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澤宮外,宸楓和幾個大臣談完了事正準備進來找墨瀾,卻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回頭,沒想到看到的正是雲傾麵色蒼白的過來。


    “雲兒,怎麽了?”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問道。


    然而雲傾隻是匆匆搖頭,問了一旁的侍衛,“王爺可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便提了裙裾,匆匆入內。


    宸楓見她著實著急,便也沒有細問,跟著追了進去。


    然而還未到書房,卻已聽得了尚俊的哭聲,雲傾心中一緊,白色愈發蒼白,“糟糕。”


    她奪門進去,眼前的一幕卻讓她的心都幾乎要痛的揪成一團。


    她看到墨瀾雪白色的衣衫已然被殷紅的鮮血浸透,而那從尚薇手中收回的匕首上滴落下來的血痕,一絲絲落在地麵上,溫熱腥紅。


    “瀾!”雲傾幾乎是撲了過去,支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鮮血依然從傷口中不停的湧出,將他身上的衣染紅,也將周圍的地麵染紅,卻染不紅他越來越蒼白的麵色。


    雲傾驚慌失措的用手按住了他的傷口,想要阻止鮮血的流出,她畢竟是個醫者,這傷口的位置正在心窩,而看這血的流速和顏色便知,必然是傷到了心脈。


    她心中一沉,暗道不好,正想要替他止血,他的手卻忽然抬起,向著一旁的尚薇。


    叮。染血的匕首脫手墜下,跌落在地麵,濺起的是他的鮮血。


    尚薇看著自己被鮮血染紅的手掌,這是他的血,這麽的溫熱,這麽的腥紅……


    原來他的血也是熱的,她還曾以為,像他這樣的人,身上的血必然是冷透。


    然後意識才漸漸回轉,她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竟真的傷了他。


    腦海中閃過當日自己咬牙說過的話,你等著,總有一日,我會殺了你的……


    那時的她怎麽可能想到,這軟弱無力的一句話,這個素來無懈可擊的男人,又竟真的被自己所傷,而且傷的這麽重……


    腦中一時隻剩下了空白一片。


    她無力的跌坐在地上,怔怔的,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畫麵。


    她聽不清雲傾和宸楓究竟在說什麽,視線裏卻隻有他微微蠕動的雙唇,白無分毫的血色,以及那雙素來沉靜的沒有波瀾的藍眸,翻湧著無限強烈而熾熱的情感。


    那雙藍眸究竟要告訴她什麽……


    而她慌了,曾以為隻要殺了他,隻要取了他的性命,自己就不會再痛了,卻沒想到整個身體都仿佛在這一刻被撕裂般疼了起來。


    像是有一隻手在身體裏麵翻攪,讓她疼得五髒六腑都成了碎片,再不會愈合了……


    她怔著,看著那雙藍眸被殷紅的鮮血染上的卻不是仇恨,看著他眼底的神色漸漸的暗淡,看著眼簾慢慢垂落,直到那熾熱的眼神,消失不見。


    而掌心裏他的血也已開始變冷,好像冰霜,能把人的整顆心都冷透……


    她終於受不了,抬手抱住了頭。


    想要出聲,嗓子卻燒灼一般的疼著,她告訴自己不要看,不要看……再多看他一眼,她一定會瘋,一定會瘋的……


    血水一盆盆的往外送,整個瑾嵐殿的氛圍都異常的沉重。


    事發突然,為了不引起宮中眾人的恐慌,宸楓也當機立斷的封鎖了消息,並親自安排了人手將墨瀾送到了就近的瑾嵐殿,好讓雲傾替他療傷。


    至於那個小婉,他也在事發後的第一時間就派人去找,但直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站在瑾嵐殿的前殿,他沉著的派人去將事情都處理妥當,而後又譴人去請了葉堯,共同商議對策。


    後院,寢宮。


    整個屋子彌散著淡淡的血腥味,就連多加了一倍的草藥劑量的香氣,也依然掩蓋不了。


    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宸楓在門外等著,終於聽到身後的門輕輕打開,回頭,看到正是一臉倦容的雲傾走了出來。


    挽起的烏絲散落了些,繞在左肩上,也讓她的膚色看起裏那麽的蒼白。而當她反手關上門的一瞬,身子突然晃了晃。


    宸楓及時的攬過她的身子,心疼的蹙了眉,“雲兒……”


    雲傾握住了他的胳膊,抬眼看他,想要說話,微微幹燥的雙唇卻隻是蠕動了幾下,那眼底的悲傷還是難掩的傾瀉而來。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怎麽辦,宸楓……怎麽辦……”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那一刀……傷了心脈,我,我想盡辦法保住他的命……但是怎麽辦,若不能找到辦法療補,他一樣會死……怎麽辦……”


    手上還帶著鮮血的味道,淡淡的,腥甜的,盡管她方才已經淨了雙手,但這氣味,卻好像怎麽都除不去了似的。


    她虛弱的靠入了宸楓的肩頭,拚命想要壓住自己的情緒,“為什麽……為什麽她下得了手,為什麽公主她……這麽狠心。”


    縱然知道那隻是因為奪魄的作用讓她受人擺布,近乎控製了心神,但雲傾依然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宸楓心疼的撫著她烏黑的發絲,“別這樣,雲兒。”


    雲傾搖頭,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崩潰,尚薇身上的毒還需要她想辦法除去。但隻要一想到方才那讓她驚慌失措的場麵,她就心痛不已。


    “我早該覺察到的……她這幾日性情都變了,若昨日我就找到機會和她談談,或者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可現在……我知道說什麽都沒用了……”她喃喃低語,闔上眼簾。


    “雲兒,你何苦這樣想,”宸楓溫柔的勸慰著,想讓她好過一些,“這件事……或者我們旁人誰都無從幹預……”


    正在他說話的時候,忽有侍衛匆匆而來。


    “啟稟將軍,屬下已經找到小婉……”


    “是麽?她在哪兒?”雲傾定了定神,問道,她現在很想找到她,至少可以將這事的前因後果弄個清楚。


    那侍衛卻麵露難色,支吾了一下才回報,“回雲傾姑娘的話,小婉她……已經沉湖自盡了。”


    傾薰宮。


    腕間的刺痛感讓尚薇疲累的從夢裏恢複了意識。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混亂到她根本就記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卻隻是感覺到身上很多地方都跟著疼了起來,像是被烈火焚燒。


    她試著看清眼前的人影,卻依然隻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了她的影子。


    頭也仿佛有千萬斤的沉重,讓她難受不已。


    床榻邊正在她手腕上的穴位紮了針的雲傾覺察到她的意識恢複,便低低的出了聲,“不要試著起來,也不要去想任何事,我先用玄葉草把你身體裏的毒排出一些。”


    她的嗓音微微的低啞,仿佛是哭過,又仿佛隻是太過疲累。


    那雙明晰的眸子光澤也顯得暗淡,似乎藏不住了她沉重的心事。


    屋裏很安靜,隻能聽到一旁的架子上,她配置的草藥汁一滴滴落在盤子裏的聲響。


    以及那讓人熟悉又陌生的香氣,清璃。


    她……是雲傾麽?


    尚薇費力的將思緒聚攏,她的嗓音顯然透著疲累和某種她不懂的低落,但毫無疑問,那正是雲傾的聲音。


    想要問她自己究竟怎麽了,為何全身無法動彈,每一寸肌膚都疼如火燎,也想問她究竟為什麽要難過,倒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再用力去想,先前的事卻也模模糊糊。


    “……公主服的奪魄太多,毒性會讓你暫時動不了,也說不了話,”雲傾雖然垂著頭,卻仿佛已看懂了她的心思。


    “我會試著盡量除去一些……但這毒畢竟根植很深,恐怕之後也還需要好長的時間調養……”


    她的語調未曾改變,但嗓音卻漸低。


    尚薇有些費力的理解著耳畔她說的話,奪魄?……那究竟是什麽。


    自己這是中了毒?所以才會變得如同傀儡娃娃一般動彈不得麽?


    然而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她想不明白。


    雲傾纖白的指尖將銀針一根根的送入到尚薇左手腕的穴位上,仔細的觀察著周圍的膚色開始泛紅,直到漸漸的成了暗紅。


    這是她以配置的草藥將她身體裏的毒血都集到了一起,才得以去除。


    準備就緒,她拿起一旁的銀白色的小匕首,在火上一過,“為了去毒,必會有些疼痛,請公主一定要忍著。”


    然而當匕首的銀光反射到了眼中的時候,雲傾還是突然的猶豫了一下。


    腦海中跟著飄過當時她在龍澤宮看到的那一幕,銀白色的光澤下那染透了他雪白衣袍的殷紅鮮血,那近乎撕裂她的心的場麵。


    她定神,告訴自己不能分心,片刻後才把那匕首輕輕貼上了她的腕間。刺痛,忽的襲來。


    尚薇想要轉頭去看清那究竟是什麽,為何這疼痛竟能敵過身上這如同烈火灼燒般的疼痛,而也不止流於表麵,竟能讓她的心口都疼了起來。


    她闔上眼,感覺著有什麽正在順著她的手腕,慢慢的流淌過她的手,然後滴落。


    這觸感溫熱而黏膩,竟是如此的熟悉又陌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但那一瞬間整顆心突然空落落的,就仿佛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丟失不見了,而且再也找不回了。


    淡淡的血腥味彌散開來,掩在清璃熟悉的香氣裏。


    全身的疼痛突然感覺不到,隻剩下心在不停的抽著疼痛,像是被劊子手一片片的割下,直讓她無法呼吸。


    而縱然是闔著眼也無法阻擋的眼淚一顆顆的滾落下來,順著眼角,無聲無息的落在了繡工精美的錦帕上。


    雲傾正在替她的傷口敷上藥粉,抬眼便見了她的眼淚。


    一瞬間她的眼眶之下也微微泛了紅,隻是她咬了咬唇,選擇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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