也從不願相信我,寧可任我遊手好閑做一個紈絝子弟,卻也隻當不問不聞。”


    “是嗬,可能我本來還相信,爹隻是因為寵愛才放任,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其實這個根本就是爹一早的打算,有了我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大兒子,才好把你那寶貝的世襲王位,傳給了你的二兒子……”


    “啪!”


    墨清的聲音陡然頓住。整個屋子裏隻能聽到墨殊重重的喘息聲。


    而這一巴掌打下去,也顯然是用盡了他的力氣。墨殊眼前一黑,幸而扶住了床沿。


    片刻之後,他卻並沒有怒聲咒罵,反而突然笑了起來。笑的那樣淒涼,那樣絕望。


    “報應,真是報應……想不到我當日欠下的孽債,如今卻要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夠償還……”


    墨瀾啊墨瀾。(.)如今我們父子二人已經反目,你,可滿意了?


    墨清怔了怔,聽著耳畔爹的說話聲,陡然嗤笑,長袖一甩,便猛地轉身離去。


    “清兒!清兒……”王妃幾乎是撲過去想要拉住他,卻被他一把甩開。


    隨而他的一身靛青色長袍便不回頭地離了房間,直直地走了出去。


    王妃見他們父子二人真的鬧翻,哭著又回到了墨殊的床邊跪著磕頭:“王爺,求王爺賜死臣妾吧,這前後的是非,都是臣妾的錯啊……”


    墨殊微微垂下眼簾,看著床前這個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女子。


    她縱然有錯,禍根,卻仍然還是自己吧。


    分明多情,卻是薄幸。妄想著還能守護什麽,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根本什麽都做不到。


    什麽都做不到。


    一時之間,所有的愛,所有的恨。所有的點點滴滴從腦海裏飄了過去。他又是劇烈地咳嗽起來。


    “王爺,王爺……”胤桐見狀慌忙過來扶著他的身子。


    他劇烈的咳嗽聲,聽的人心頭抽緊。胤桐一低頭,卻猛地看見,隱隱的鮮紅色,已經透過了他左胸上的白衣。


    “來人,快來人找大夫!”他嚇白了臉色,幾乎是脫口驚呼。


    但這一聲卻是被墨殊的聲音打斷。


    他略略擺手,慘笑著擦去了唇上咳出的一絲血跡,一抬手,抓住了胤桐的手臂。“快去,備馬車……”


    “馬車?王爺要去哪裏?”


    “快去……”墨殊沒有解釋,隻用力推了他一把,身子險些又要摔倒。


    胤桐不敢再問,慌忙應了下來:“好,好,馬車。王爺別再亂動了……”


    隨即他便匆忙地跑出了房門去。


    房裏,隻剩下了墨殊和王妃兩人。


    墨殊這才靠著床邊,感覺到整個人的力氣,幾乎都已經被抽幹了。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輕如煙塵一般飄走,再也抓不住。


    他看了麵前的女子,許久許久。


    忽然之間,他歎了一口氣。這個縱橫了半生,權傾了朝野的男人,此時此刻,不見了任何的威嚴。


    “雪兒……”他低啞的聲音喚著這個許久許久沒有再喚的名字。


    跪在地上的女子陡然身子一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麵前的男人。


    他真的喚了自己雪兒?真的又喚了這個自從月姬走了之後,就不曾再喚過的名字……


    “莫哭了。這一切,並不是你的過錯,隻是我自掘墳墓。”


    他慢慢伸手,慢慢擦去了她臉上的一顆顆淚珠。卻發現自己無論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當年我不願你難過,便想安排他們母子暫在楚國避難。可誰知月姬……她,已是恨死了我……那些殺手,大概,真的也就殺死了她的心吧……”


    “她走了,帶著墨瀾離開了我的世界,我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去解釋這些……”


    他絮絮的說著,仿佛此時的他,不再是那個令人恐懼的攝政王,隻是個悲傷的普通男人而已。


    末了,他又是低低一歎。“雪兒你,會原諒我麽……”


    “王爺……”她哽咽一聲,淚眼洶湧,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世上所有的感情,又哪有什麽道理。


    事到如今,再來說清誰對誰錯,又有什麽用。


    胤桐匆匆備好了馬車,回到房裏來通報,墨殊卻並沒說什麽,顧自支著自己的身子要下了床來。


    然而失血過多,現在竟是周身沒有分毫的力氣,腳下軟軟的。


    墨殊忍不住微微苦笑,叱吒風雲,威名遠揚的攝政王,如今,何以落得如此的狼狽。


    胤桐慌忙上前去扶了他,皺了眉頭:“王爺這是要做什麽?”


    墨殊搖了搖頭,並沒有答話。穩了穩身子,便就要想外走去。


    “王爺!”身後的女子忽的淚水漣漣地喚了一聲:“王爺真的,要去麽……”


    墨殊身子頓了頓,卻並沒有說什麽,繼續向前走去。


    王妃驀地起了身來,追上了他,一把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身子。“讓臣妾去吧……臣妾就算讓他拿了這條命去,也要贖了當年的罪過……”


    “這些年來,其實臣妾,沒有一刻忘記過這些罪孽,可是,可是……”


    墨殊靜靜地聽著她的話,末了卻仍然隻淡淡一搖頭。


    隨而他抬手取下了她抱住自己的小手,亦是沒再多說一個字,便繼續向外走去了。


    王妃身子一怔,抬手捂住了臉,又萎頓了下去。


    淚珠一顆顆從指縫裏滑落,卻已經不能,再洗淨過往的一切。


    馬車在府門前等候著。


    胤桐跟著墨殊走,他看著這個叱吒了半生的男人,依然挺立的模樣,一時之間,感覺竟是無限的複雜。


    他雪白的衣上,有淡淡的血色,麵容雖然蒼白,卻也透著無限的威嚴。


    這些年來,又曾有誰,懂得他的苦。


    墨殊上了馬車,靠坐在軟墊上,這才感覺周身的疼痛又不絕的蔓延開來。


    隻是如今,死與不死,似乎也就沒了差別。


    胤桐顯然已經知道了王爺要去的是墨瀾少爺的宅子,把地址告訴了侍衛,歎了口氣,卻也無法阻攔。


    麵對麵。這是遲早的事,而也隻有這樣,才能把這筆糊塗了那麽多年的賬,一次性算清。


    不知為何,回了宮來,竟是一直心煩意亂。


    尚薇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累了,整個人好像一直渾渾噩噩。


    榮彥在回宮的路上追問了她關於皇陵裏那個人的事,但她鐵了心是一副一問三不知的模樣,他便也沒了法子。


    入了宮來,由於攝政王突然受傷而耽擱下來的政事都交給了大學士,榮彥送她回了傾薰宮,便就去了議事殿幫忙。


    欣瑤見公主這麽晚才回來,必定是累壞了,便趕忙命人準備了晚膳。


    尚薇靠在美人榻上,隻是覺得懶懶的,看著欣瑤忙碌卻好像也懶得開口去打斷她。


    想著與其告訴她自己沒有胃口而讓她擔心,倒不如就任由她去忙好了。


    不過自己素來不好好吃飯的這個習慣,倒是從小就養成了。


    想到小時候,尚薇陡然地想起了母後,那個在記憶裏,印象根本就是模糊的看也看不清的女子。


    想到她身姿優雅,想到她溫柔可人,想到父皇夜夜前來,想到那無上的寵愛。


    但是這一切為何突然想起,她卻根本就說不清楚。


    好像今天,見過了那個神神秘秘的白衣人之後,她整個人就糊裏糊塗的。


    尚薇甩了甩頭,下了美人榻來,徑自便走出了殿門去。


    “公主要去哪裏?不用晚膳了嗎?”欣瑤就快要準備好了吃的,見她要走,一皺眉頭追了出來。


    “我去泡個澡。晚膳就先留著吧。”


    尚薇卻隻這樣淡淡丟下了一句,便徑自向前走去了。


    欣瑤手裏還端著一碟剛剛送來的桃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碧瑤泉。


    屏退了所有的宮女,甚至連欣瑤都沒有跟在身邊。尚薇解了衣,便一步步走下階,入了溫泉裏。


    一身的肌膚通透如玉,寸寸都宛如最上乘的綢緞,泛著奶白色的光,她也解下了長發,靠在石岸邊的時候,一頭長發就恣意地披散在溫泉池周圍青玉石雕鑄的地麵上。


    這碧瑤泉便是先皇在世的時候命人搜了天下最上乘的青玉雕刻而成。隻供這大公主一人使用。


    先皇當日對她的寵愛,便可見一斑。


    她微微眯起眸子,把頭靠在一條雪白的手臂上,整個人有些懶懶地泡在溫泉裏。


    腦海中,依然揮散不去的是今天在皇陵遇見的那個人,他所說的話。


    “交易……”她自言自語地低喃著。


    究竟是什麽樣的交易,對方的籌碼是那個自己根本奈何不了的攝政王,那麽對等的條件,那個他還來不及說出的條件,又究竟是什麽呢……


    恍惚之間,他深藍色的眸子又浮現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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