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尚薇被幾個侍衛拖拽回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帳子裏,她就仿佛整個人都失了魂魄。


    她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看起來究竟有多狼狽,衣衫不整,長發散亂。


    還有頸間的那道傷口,血痕無比妖嬈肆虐,暈染在她的衣衫上。


    而即便是軍醫在替她的傷口包紮上藥,那鑽骨的痛也隻是讓她白了臉色,卻沒有說任何的一句話。


    她隻是如同行屍走肉般坐在軟墊上,任由那些軍醫擺布。


    等包紮完畢,軍醫退下。而後她才看到了那一襲茜素紅的衣衫,飄然而來。


    顯然他已換下了方才被她的血弄髒的衣衫,依舊那麽纖塵不染,如同一個紅色的鬼魅,飄然到了她的身前。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墨清揚唇,眼底卻並無笑意。


    他俯下身,抬手帶著幾分粗魯的將她的小臉抬起,讓她看著自己。


    另一隻手,輕撫上她頸部的傷口,“都說了讓你不要亂動,你這麽不聽話,萬一我失手殺了你,可如何是好?”


    尚薇失魂的眸子這才慢慢聚焦,像是看清了眼前的人。


    可她不願再去猜測他的心思。


    她隻是冷冷的開了口,“若他死了,我一樣不會獨活。”


    “哈,”他卻突然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一般,“你覺得你現在,用死來威脅我,還會有用?”


    尚薇也不閃不避,“是,我知道我的命對你來說無足輕重。”


    “可我畢竟是璃國公主,用我來牽製璃國的人,以後作為你的臣民,想必較之武力殺戮,更符合你的性子。”


    聽到她這麽說,墨清彎唇,笑的很愉快。


    “想不到分開了這些時候,你倒是真的變聰明了。”


    尚薇不再與他說話,隻是冷冷的別開了頭。


    墨清見她這樣,倒也不再強求,攏了攏肩上的衣然後直起身來,示意外麵的侍衛送了一套嶄新的妃紅色衣袍進來。


    侍衛放下衣就退下了。


    他這才走近了她,也不跟她解釋,隻是抬手就開始脫去她身上的衣。


    卻出人意料的,她也不閃不避。


    “若我當真在這裏要了你,你也不打算掙紮?”他笑,脫去她身上已髒破的外衣時,鳳眸終染上了幾分調侃的意味。


    尚薇垂眸,隻是冷冷的應,“若你真想如此,我反抗又有何用?”


    “正是如此。”他顯然很愉悅的看著她一身雪白中衣,出現在自己麵前。


    “尚薇,你現在,越來越讓我為你著迷了。”


    她不語。


    而當他伸手過來解下她的長發,終於開始替她梳理長發的刹那,她才陡然的起身,從他身邊逃開。


    她不願任何人碰她的發,隻有墨瀾,他才能替她梳發,替她盤發。


    墨清抬起的手頓了頓,倒也不惱,而是淡淡放下了手中的桃木梳。


    “既然說了要好好招待你,那麽若是你不願,我大概也真的不好太過分了。”


    他依舊是那樣明晰的笑意,深藏在鳳眸之中的情緒,卻讓人無法看透。


    而後他轉身,便要離開帳子。


    卻在掀起了簾幕的瞬間,他又停了腳步,“明日一早還有好戲,你最好認真梳理,我才好帶你前往。”


    他出了帳去,尚薇卻再度失了力般跌坐了下來。


    怎麽辦,她倒底該怎麽辦。


    果不其然,第二日消息傳開,雙方便已在瑤水河畔排開了陣仗。


    似乎大戰一觸即發,然而卻還是不動聲色。


    當墨清摟著失魂落魄的尚薇到了城樓上時,雪正下的紛紛揚揚,而他正打著傘,替她遮擋著那些風雪。


    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城樓上已樹起木架,而懸在木架的上人,正是墨瀾。


    他身上白淨的衣袍早已被鮮血沾染的斑斑駁駁,而他俊美的側臉上,但暈染的淡淡血痕,也如此清晰。


    瀾……想要喚他,可在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唯剩嗓間的劇痛,提醒著她那剜骨的疼痛。


    她驚慌的抬手,捂住脖間的覆蓋著傷口的紗布。


    隻是看到她的模樣,墨清卻是整好以暇的揚起了鳳眸,“很奇怪為什麽發不出聲音來吧?”


    她轉頭,怨恨的看著他。


    但他卻還是那麽愉悅的微笑著,抬手撫了撫她的發,惹來她的掙紮和閃躲。


    可他不介意。


    因為當她的身子一離開了他,便虛弱到幾乎無法站穩。


    “昨晚,我讓軍醫在給你上藥的時候,也加了些其他的藥進去。”


    他伸臂,及時的將她幾乎跌倒的身子攬過,而後伏在她的耳畔,笑著說下去,“不過你放心,這藥效很短,隻是讓你無法說話,也無法掙紮罷了。”


    這個男人,竟然惡毒至此。


    如若身邊有武器,尚薇想,大概自己已將他殺死了無數回。


    可現下,她掛念的,卻隻有墨瀾。


    縱然四肢無力,可她還是堅持的推開了身旁的人,跌跌撞撞的撲了過去,到了他的身邊。


    感覺到了身旁的人,那雙幽靜的藍眸才微微一動,而後睜開。


    見了是她,他慘白的唇瓣微勾一抹弧度。


    “尚薇。”他輕慢的喚她。


    可那虛弱到幾乎聽不清的嗓音,卻也更讓她如同萬箭穿心。


    然而她無法說話,隻能用自己微冷的手輕撫他的麵頰,聽任那溫熱的眼淚一串串的打落下來。


    “別哭嗬……”看到她哭,他放柔了眼神,安撫著她。


    她搖頭,那痛到四分五裂的感覺,卻讓她無力去抵抗。


    “以後……我就再不能繼續守著你了,所以,你一定要學會照顧你自己……”他虛弱的彎了彎唇角,身體裏湧來的無力感,讓他連說話都覺得疲累。


    低低的咳了幾聲,殷紅的血絲便順著唇角滑落,染過他的衣衫。


    尚薇驚慌失措的伸手想要為他擦淨那鮮血,可不管怎麽擦,都好像擦不完似的。


    她還要好多的話想要對他說,可為什麽,為什麽她現在卻還是發不出聲音來。“尚薇……”他抬起眸,那麽認真的看著她,像是要把她的眼角眉梢的每一個細節,都深深的刻入到腦海中去。


    她拂開那落到他發上,微冷的雪花,也深深的看著他。


    “你知道麽……其實我,真的從來都不想傷害你……可不知道為什麽,總是,總是想起你那時寫給我話……”


    “如若來生,勿再相逢……”


    他低低的喃念著,幽藍的眸子裏盡是不舍與愛戀。


    “尚薇……若真的有來生,你是不是還會……不想再遇見我……”


    她從不知道,原來那時絕望之中寫下的話,卻竟成為了他一直深埋心底的傷痕。


    可那隻是氣話啊,她怎麽可能會後悔與他相逢。


    她深愛著他,甚至哪怕現在要她用自己的命去換他,她都願意……


    她用力搖頭,想要告訴他這不是她心裏所想。


    可除了嗓中撕裂的疼痛以外,她一個字也無法說出。


    他身上的傷口,那殷紅的血色還在不斷的擴散,可為何,卻映不紅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


    天……尚薇覺得自己真的好絕望。


    “那麽……下輩子,我們會再見,對不對……”


    他低語,唇邊的笑意跟著淡淡的暈開,而長長的睫毛也隨之覆蓋下來,快要掩盡了那雙藍眸裏的光。


    一想到他的藍眸不會再看著自己,一想到或者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溫暖。


    那一刻,尚薇近乎決定要陪他一起去死。


    可卻也就在這時,她覺得身子一輕,抬眼發現,自己已在墨清的懷中,被他打橫抱起。


    “想陪他一起去死?”他早已看穿她的心思,卻也將她的心輕易的擊碎。


    “那怎麽可以呢,你別忘了,你可是我的妻子。”


    尚薇不願去糾正他的話,卻隻是淚眼朦朧的看著那架子被兩邊的繩索吊起,懸在城牆之外,下麵便是水流湍急的瑤水河。


    對岸,一身玄黑色戰袍的宸楓正馭馬而立。


    而看到了對岸的人,刹那間,他的眼底也湧過了強烈的情緒。


    下意識的,他將手心裏,他指名留給自己的信攥緊。


    信裏,他飄逸清秀的字體從容的描述著今日早已預料的畫麵,他了解墨清和楚喬,知道自己若是前往,定會是他們用來要挾退兵的理由。


    可他不願成為那個理由。


    所以他以摯友之名,請求他,若真到了這個時候,便用他手中的箭,結束了他的性命。


    讓敵軍,無法再利用他。


    縱然千百個緣由的不願,可宸楓卻也知道,若讓他殘留的性命也隻是成為了敵軍利用的借口。


    那麽或者自己真的結束了他的性命,倒反而是對他的一個交代。


    片刻,他闔了闔雙眸,而後反手取過背上的箭,拉弓,對準了對岸的人。


    恍然間,這些日子他們共同抗敵的場麵還曆曆在目。


    這一箭,卻是遲遲的無法發出。


    可他深知,這是他的囑托,若真是他的摯友,便一定要替他完成。然而對岸,當立在城牆上的楚喬看到了宸楓的舉動時,一抹難以置信的情緒陡然的閃過他的眼底。


    怎麽可能,宸楓他,怎麽可能作出這樣的決斷?然而眼前的一幕,卻由不得他不信。


    當即,他匆忙回頭示意兩邊的士兵將墨瀾放下,可卻也就在降落的同時,宸楓弓上的箭也已飛來。


    電光火石之間,那箭並未射中他落下的身子,卻反而正打斷了捆住他雙手的繩子。


    而後,那一抹雪白色的身影便斷了束縛,如若這周圍的飛雪一般,無聲無息的墜落了下去。


    水流湍急的瑤水河,濺起浪濤拍擊兩岸,也緊跟著,無聲的吞噬了落下的身影。


    再無蹤影。


    唯這漫天飛雪,寂靜的飄落下來,像是要染白了這世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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