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風雪,冷若徹骨,尚薇走出了屋子的時候,盡管身上裹著厚重的披風,卻也依然還是下意識的要瑟縮了身子。


    隻是她並不知道,這寒意仿佛就要撕裂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又究竟是來自於這冷冽的風雪,還是來自於她那顆已是支離破碎的心。


    方才聽侍衛說王爺已經回來了,隻是卻好像病了,一直在房裏休息,她也就再不能安心的在房裏待著,便想著去看看他。


    隻是她並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又到底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去麵對他。


    天色昏昏沉沉的,根本看不出已是什麽時分,她也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的究竟已經度過了多長的時間,隻是好像整個魂魄都已經不在身體裏那樣,全然的無力去想任何事。


    他的房間,房門緊閉,也仿佛就是他們之間隔著的那道深深的溝壑。


    周圍安靜的聽不到任何的聲響,也都因為不敢打擾了王爺休息,侍衛們都已經撤走了。


    尚薇一路緊緊地攥著衣領,心慌意亂,直到到了他的門前時,陡然的停住了腳步。


    分明已將手抬起,分明已經輕輕的覆上了木門,但那一刻,她卻真的無法說服自己去推開這扇門,哪怕,隻是輕輕敲擊一下。


    是害怕打擾他休息麽,又或者,現在的他,也根本是不想看到自己吧……


    還以為已經全然被她用力深藏起來的記憶畫麵在這一刻陡然的開始在腦海裏飛旋,那些關於瑾靈的,關於桃夭的,關於他的,還有關於自己的。


    她無法去想像當抱著瑾靈的身體時,他的心裏究竟在想什麽,他會有多痛。


    縱然瑾靈一再的對自己說,他們之間那根本就不算作是愛,但不管怎麽樣,就算隻是相互憐惜,就算隻是相伴,這麽多年來所積累下來的點點滴滴,卻要他在一夕之間遺忘,這何其殘忍。


    尚薇深深的知道,他的痛,甚至遠勝過於自己與父皇告別的時候,那種讓她痛到幾乎無法說話,甚至無法清醒的撕扯感,如今加之於他的身上,卻竟然還是自己所造成的。


    還以為心已經四分五裂,就再也不會痛了,卻沒想到,還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就痛的發攪,痛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倘若自己沒有這麽不顧一切的跑了過來,倘若流風沒有為了保護自己而帶走了一些人,倘若那個殺手要殺自己的時候,瑾靈沒有替自己擋下這一刀……


    太多太多的假設,太多太多可以避開這個結果的選擇,卻都因為自己的到來,讓瑾靈陰差陽錯的因自己而死,也讓他,背負了越來越濃重的傷痛。


    為什麽,明明隻是想要他安好,明明隻是因為擔心他所以才會這樣,為什麽上天卻會要給他們開這麽大的一個玩笑……


    她收回了按在門上的小手,轉而緊緊的按在了心口的地方,跟著轉過了身,失了力一般的靠著木門,慢慢的跌坐了下來。


    風吹雪花,一片片落在了她的麵前。


    她揚起小臉,隻感覺那種熱熱的疼痛感再度將視線模糊,也終是看不清了麵前這飄飛的白雪,這淒冷的沒有溫度的景象。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好想,哪怕是看他一眼。


    但是她害怕,害怕的是如若她真的衝破了心中所有的阻礙,真的就這麽放掉了自己所有的驕傲和堅持走進去,卻會看到,他冷漠的臉龐。


    他會討厭她的吧……倘若易地而處,今時今日是他的過錯害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那麽自己又會是多麽多麽的痛恨他,甚至巴不得將他除之而後快。


    其實這一切無需假設,正如當日自己所誤會了他的那樣,甚至還曾咬牙切齒的對他說過,總有一日會要想辦法殺了他的。


    時至今日,一切卻變成了她的作繭自縛。


    她低下了頭,抬起雙臂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好像這樣就能讓身體溫暖一些,也好像,就能抵擋住了所有的傷害。


    彼時在後院,藥終於煎好了,朵兒端起了藥罐,向碗裏倒湯藥的時候,卻是一再的猶豫。


    恍惚之間她想起了桃夭。


    當時王妃生下小郡主之後,因為身子不好一直在休息,始終也就是她近身照顧著小郡主,也是她親眼看著桃夭一點點的長大起來。


    這麽脆弱的一個小生命,如今自己是真的要幫助尚薇,去扼殺她肚子裏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麽……


    而自己這麽做,又到底真的是因為尚薇的命令她不敢違抗,還是始終,對於王妃的離世,或多或少,還是實在不能真的全部放下,便也鬼使神差的會要這麽去做……


    想著想著她便有些走了神,手指不小心正觸碰到了滾燙的藥罐,疼得她縮回了手,險些將藥罐掉到桌麵上摔碎。


    跟著她低下頭,看了自己燙紅的指尖一眼,這種突然的疼痛感倒是好像讓她突然冷靜了下來一些。


    但她看著麵前的這碗紅花湯,還是咬了咬牙,伸手去端起。


    轉身之時,眼前卻忽然的一閃,她嚇得後退半步,正看到的是從屋簷之上躍下的流風。


    流風沉靜的眸子看了她略帶慌亂的麵容一眼,然後落到了她手中的湯藥上,“這是什麽?”


    “這,這是大夫吩咐要煎給公主服下的藥……”朵兒低著頭,顯得很緊張。


    “隻是這樣?”流風淡淡的反問,注意著她的反應,方才他已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一時之間還以為是不是她會在這藥裏下毒,但她並未有所舉動,隻是煎了藥,這才現身問她。


    朵兒卻說不出話來,慌亂之間她想要將湯藥藏到身後,但小手一顫卻將藥碗掉了下去,幸而流風眼明手快,一伸手就接過了藥碗,裏麵的湯藥也一滴未灑。


    “你這麽緊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流風修長的眉微微一揚,追問道。


    朵兒終是鼻尖一酸,精神上的壓力本也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她抬手捂住了臉,“求你了,別問了……”


    流風看著她雙膝一軟跌坐了下來又開始哭泣,一時之間,好像也無法再繼續追問。


    不多時。


    抱著雙膝蜷在床榻一角的尚薇聽到了外間門的響動聲,才疲累的抬起了頭來。


    就在之前,她在那房間的門前呆了許久,卻最終還是沒有進去,隻是等整個身體都好像被徹底冰凍的時候,才悄然的回了房。


    她終究是無法說服自己去見他,哪怕隻是問他一聲是不是安好。


    繞了屏風進來的正是朵兒,此時的她端著一碗藥,眼睛又紅又腫,顯然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見了是她,尚薇勉強的揚起了唇角,給了她一個虛弱的笑意,“怎麽又哭了?”


    朵兒將湯藥放在了桌案上,卻突然的向她跪了下來,“公主,奴婢求你,求你改變主意,不要喝紅花湯好不好,不要把孩子拿掉好不好?”尚薇怔了怔,麵上方才還偽裝著的鎮靜卻是在這一刻突然被她打碎。


    她總以為自己不會再猶豫,不會再難過,拿掉這個孩子是她唯一的辦法,她真的無法麵對這個孩子的存在,更無法讓別人知道這樣的一個自己。


    “朵兒,別說傻話了,我知道你是怕這藥力太強我會傷到了身子……可是大夫說過了,隻要好好休息,便會沒事的……”


    尚薇有些勉強的扯開了話題,她不願再去多看朵兒一眼,生怕自己真的會後悔。


    “不要公主,不要……奴婢求你了……”


    朵兒見她真的伸手去拿了藥碗,又開始苦苦哀求了起來。


    “別哭了,我沒事的,”尚薇不知道為何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是要自己去勸說了她,她攏著手中依然溫熱的湯藥,“我亦沒有法子養好這個孩子,又何苦還要將他生下來……”


    “可是公主有沒有想過,若是王爺知道了,王爺一定會生氣的……”


    他……真的會生氣麽。


    尚薇真的頓了頓,隻是隨即卻隻是愈發的苦笑,“朵兒,他不會的,這個孩子對他,對我,都隻是個負擔,我想倘若我要留下來,他才會真的生氣吧……”


    她將小手輕輕的按在了小腹上,仿佛能感受到掌心裏的暖意,而看著手中這碗暗紅色的湯藥,視線終是再度被霧氣微微的模糊。


    “反正現在,我也是真的,沒有什麽可以留戀的了……”


    “公主不要,奴婢求你了……”朵兒哭得更加厲害,卻根本攔阻不了她。


    恍惚之間,她好像也就再聽不清朵兒的嗓音,尚薇淡淡一歎,便要將藥碗送到唇邊。


    這藥有些發燙,觸碰到嘴唇的時候,那種溫熱的感覺便蔓延了開來。


    然而還未等她真的將湯藥含入口中,一道帶著幾分慍怒的力突然襲來,一把就將她手中的藥碗打開。


    她錯愕的仰麵,卻隻見一抹雪白色的人影就在身前。


    “王爺!”朵兒看著藥碗被打落在自己的身邊成了碎片,嚇得瑟縮了身子,大氣不敢出。


    “出去。”


    那冷冷的嗓音傳來,含著的是無限的森冷恐怖,朵兒根本不敢違抗,慌忙告退。


    尚薇驚魂未定的看著麵前的男人就這麽一步上前來,一把用力的拽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身子拽過來了一些,讓彼此的視線相對。


    那一刻,她在他的眼裏,見到了從未見過的慍怒和冰冷。


    “這件事,是誰允許你這麽做?誰允許你不通報本王,就擅自決定?”


    墨瀾靠近了她幾近慘白的小臉,微微眯起的眸子裏透出了絲絲危險的意味,“尚薇,本王幾時給了你這樣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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