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知是第幾次從混亂無比的夢中醒來,尚薇睜開眼,望著床頂上緋紅的紗幕,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她覺得,自己仿佛從一個長的望不到邊際的夢裏醒來。


    而那種長時間壓迫著身體的感覺已消失不見,盡管一身冷汗讓她很不舒服,但至少整個人突然的輕鬆了很多。


    她扶了額,支起了身子,頭疼欲裂的感覺卻伴隨著一些混亂的畫麵,如崩塌般傾瀉入了腦海。


    她看到銀色森寒的匕首映著桃夭染著紅暈的小臉,看到尚俊哭著拉扯著自己的衣袖,看到那匕首上慢慢流淌而下殷紅的血液。


    一滴滴落下,停在腳邊。


    驚慌失措中她記得那雙幽深如海的深藍色眼眸,第一次翻湧著這般強烈而熾熱的感情,仿佛就有無數的話,想要掙紮著對她說……


    而錯愕低頭,她仿佛看見了此時的掌心都依然染透著那腥紅黏膩的血液。


    老天……她幹了什麽?!


    她竟然傷了他?


    不……那一刀是她刺下,盡管記不清當時的情況,但飛濺而下的鮮血染紅地麵,洶湧著也將他身上的白衫染紅,這一刀……恐怕必會要了他的命。難怪這幾日半夢半醒之間身體總是發痛,她總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


    怎麽可能,怎麽可以……她怎麽舍得說服自己刺下那一刀?


    恍惚間她回想起自己流掉了孩子之後,他是多麽的溫柔且歉疚。每一次都無微不至,處處遷就。


    他會溫柔的替自己披上外衣,哪怕自己將他推開,也會百般遷就的對自己好言好語,哪怕她隻是賭氣任性著違抗禮數。


    這樣的他……其實她早已感受到了他的歉意,也早已想通了雲傾曾勸過的那句話。


    失去這個孩子,她會痛,會絕望,可他的痛,絕不會比她少……


    這個事實讓她無法麵對,她多麽希望這才是一場夢,而隻要她掙脫了,就會醒來,就會看到那個依然溫柔的他……


    外間。


    接替欣瑤陪了尚薇一整夜的小希正靠在軟座上休息,冷不丁便聽見了裏屋傳來了一聲破碎的巨響。


    她被嚇醒,不及多想便匆匆的掀了簾子,進了內間去。


    一眼,卻看到的竟是跌坐在地上的尚薇,而那打翻的水盆裏倒了一地的水也已染上了她的衣,讓她看起來愈發的狼狽。


    “公主。”她慌忙上前,到了她的身邊。


    尚薇抬眼,認出了她來。


    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宮婢,而已成了左相夫人,但妝容依然清淡,秀潔可人。


    “小希……”她費力的開口,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聲音如此的艱澀。


    從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仿佛這地上冰冷的水沾染上了衣,也染到了肌膚上,帶走了她身上的溫度,依然不覺得好些。


    整個身體還是火辣辣的疼,仿佛正有劊子手在將她片片淩遲。


    “公主快起來,莫要著了涼,”小希看著她憔悴的模樣,心疼的蹙了蹙眉,想要將她扶起,“奴婢去取衣讓公主替換。”


    然而尚薇卻隻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拚命搖頭,“告訴我……他……不,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樣?!”


    想要問出關於他的消息,那如同撕裂的疼痛卻再一次洶湧而來,硬生生讓她的嗓音成了哽咽。


    捂住臉,她近乎絕望到破碎,卻說不出話來。


    看得了她的模樣,小希一時也紅了眼眶,“公主,你別這樣……王爺他沒有死,雲傾姑娘保住了王爺的性命,隻是……”


    尚薇身子一顫,本聽得他死裏逃生,卻來不及歡喜,她急急拽住了她,“隻是什麽?”


    “隻是……雲傾姑娘說那一刀傷及心脈,縱然如今得以勉強保住王爺性命,但若不能想到好的法子療補,王爺他……仍會有性命之虞。”


    小希盡量撿著軟話,但並不想再瞞她。


    尚薇猶遭雷擊,再度將自己埋入掌心,癱坐而下。


    怎麽辦,他拚盡了一切想要為當時的過錯贖罪,哪怕那隻是她的任性和不解讓彼此一再的錯過,如今,她卻怎麽能親手將他們折斷關係斬斷。


    將軍府。


    雲傾正在後院的煉藥房,麵前的紅木桌案上堆放著厚厚的書卷和藥典,而在身旁,散落的便是各種各樣的草藥。


    她正將手中的龍舌蘭草放入到麵前正在燃燒的地爐裏,淺青色的湯藥散發出的氣味卻讓她細長的柳眉微微攏了起來。


    這一次又不對,也不知是那一味藥的量錯了……


    她頓了頓,低低歎了口氣,還是起身來將藥爐提起,然後倒入了一旁的廢藥缸裏。


    再次點起了火,她微微垂眸,小手覆上了心口的傷痕處,想到自己的這道傷口隻是被簪子破了心脈,師傅都隻能保全她的性命卻不得根治。


    如今這裏又臨近南方,又要何處去尋那生長在極寒之處,可以熏製花泥療補傷口的款冬花呢。


    想到了墨瀾心口的傷,心也是跟著有些發沉,發痛,雲傾停了停,這才壓住了情緒,想要繼續調製藥方。


    門外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響,跟著便是一個人影閃過。


    雲傾驚訝的停下手,但想到這畢竟是將軍府也應該不會是什麽賊人,便還是攏了攏衣衫,走過去打開了門。


    誰知門外的人卻正是一副轉身欲走的模樣。


    “琉光?”她認出了她的背影,脫口喚了她。


    那抹雪白色的人影停下了腳步,驀的闔上眼簾,卻還是沒有說服自己轉過身去。


    片刻,她才出口,“雲傾姑娘。”嗓音微沙,帶著的是些許的風塵和疲憊。


    “既然回來了,又為什麽要避開我?”雲傾下了石階,走入院中,到了她的身後,“不想見到我麽?”


    “不,不是的,”琉光搖頭,衣袖中的手卻在這時握成了拳。


    “我,我隻是……”


    隻是不願問及了他的消息,免得自己真的會失態,會崩潰至絕望。


    雲傾明眸微斂,隻是她的背影卻也已讀到了她那些欲言又止的話語,她柔下了語氣,“我知道你擔心王爺的情況,所以……關心則亂,你害怕我會告訴你讓你不想聽的話,對麽?”


    琉光握緊的雙拳,骨節泛白,卻發不了聲。


    她全然不想當自己得到消息說王爺被公主刺傷,心脈受損命在旦夕的時候,她是多麽的心痛和著急到甩下了身邊的一切,哪怕是那個恐怖的楚喬。


    她也不想當自己拚命的逃出那個牢籠隻為回來確認他是不是還安好,又會將自己陷入到一個多麽危險的境地裏去。


    “我知道,你也懂得醫術,所以我……不會瞞著你,”雲傾斂下了明眸,“瀾,他的確很不好,若不能盡快找得療補之法,恐怕便再無藥可醫。”


    琉光身子突然的輕顫讓雲傾停了停,但片刻,她還是說下去,“隻是如今他還掛念著公主,我更擔心的,是他心裏的傷……”


    “雲傾姑娘,”琉光突然出聲打斷,“公主她……為何會傷了王爺?”


    雲傾微微低歎,“此事,實在說來話長,但公主她也是受人利用,絕非本意。”


    她該怎麽說出口,這件事幕後之人,竟會是楚喬。


    琉光咬了咬蒼白的下唇,卻沒再說話。


    “可是琉光,你此番匆匆而來,那邊的事,可會有麻煩?”雲傾有些擔憂。


    “……不勞雲傾姑娘費心。”片刻,她卻隻丟下了這句話。


    雲傾覺察到她隱約的不對,剛要再追問,院外已傳來了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宸楓正在向敏兒問著什麽。


    琉光眯起眸子,一按鬢角的白色麵紗,而後便輕然的飛身而起,在宸楓進來之前便消失在了屋頂之後。


    “雲兒?”宸楓繞進了院子,有些訝異的看到了正站在院中的她。


    雲傾收回心緒,看著他走過來,揚起了一抹淡而柔軟的笑意,“在和敏兒說什麽呢?”


    “沒什麽,”他沒有忽略她透白的膚色裏深藏的些許疲累,替她一捋耳畔的長發,“怎麽不在房裏休息?”


    “藥方調製還未果,我怎麽可能睡得著,”她搖了搖頭,難掩有些失落,“可我終究不及師傅半分,怎麽試都不能成功。”


    “隻是瀾的傷又耽誤不得……宸楓,我突然很想去找師傅。”


    宸楓撫了撫她微白的側臉,“嗯,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陪你回去仙人穀。”


    他眼底的關切讓雲傾心中和暖了些,然而轉瞬間,腦海中飄過了楚喬的麵容,卻又讓她的心揪緊了起來。


    但她掩飾的很好,並未讓他看出端倪。


    丫鬟敏兒送來了安神的草藥送到了她的房裏,宸楓也就勢讓她回房休息。


    隻是走著,她卻突然的問及,“對了宸楓,那小婉的事,可已有了眉目?”


    她知道,今晨一下朝,流風或是葉堯也必然會將這件事告訴他,也必定會讓他知道,那幕後指使之人正是楚喬。


    然而宸楓卻隻是不易覺察的微怔,隨即回神,搖了搖頭,“還沒有。”


    “那宮女的身家背景都幹淨的很,不過刑部已經多加派了人手也準備從她宮裏接觸的人調查起,你不必擔心。”


    那一刻,心中的情緒卻不知道怎麽的有些複雜。


    她明知道他為了不讓自己卷入這渾水必定會選擇隱瞞,卻又曾抱著某個念頭他或者會和自己坦誠,共同商議對策。


    這期間的滋味,卻讓她自己都難以理解。


    “嗯。”她隻是淡淡微笑,沒有再追問,推門進了房裏去。


    恍然間宸楓突生某種不好的感覺,卻在即將要追問的時候收了聲,他猜,大概是她麵對著尚薇和墨瀾的事仍會難過,所以他不想再為她增加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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