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風也好像變得越發的淒冷了起來,吹卷而來的雪花一朵一朵,細細密密的。


    沿著瑤水河邊,就是城中最大的酒樓,璃音樓。


    此時就在屋頂上,淺瑜正抱著雙膝安靜的坐在那裏,風有些冷冽,拂起她身上水藍色的衣衫,亦是將她耳畔的長發輕輕吹起。


    她抬起纖細的手指按了按有些飄起的麵紗,明淨清晰的眸子跟著微微的斂了起來。


    風雪這麽大,城中的百姓也大多都躲回了家裏閉門不出,因而就算是在這屋頂之下看下去,也依然看不到什麽人影,隻覺得燈影稀疏,有些難以言明的蕭條。


    記憶之中,有一些畫麵開始浮現,那是她鮮少去想,也不願去想的事情。


    母親是父親的妾,甚至都從未有過妾的名分,不曾入過丞相府,世人都更不曾知曉過母親的存在,更遑論是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女兒。


    但是在她的記憶裏,從來不缺少父親的存在,父親從小就教會她很多很多的東西,除了名分,他甚至照顧她超過自己府中的子女,給了她很好的一切。


    而她記得,她和母親在偏郊的那處小宅子裏,最多的東西就是她的書,父親給了她無數的書籍典故,其中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樣的兵法和戰略。


    當時的她也是醉心於這些書籍之中未曾想過其他,直到後來在父親的安排之下來到了夏國,才終於了解到,何以當時父親會對自己這麽好,隻怕早在那個時候,父親便已經決定好了她的命運。


    無端端的想起了這些,一時之間竟有些想要自嘲的發笑。


    其實何必要去奇怪那個在璃國宮裏的蓮美人究竟是什麽身份,一直以來也隻覺得她似乎藏著什麽秘密,細細想來,大概也和自己一樣吧。


    她恐怕也和自己一樣,是父親的什麽人吧,父親為了他的大計,在各個國家之內都安排了人手,隻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是,這些為他打探消息的人,都是和他有著關係的人。想著想著,思緒有些漂浮,以至於她一時之間竟然沒注意到,此時已有一個青藍色的人影悄然的落到了她的身後。


    等她感覺到身旁有人的時候,明眸微微一斂,手已下意識的觸碰向了腰間的軟劍,隻是還不等她準備轉身向那人出手的時候,已有一抹溫暖的感覺先一步覆上了她的小手。


    她有些訝異的轉過頭,“丞相?”


    墨清微微眯起了狹長的鳳眸,一頭柔軟銀亮如上好綢緞的白發正被風微微的吹起,就映得他唇邊的淺笑染上了幾分邪魅。


    “外麵這麽冷,怎麽不多穿一些,就站在這裏?”


    手被他的掌心覆蓋著,有幾分暖意就順著肌膚滲入了身體,淺瑜忽的怔了怔,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奇怪,她從不會在他的麵前失語的……


    “丞相怎麽會來?”片刻,她終是想起,此時的他本正該在夏國處理那邊的事,也不知怎麽就突然出現在了這裏。


    “那個老東西死了。”墨清微微揚起了眼角,說得很輕鬆,“後麵的事,便順其自然就好。”


    “皇上死了?”淺瑜不免有些驚訝,但隨即也是了然,“是柒音?”


    “嗯。”墨清抬手微微一攏被風吹得有些散亂的長發,“那個女人,的確比我想的要厲害的多。”


    “那……丞相要不要趁現在這個時候……”


    “不必,”墨清見風勢有些大,而她的衣衫顯然單薄了些,便一扯她的手腕將她圈入了懷中,“我們下去再說。”


    院子裏的雪飄得有些猛了起來,吹卷在庭院中,雪花很密,亦是透出了幾分徹骨的涼意。


    宸楓推門到了房裏,看到床榻上的女子依然在安睡,眼底的情緒便閃過了一抹溫和。他無聲無息的走到了內間,然後在床榻邊上輕輕的坐了下來。


    雲傾尚在安睡,小臉微微泛著紅暈,就讓她顯得不那麽虛弱了,隻是唇上的血色稍淡,依然讓他看得有些心疼。


    他抬起手,輕輕的覆上了她白皙的小臉,也溫柔的摩挲了她耳鬢的發絲,眼神裏流露出的,便盡是疼愛和憐惜。


    他知道不過是回了這璃國一日,她卻已然是累了,在這裏的每個人,每件事,都似乎和她脫不了幹係,就也讓她不能真正的安心。


    腦海中飄過她在入宮之前,窩在自己懷中低喃的那句話,若是這裏的一切都好,那麽他們就離開,還是回到仙人穀裏,繼續之前的生活。


    當時他曾是那麽堅定的給過她一個答複,但是不過是短短的時間,這個回答,卻已經開始變得有些遙不可及了。


    他伸手,輕輕的執起了她柔軟的小手,感受著她已經不那麽冰冷的體溫,但衣袖微微一動,還是就露出了她前臂之上纏著的繃帶。


    眼眸垂下,他以指腹輕輕的撫了撫她的傷,然後悄然的一轉身,去拿了個藥箱過來,開始替她換藥。


    睡夢之中覺察到似乎有人在身旁,雲傾動了動,然後就睜開了眼。


    “宸楓?”有些訝異的發現他正執著自己的手,在替她自己前臂上的傷口換藥。


    “醒了?”宸楓對她溫柔的一笑,看著她要試著起來,就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剛醒別急著起來,再躺一會兒。”


    “嗯。”雲傾點了點頭,乖順的躺回了枕頭上,看著他動作嫻熟的替自己換好了藥然後扯過繃帶開始包紮,她不由的也是揚起了唇,“你的醫術,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好了?”


    宸楓半垂著眸子在繃帶上打了結,“隨你在穀裏這麽久,自然也要學會一點才行。更何況你總不聽話,要將自己弄傷,我若不學著點,還怎麽照顧你?”


    雲傾在他的語氣裏聽不到責備,知道他是關心自己,心中隻是也覺得暖暖的。


    等包紮完了,宸楓收了收東西放回了藥箱裏,這才動身坐到了她的身旁,然後將她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懷中。


    雲傾微微一笑,“不用這麽緊張,我隻是一點小傷,沒那麽嚴重。”


    “對我來說,你再小的傷,都是大事。”宸楓攬住她的身子,然後疼愛的撫了撫她的長發,“餓不餓?我讓朵兒給你煮些粥好不好?”“不用了,我不餓。”雲傾靠在他的懷裏,搖了搖頭,然後也揚起雙臂輕輕的抱住了他。


    他的懷裏,一如那麽溫暖,雲傾知道自己有些貪戀著此刻他所能給予她的溫暖和保護,所以在他身邊的時候,她也就真的可以暫時的去忘卻那些必將要麵對的問題。


    宸楓微微低下眼看著懷裏的她,有些寵溺的撫摸著她如絲如縷的長發,一時之間,心,卻好像正被什麽狠狠的一擊,然後開始下沉,那麽清晰。


    他想起之前墨瀾在書房說的話,關於他所說的那件需要和自己商量的事。


    這朝中的眾臣暫時的都安定下來了,經曆過之前太後的事,還有談肖的事,也鮮少已經再有人對他攝政王的這個位置有什麽盤算,因而現在,眾人所有的把柄,便隻有他身上的這兵權。


    宸楓清晰的記得當他說起了這兵權的時候,幽深的眼底飄過的那一抹異樣的情緒,隻是還不曾細問,就聽到了他說那個幾乎令人震驚的決定。


    明日的早朝之上,他將會下旨,將之前因為談肖的死而留下的這大將軍之位,交給自己。


    那一刻想到的是雲兒,下意識的反應便是拒絕。


    他們本就已決定離開這個多事的璃國,浪跡天涯也好,隻要不再和任何的紛爭糾纏到一起,隻要彼此就好。


    然而那一刻,他聽到那淡淡的嗓音告訴他。


    “你說你為了雲兒而拒絕,那麽你可又想過,這個璃國在雲兒的心裏,究竟有多重要,倘若雲兒知道現在隻有你得以讓這朝中不再起了紛爭,她又會怎麽做?”


    是嗬,她……又會怎麽做呢。


    他想,她既然在當時,不惜背負一切的矛盾和痛苦,甚至不惜與太後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命相賭,那麽她,想必若是易地而處,也會比他更堅決的作出這個決定吧。


    下意識的,他微微圈緊了懷中的人兒一些。


    “宸楓……”雲傾本已敏銳的覺察到他似乎有心事,但方才還並不想問,隻是在覺察到他細微的舉動時,她還是忍不住鬆開了他,從他懷中抬起了頭來,“發生了什麽事?”


    “什麽?”他輕撫她的長發。


    雲傾抬起小手,輕輕的摘下了他在發間的手,然後認真的看著他,“不要瞞我了……我知道,你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片刻,宸楓隻得微微一搖頭,另一隻手再度輕輕的攬過了她的身子,“好吧,看來什麽,都瞞不過你。”


    “怎麽了?和瀾有關,還是和朝中有關?”她柔柔的問,也早已猜到,宸楓應當已經和墨瀾見過了麵。


    “是之前談肖將軍叛國被擒,然後大將軍位置空懸,墨瀾就將兵權暫時收到了自己的手中……”


    柳眉微微一攏,“所以……現在朝中的那些大臣,他們都要用這個為把柄,來要挾瀾,是不是?”


    “嗯。”


    “也難怪,之前為了靈兒的事,他還擅自用了這璃國的兵力,的確,也是太不冷靜了些……”雲傾亦是微微垂下了眸子。


    “但是他今日告訴我,他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就是……”看著她,他竟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就是什麽?”


    “他說,想把這大將軍的位置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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