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啊,”葉翡玩笑道,“要是罌粟沒有市場需求了,那估計源頭也就凋敗了吧?”


    言臻無語道:“你這簡直是異想天開。”


    葉翡哈哈笑:“我也就是想想而已……”


    言臻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葉翡湊過去一看才發現,原來這個時候不過才晚上九點多,難怪自己睡不著……她一向都是晚上十一點之後才睡的。


    但是因為村子裏沒有電,所以幾乎沒有任何現代化娛樂,而村民們為了節省燈油錢,除非有急事,一般入夜之後都不點燈,因此幾乎天黑之後大家就都上床睡覺了。


    葉翡入鄉隨俗,吃過晚飯和言臻在村子周圍散了一會兒步,天黑了不久也就上床了,現在想想那個時候應該也就才八點多。


    真是……


    她都不知道自己多長時間沒有這麽早睡覺過了。


    夜晚的山村裏尤其寂靜,甚至寂靜的可怕,有一種闃闃如無人的感覺,如果不是身邊躺著言臻,葉翡一定會覺得自己無端的躺在一團黑暗的溶液裏,無端的等待著被黑暗侵蝕。


    她是個十分喜歡幻想的人,如果沒有幻想,她寫不出自己想要的故事來。


    可是這個時候她覺得,她自己也是個故事。


    遠方隱隱傳來幾聲狗叫,靜寂黑夜被驚出幾寸裂紋。


    她忽然道:“如果以後退休的時候我和你都還活著的話,我們就去農村裏蓋房子生活吧?”


    言臻驚訝:“怎麽忽然會有這種想法?”


    葉翡沉默不語,言臻接著道:“而且你不是喜歡高一點的房子?自己建一個高層好像有點費力,但是要是你喜歡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葉翡:“……”


    她翻了個身,側身麵朝著言臻道:“咱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啊?”


    其實也不怪她胡思亂想,高危險的職業注定了他們在任務中的每時每刻都必須得保持著警惕,隨時隨地準備著去犧牲,人一旦做好了死的覺悟,不管什麽時候想起來,都會變得非常之可怕。


    言臻卻道:“你這二十五年不是都活過來了嗎?”


    葉翡撇嘴:“天有不測風雲……”


    言臻道:“死?你舍得我?”


    葉翡:“……好像是不舍得哦。”


    “什麽叫好像是……必須毋庸置疑。”語氣強硬不容置疑。


    葉翡附和:“毋庸置疑。”


    言臻又道:“為什麽你今天這麽多愁善感?”


    葉翡沉默半響,神經質的道:“大概是因為我看見這片土地上這個種族生活的如此艱難,我看見罪惡的源頭在無知的催化之下變作悲哀命運的導火索——”


    “趕緊停下!”言臻頓時出聲打斷了她,“百分之零點一個莎士比亞附體了一樣……”


    葉翡:“……為什麽才百分之零點一個莎士比亞?”


    言臻也翻身麵對著她:“不然你想要多少?”


    葉翡義正言辭:“我好歹是新時代青年作家,怎麽的也得……百分之零點二吧?”


    言臻笑出了聲。


    笑聲在黑夜中迤邐開去,仿佛飄蕩出去很遠,葉翡覺得安心。


    言臻幾乎隻笑了一瞬,然後忽然道:“你明天去大煙地裏看看吧?”


    葉翡也沉默了一瞬,隨即玩笑道:“去幹什麽?激發我那百分之零點二的莎士比亞靈魂嗎?”


    “他們收大煙……比你想象的更辛苦。”言臻如是道。


    葉翡盯著烏黑的牆壁看了半響,才道:“為什麽替代種植會失敗?”


    “原因很多……首先是因為氣候,這裏的氣候最適合種植罌粟,當然種植其他扥作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最適合的,是罌粟。


    而且比起其他農作物或者經濟作物,罌粟是一種非常簡單便捷的作物,隻要開春的時候將種子撒在地裏,生長期間幾乎不用進行任何勞作,隻要看老天爺臉色,等到十二月的去收獲就可以。


    煙民們沒有什麽毒品概念,你也看出來他們的文化程度都很低,很多幾乎沒有受過教育,在他們眼裏,罌粟隻不過是一種種植來賣錢的作物而已,而且這裏世世代代都是以種植罌粟為生,我說過,這已經成為了他們的一種習慣,或者一種傳統——


    你可能不知道,撣邦果敢當地山裏的煙民如果生了病,他們首先做的一件事不是請醫生,而是讓病人抽大煙,如果抽了大煙不能治好病人,他們才會去請村子裏的‘魔巴’,也就是類似於巫師一樣的存在來治病……”


    言臻頓了一下,葉翡卻沒有說話,隻是一動不動的躺著。


    言臻繼續道:“還有其他的原因……我們進山的時候你也看見了,這裏的地勢很陡峭,道路不是很通暢,如果種植其他人的作物,譬如玉米小麥水稻,種植了根本沒有辦法運出山去,而罌粟就不同了,大麵積的罌粟種植收獲之後體積非常小,一個人都可以直接背走,而且還有人直接上門來收,非常方便。


    而煙販子為了進行大煙壟斷,通常會提親支付給煙農下一年的錢款,等到下年的時候煙農要生存,就隻能繼續種賒欠,也就隻能長時間的種植大煙,這也是替代種植難以推行開來的一個重要原因,煙農們所欠的外債全都是大煙而非其他任何東西,所以他們隻有種植大煙才會有出路。”


    半響,葉翡感歎道:“聽上去還真是複雜……”


    言臻也歎:“好幾代人根深蒂固的遺留問題,確實複雜的很。”


    “我決定了,”葉翡道,“我明天要去煙地裏看看。”


    言臻應了一聲:“看看也好。”


    葉翡接著得意洋洋的道:“說不定我就才思如泉湧,然後回去之後寫出一部反應社會現實的曠世之作……”


    言臻:“……”


    葉翡:“然後我就走上人生巔峰了!”


    言臻:“醒醒。”


    葉翡抬腳在言臻腿上踹了一下,怒道:“天天拆我台,老大不發威你以為我是凱蒂貓啊!”


    “你不是凱蒂貓,”言臻道,“你怎麽著也得是大臉貓啊……”


    葉翡:“……”


    她掀被怒起,然後一條腿跨過去在言臻身上,雙手卡主他的的肩膀,將自己如花似玉一張臉湊上去,語氣森森的道:“你好好看看,我臉哪裏大了!哪裏大了!”


    言臻氣定神閑的看了一眼,優哉遊哉的道:“天太黑了看不清,你再湊近點?”


    “我湊你妹啊!”


    “抱歉我沒有妹妹……”


    “我——”


    葉翡話音未盡,門口忽然傳來一聲詢問聲,然後……門簾子就被掀開了……


    屋子是兩間連在一起的,葉翡和言臻住在裏屋,明花一家住在外屋,鄉村人家,屋裏也就沒有門,隻是懸掛了一道深色的門簾作為遮擋物。


    剛才詢問的是道女聲,說的是佤族語,來人當然是家裏的女主人明花,常年生活在村子裏,和村裏人幾乎沒有什麽隔閡和禁忌,於是明花也就不會熟悉山外的禮節和習慣,在門口問了一聲之後就直接掀開了門簾,然後……然後就昏昏暗暗的看見,身材姣好的女子正跨在平躺的男人身上,雙手搭著他的肩,想自己黑暗中如月光的臉頰含羞帶怯(?)的遞過去,而起伏的美麗身姿,在黑暗裏好像一段秀麗的玉帶橋。


    至於他們在幹什麽……明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當然是懂得,這種事情……不可說,不可說。


    於是她在轉瞬紅了臉之後磕磕絆絆的說了幾句葉翡聽不懂的話,然後鬆開門簾子,幾乎是跑著離開了裏屋。


    葉翡:“……”


    她剛才在明花掀開門簾子的時候就瞬間僵住,兩秒之內感覺的自己血液倒流充腦,然後就要衝破七竅破體而出,就像……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似的,全身的溫度都燒了起來,全身的溫度都集中在了臉皮上,簡直……夭壽啦!


    緩緩的將脖子轉回去,她看著言臻的目光逐漸凶惡起來,而言臻一臉“我這麽無辜你看我幹什麽又不是我拉你上來的是你自己上來的”的誠摯正直表情,葉翡凶狠的盯了他足足一分鍾,然後以光速從他身上翻下來,“哧溜”鑽進自己的被子裏,並毛毛蟲一般挪到了床板的最右邊,一副和言臻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言臻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葉翡轉回去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閉上眼睛表示自己要睡覺了。


    但是言臻知道她沒有睡。


    果然過了一會兒,黑暗裏傳來葉翡有些悶卻清晰無比的聲音:“你真的覺得我臉大嗎?”


    言臻:“……”


    他忍著笑,道:“不是,你的臉一點也不大,很漂亮。”


    葉翡終於轉了過來:“那你為什麽說我是大臉貓?”


    言臻道:“因為除了你說的凱蒂貓之外,我就知道這一個貓科卡通人物。”


    葉翡:“……”


    算了,不和沒有童年的人計較了。


    ==


    第二天清晨大臉葉起的尤其的早,天還沒亮她就起來了,因為這個點兒明花的男人已經要下地去幫人家收大煙,葉翡昨天晚上就決定去煙地裏看看的。


    她起來之後言臻也起了,為了撫慰她因為臉大受傷的心靈,言臻決定陪著她一起去大煙地裏。


    煙地都是梯田,一層一層的累疊上去,讓人想起半開的折扇扇骨,而那些開在山坡上的罌粟花,更像是絢爛斑斕的扇麵。


    如果從人類最樸素的審美角度出發,罌粟是一種非常美麗的植物。


    從山腳站著仰望,可以看見的沐在清晨曦光下的大片的綠葉,和那些已經快要凋敗,卻依舊顏色濃豔的,深紅玫紅花白淺黃色的罌粟花。


    那些可以製成毒品,卻十分漂亮的罌粟花。


    那個……罪惡之花。


    有風從遠方而來,夾雜著或輕微或沉重的的雲氣,來收大煙的煙民們已經進了地裏,開始了新一天的勞作。


    這個時候他們看上去和外麵那些種植正常作物的農民沒有什麽不同,而晨曦中的罌粟花,也似乎和玉米小麵水稻沒有任何不同。


    言臻昨天晚上說,煙民眼中的大煙,真的隻是一種經濟作物,和其他的作物沒有任何不同。


    但是沉默觀看的葉翡明白,這兩個種類的東西,是有本質不同的。


    他們收罌粟的方式看起來十分新奇,當罌粟花開的凋敗時,花心中會長出一個罌粟果,罌粟果成熟之後便是收獲的時候。


    煙民們一般會將三根傘骨綁在一起製成特製的刀片,然後在成熟的罌粟果表麵劃下去,這樣每劃一次機會出現三道細細的小口,然後罌粟果裏就會流淌出白色漿汁,這種漿汁十分粘稠,因此會滲析的特別緩慢,等到它滲出的差不多黏在果子上成一層的時候,煙農們就會用竹片將漿汁刮下來。


    ------題外話------


    怎麽又都不冒泡了……你們這樣我很容易覺得自己在單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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