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龍澤宮裏也顯得愈發的安靜。


    打開的木窗前,墨瀾正背手安靜的站在那裏,海藍色的眸子望著開始飛卷起朵朵雪花的天空,一時之間,好像所有的情緒都沉落在了他的眼中,深得再看不見分毫。


    院子裏的白雪好不容易才在今日的陽光裏稍微消融了一些,不過隻是晴了短短一日,卻又還是有這些殘留在雲端的雪花要飄落下來。


    他微微眯起了幽深的眸子,在看著這一片片透白的雪時,腦海中也就像是自然而然的飄過了那個女子的身影。


    這璃國的冬日,為何好像真的是如此的漫長。


    他曾問過流風關於後山上桃花林的事,流風也說過已派人悉心照料,隻等來年的春天就可以開花。


    隻是這春天,又究竟什麽時候才會到來。


    有些自嘲的想要發笑,曾幾何時不過隻是因為聽聞她喜愛桃花所以就有了這個念頭,卻沒想到尚來不及給她這個驚喜,他們之間的關係,卻就已經破碎成了這樣。


    或者來年的春天,他帶著她去看後山半坡的桃花林,卻也不知道那時溫暖的春光,又或者會不會給他們一個修複的機會。


    也許不會吧,他想,曾是那麽針鋒相對過,又怎麽能輕易的去原諒。


    沒由來的有些疲憊感,他複又仰麵看了那深邃的天空一眼,這才闔上了窗戶,跟著走回到了內間,在軟塌上靠了下來。


    抬起一條胳膊支住了頭,他隻是想著或者休息一會兒就會好些,卻也不知怎麽的,困倦之意漸漸襲來,就真的讓他睡著了。


    夢裏,他發現自己正是站在她的廂房門前,眼前就是她門前種的那棵桃花樹。


    不知道正是什麽時節,但卻正能看到那桃花樹上,正開滿了一樹的桃花,粉紅色的花瓣一朵朵的飄舞下來,美得讓人屏息。


    而後,他看到了她。


    她出現在那棵桃花樹下,披著一件妃紅色的長紗,讓她身上那白皙柔嫩的肌膚若隱若現,而仿佛也就隻這麽一件外袍,她甚至都是赤著雙足的。


    桃花飄舞,她就這麽微微仰著小臉,看著桃花輕輕的落了下來,正有一朵落在她的發上,她就抬手去摘了下來,然後看著那停留在掌心的花瓣。


    那一刻,她的麵上帶著些許柔和的微笑,是那麽清秀,那麽美麗。


    尚薇……


    他本想要開口喚她,卻仿佛不忍打破了這如畫一般的美景,始終都隻是這麽看著。


    忽然,樹下的她再度揚起了小臉,隻是這一刻,她明晰水亮的眸子裏,卻是飄過了一抹幾乎轉瞬即逝的哀傷。


    她恍若是在替這一樹的桃花默哀,剛剛盛開,卻就要在最美的年華凋謝。


    片刻後,她終是柔聲的開了口,“如若,能葬在桃花樹下,該有多好……”


    他聽得她的嗓音,潛意識裏卻竟是陡然的就覺察到了什麽,隻是那畫麵卻就在這一刻突然的坍塌下來,然後支離破碎。


    修長好看的眉微微一攏,他終是從這個有些混亂的夢境裏清醒了過來。


    輕輕扶住了有些發沉的頭,他突然也是自嘲的笑了,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竟然也會開始做這種奇奇怪怪的夢了。


    是因為太過想念她了,所以也就會在夢中,看到她,聽到她如此真實的聲音,卻是在說著一件如此不真實的事麽。


    略一搖頭,將這種念頭驅逐出了腦海,如今的他們,除了這般彼此冷卻,又究竟還有什麽辦法,可以去試著化解這其中早已纏繞成了一團的死結。


    禦花園。


    之前從龍澤宮出來,卻不知為什麽心情始終有些雜亂,榮彥便沒有直接回府,而是繞到了禦花園裏,想著四處走走。


    夜色靜謐,地凍天寒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妃嬪宮人都安分的待在寢宮裏,鮮少出來走動,因此這裏白天的時候人就很少,更別說是晚上。


    榮彥微微一緊肩上的披風,一圈棕色的絨毛繞在領口,更襯得他的麵容清整,隻是那側臉的線條淡淡的,倒也不顯得太過冷峻。


    隻是此時的他,眸中正含著幾分的思索,一邊順著青石的小路在禦花園裏走著,一邊顯然是在想著什麽。


    他想起之前到了龍澤宮的時候,聽侍衛說了那幾個武將對王爺無禮的事,本是想要細細的和王爺談一下關於新任將軍的想法,卻不想王爺話鋒一轉,卻竟是說出了另外一個讓他萬分訝異的打算。


    他想立左右二相,代替攝政王的位置輔佐尚俊。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榮彥幾乎愣住,雖然他時常鬧不明白這個男人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但這般的舉動,還是讓人太過吃驚。


    當時他就想出了很多個理由來想要勸王爺,但墨瀾卻始終都顯得很堅決,好像這件事他隻是為了告知他一聲,而並不是希望他反對。


    更讓他覺得心情雜亂的還有王爺後來的一句話——尚書大人應當了然,倘若本王真的任命左右二相,這其中一個的位置,必然是大人你的。


    光是想到這個,榮彥就忍不住微微的蹙眉,他根本不想要做什麽丞相,如今這個尚書的位置已經足夠讓他勞神,他日若是做了丞相,事情將更是繁雜。


    尤其是他心中很清楚,這個男人根本是想設立左右二相來分散自己的權力,甚至希望可以達到相互製約的地步,以減少外人對他一己掌權的指責。


    而到了那個時候,這兩個丞相的位置想必也定會是非常的難做,至少在外人的眼中必定是將攝政王和太子殿下分離的,那麽他們二人也就應當清晰的站在太子殿下那一邊。


    如此一來的確可以解決眼下的一些紛爭,但說到底……


    正在他微微蹙著眉在思考這些的時候,忽的竟是聽到了一個柔柔的嗓音,“尚書大人。”


    “小希姑娘?”他抬頭,也有些訝異的發現此時長廊上,正迎麵而來的人便是小希。


    她穿著一身素藍色的宮裙,肩上雖然披著貂絨的披風,但也依然讓她的身影顯得有些單薄,細小的飛雪輕輕的落在她被風拂起的發上,也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靈動。


    此時她的手中正提著一盞木雕的宮燈,淡淡的光影投照著她前麵幾步的路,也就柔和了她身上的線條,看起來愈發顯得清秀。


    “這麽晚了,尚書大人怎麽還在禦花園中?”她走過來,敏銳的就覺察到了他眼底的細微情緒,“可是有什麽煩心的事?”


    榮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談起這個,便隻是一搖頭,“算不上什麽大事……不知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小希柔柔的一笑,“今晚公主睡的早,奴婢隻是想著明早公主的藥還未送來,所以就準備去一趟禦醫院取。”


    “公主這幾日……可有好些?”一頓,他還是問。


    盡管那日小希對他說的話他依然記得,卻在提及了尚薇的時候,還是隻覺得自己的可笑。


    “是,公主已經好了很多,今日聽欣瑤說公主還帶著殿下一同出宮去了玉佛寺,後來還在市集逛了一陣子,想來公主的心情應當也是不錯。”


    她說的柔柔軟軟,仿佛也全然不記得了當日曾對他說過的話一樣。


    “是麽,那就好。”


    看著他此時雖然在和自己說話,但麵上的情緒卻依然還在纏繞著,小希頓了頓,還是開了口,“那麽,大人你呢?”


    “我?”他挑眉,有些訝異。


    “是。請大人原諒奴婢的唐突,大人今天確乎好像有心事,奴婢知道雖然不該這麽問……”但是她好像就是很關心他。


    隻是這後半句,顯然她自己都有些怔了怔,幸而隻是心中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


    榮彥終是一揚唇角,“是啊,我的確……是有煩心的事,其實告訴姑娘也無妨,走吧,我陪姑娘去禦醫院。”


    小希也並未推辭,其實早在王爺先前離開落煙國的這段時間,她就時常替他分擔一些朝中的事,他們二人的關係,或在沒有旁人的時候,也根本不像是主仆,更像是朋友。


    在去往禦醫院的路上,小希才終於聽榮彥說了要立丞相的事。


    隻是聽得他關於朝中動蕩的擔憂,相對之下,那一刻出現在她腦海中的一個念頭,卻竟然是因為尚薇。


    那個男人的心思幾何,旁人實在不好揣測,但旁觀如她,這麽近距離的看過尚薇的痛苦和折磨,亦看過他的無可奈何。


    她也就好像能明白些什麽,其實他們二人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這身份,如今攝政王一人攬權已經足夠讓人詬病,更遑論還有和公主之間的這一層問題。


    隻怕那個男人會想到設立這左右二相,其中或也有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希望當日為了保護尚薇而引向自己的所有矛頭,都再度分散了出去,也足可以給他和尚薇之間,提供了一個緩和的機會。


    “姑娘在想什麽?”看著從禦醫院出來就沉默的小希,榮彥便問道。


    小希收回了思緒,隻是搖了搖頭,“不,沒什麽,隻是在想,倘若王爺真的立了相,或者,也沒有大人想的那麽糟糕。”


    “哦,為什麽?”


    “請大人想一想,身居高位其實最是辛苦,王爺他一人承擔許多事,現如今殿下也成長了些,或者王爺正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好給殿下培植人才的機會。”


    “是麽……”


    “是。大人可不要忘了,當日王爺繼任,也的確不是王爺的本意,隻是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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