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琳臉上的笑容越發難看了起來,因為不僅是戚穀城,還有更多的拍賣會的賓客開始向她發難,而更讓她惱怒的是,這些人當中有大部分她都惹不起。


    這就相當的麻煩了。


    “是在抱歉,穀先生……”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老管家就上前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安德琳忽然怒目圓睜,大聲喝道,“什麽?找不到了!”


    戚穀城對她僅有的一點耐心也消耗殆盡,於是招呼白禮直接從船舷上翻了下去,保鏢想攔住又不敢下重手,他也知道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安德琳根本沒有閑暇心思管他們的動作,而是轉身抓著老管家的手,力道大的仿佛要將他的手拗斷了似的,她語氣陰鷙的道:“一定要找到他……這個瘋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竟然,竟然敢騙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被一聲暴怒的震吼聲打斷,以及迎麵而來的重重一耳光,直接將她扇的翻在地上。


    “賤人!”羅伯特·廷代爾罵了一聲,“都是你搞出來的事情!”


    說完一點也不看自己跌在地上失魂落魄幾近瘋魔的妻子,接過身邊侍從手中的強光手電筒,肥胖微紅的臉上擠出一個醜陋的笑容,去安撫那些情緒很壞的客人去了。


    安德琳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見濃煙夜色之中似乎也沒有人注意到她,於是扶著老管家的手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因為高跟鞋鞋跟斷裂而崴了一下,再次摔倒在地上,老管家因為年紀過大,也被她帶倒在地上。


    她嚐試了幾次都沒有爬起來,最終癡傻一般坐在地上,忽然捂著紅腫的麵頰,崩潰的大哭起來。


    ……


    戚穀城和原野下到二層甲板之後才發現,巨大的鋼板從頂層切下來,將二層從一邊直接攔斷,而這裏黑魆魆的,彌漫著濃煙消散後嗆人的味道以及甜淡的血腥味,但是卻一個活物都沒有,更別說是葉翡。


    戚穀城好在被燒焦扭曲的欄杆邊站了一會兒,海麵很平靜,一望無際的延展出去湧入天際,而濤聲和緩的起伏,融入午夜清朗的微風裏。


    天中一彎金黃的月,勾住雲漪。


    他又繼續和原野下到了底層和底艙,但是依舊一個人也沒有。


    甚至靜寂的可怕。


    戚穀城直覺得情況似乎不對,就算是今夜有拍賣會,遊艇上的保鏢、水手還有人也不會全都聚集在頂層上……但是這一路走來,他除了看見在二層樓梯上被鋼板切成兩半的一個人之外,再沒有見到任何的人影,甚至是屍體。


    一個也沒有。


    “小葉可能已經不在船上了,我們先回去!”


    他簡單的說了一句,再次回到二層,拉著剛才綁在欄杆上的繩子,攀回到了頂層上。


    黑夜裏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和原野的動作。


    這裏依舊吵吵嚷嚷不停。


    羅伯特·廷代爾臉上堆著虛偽的笑容,挨著賠禮道情,安德琳·廷代爾已經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言臻他們幾個也已經不在了甲板上。


    戚穀城四處望了望,和原野無聲的退到了黑暗的瞭望室裏。


    言臻幾個人果然在這。


    裏麵並沒有開燈,幾個人就這樣在黑暗裏或坐或站,舷窗裏淡淡的亮光透進來,見幾個沉默的人的身姿剪成一尊尊暗色的雕像。


    言臻背上的傷口已經做過處理,但是屋子裏依舊充斥著淡淡的血腥味,而他的臉色也異常蒼白。


    不等他開口,戚穀城就道:“沒有找到,小葉她……會不會已經不在船上了?”


    “底艙找了嗎?”言臻問,聲音冷淡,沒有任何感情。


    “找過了,”戚穀城道,“但是一個人都沒有,不僅是小葉,連其他人也都沒有……”


    “這怎麽可能?”沐一也有些驚訝,“就算是爆炸了,下麵也應該有水手才是啊?”


    原野搖了搖頭。


    言臻沉默半響,忽然道:“她會去底艙。”


    戚穀城的眉毛再次皺了起來:“但是底艙一個人都沒有……”


    他剛說完,原本安靜的瞭望室某個角落裏忽然“吱呀”一聲,像是某個隱秘的門開啟,打開了什麽秘密的世界。


    沐一立即打開手電筒照向那個角落,卻看見了這樣奇異的一幕——角落裏一方木地板忽然被什麽東西從底下掀起來,首先露出的是一雙白皙嬌嫩的小手,緊接著是一個頂著一頭亂蓬蓬金發的腦袋,最妙的是她的表情,她剛探出頭時還是一副“終於鬆了一口氣”的長籲,結果氣還沒喘完,就發現地上站著一群人都正看著自己。


    她灰藍色的眼睛緩緩的瞪大,嘴巴也慢慢張開,剛想要尖叫,看見沐一臉上冰冷警示的神色,趕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麵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哭喪起來,她仿佛卡住了似的轉動自己的脖子,看見坐在一旁的言臻,眼睛忽然就像是被點著了一般簇然一亮,鬆開捂住嘴的手,低聲叫道:“以撒先生!”


    少女的聲音即使壓低了也清亮婉轉,和此時壓抑凝滯的氣氛有所不符。


    沐一的手電筒湊近她,道:“廷代爾夫婦的侄女?”


    “我,我,我是阿米莉亞·廷代爾!”她說著想要鞠躬行禮,卻忘記了自己還有半個身子站在底下的梯子上,一低頭差點磕死在地板邊緣上,瞬間疼出了兩泡眼淚。


    茉莉忍不住無聲的笑起來,這妹子真傻。


    她手腳並用的從底下爬出來,沐一的手電筒卻並沒有撤去,臉上也沒有露出什麽善意的表情來,阿米莉亞頓時有些方,她捂著胸口道:“別殺我被殺我……我認識塞壬的!”


    言臻輕輕“嗯”了一聲。


    阿米莉亞連忙道:“我剛才就和她在一起,我,我可以帶你們去找她!”


    當場的人誰也沒有動,隻是言臻冰冷清淡的目光注視著她,阿米莉亞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我說的是真的!你們……你們要相信……我……”她說著,似乎連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不可信,於是聲音漸漸沉默下去,頭也垂了下去。


    半響,她悄悄抬頭看了言臻一眼,道:“我說的是真的,她……她救了我兩次,我不會騙你的……”


    “你是在什麽地方遇到她的?”言臻問。


    阿米莉亞見他肯答話似乎很高興,立即道:“在底艙,我本來想和她一起逃命的,但是她不肯,我就又想帶她上來找以撒先生,但是在二層的時候忽然出了意外……”


    言臻的一直皺著沒有舒展開的眉挑了挑,目光在她身後被揭開的地板上一掃而過:“你的意思是,從這裏可以下去到底艙?”


    阿米莉亞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的是的,可以的!”


    “她遇到了什麽意外?”


    “我……我也不知道,”阿米莉亞結結巴巴道,“就是,就是她忽然把我,把我推到了房間裏,然後……然後就把門關上了……她救了我……”


    說到最後她似乎覺得很羞愧,又將頭低了下去。


    “帶我去找她。”言臻說道。


    “好呀好呀!”阿米莉亞說著就撩起裙子又往那個小口裏鑽,言臻剛站起來,沐一低聲叫道:“頭兒,小心有……”


    “我答應過她的老師,”言臻平平的道,語氣裏沒有任何起伏,“任何東西,都不會比她的安危更重要,這不僅是是承諾,也是我的意思。”


    戚穀城點點頭,安撫道:“沒事,注意點就行了,小葉的安全比較重要……”


    說著他率先下到了梯子上。


    旋梯逼仄十分難走,十分鍾後,他們出現在二層那個房間的盥洗室裏,正是從那麵鏡子背後的旋梯中走出來的。


    剛一出來,白禮就低聲道:“有血腥味!”


    幾個人頓時更加警惕,原野和戚穀城貼著牆走出去,阿米莉亞捂著嘴跟在他們後麵,在確定了屋子裏沒有人之後,白禮和茉莉出來,開始查看整個屋子。


    “血。”茉莉指著皮質沙發靠背上的一大片血跡,就像是被塗鴉上去的似的,亂七八糟擦出很大的範圍,而地上也有連滴成片的血跡。


    她伸指頭黏了黏:“新血,不會超過兩個小時。”


    白禮回頭道:“桌布不見了,應該是被這個傷者拿去包紮了。”


    “我……我剛才上去的時候,這裏沒有血的!”阿米莉亞驚呼。


    沐一立即問道:“距離你進入到這個房間,再上到瞭望室裏,用了多長時間?”


    阿米莉亞被她冷厲的語氣嚇到,卻還是拚命的回憶道:“塞壬把我推進來之後我就躲進了盥洗室裏,我想等她來著……但是我一直等了,等了大概二十分鍾,都不見她進來,我就自己上去了,那個梯子太難走,我,我走了有差不多半個小時……”


    “也就是說,這中間間隔了有將近一個小時?”沐一道。


    阿米莉亞怯怯的點點頭。


    所有人都沉默下去,麵色凝重。


    葉翡既然知道這個房間,就很有可能來過這個房間,那麽沙發上的血跡就更有可能是她留下的……那麽一大片,肯定是極其嚴重的傷勢,而時間又十分危急,不然怎麽可能連血跡都來不及清除?


    這樣的猜測在每個人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言臻的臉上越發的沒有神情起來,如果說起初的時候他還皺著眉,你能看出他的神思憂重,那麽現在便是什麽也看不出來,他的眉眼顯得更冷酷,眼底更幽邃,仿佛夜色盡數將冰原遮蔽而去,隻留下一片無邊際的黑。


    又冷又沉,像是深淵,或者黑洞,攝人心魄。


    “下去底艙。”


    他說著徑自走進了盥洗室鏡子後麵,茉莉和白禮看著沙發上的血跡,眼中擔憂焦灼之色難免。


    底層的梯子連接的房間裏卻沒有什麽異樣,再下到底艙。


    令他們非常的驚訝的是,底艙本應該用鐵鏈鎖起來的吊門已經被打開,漆黑的海水泛著白色的泡沫一波一波湧進來又退出去,那一方狹小的長方形裏,透出海麵天幕,和黑夜裏粼粼的微光。


    冰冷的海風灌進來,夾雜著海水苦澀腥鹹的潮濕氣,這裏陰冷而黑暗,空氣裏還有比海水味更腥鹹血腥味,像是一條迤邐飄蕩的,無形的絲帶,黑紅的色彩,承載著人曾經的生命力,一直飄到門口這些人的鼻端。


    “這裏有個人!”白禮忽然道。


    他第一個走進了底艙,卻發現底艙正中央躺著一個滿臉是血的男人,呼吸很微弱,卻還有氣兒。


    沐一上前將手電筒打在那人臉上,驚道:“阿爾凱諾·莫裏森?!”


    同時戚穀城也打著手電筒從牆角轉了一圈過來,道:“到處都有血跡,根本分不清……”


    底艙非常淩亂。


    不僅到處都是噴濺滴落的血跡,手電筒照上去的時候顏色深重,異常觸目驚心,而且到處都是打鬥的痕跡,子彈彈殼也散落了一地,牆壁上也有亂七八糟的彈孔,甚至於有一個未充氣的皮筏艇也被打成了馬蜂窩,而原野還在牆角發現了那個扔炸彈的舞娘的屍體……


    她似乎剛死不久,血都還是熱的,被人一刀封侯,滿臉是血,眼睛還驚愕乖張的睜著,似乎不能明白發生了什麽。


    沐一過去查看了她的屍體,忽然道:“她的致命傷是在脖子上,但是這個傷口……有些奇怪,不像是任何兵刃造成的,怎麽會這麽參差不齊?”


    白禮也過去看了一眼:“確實,很奇怪……”


    “是葉翡。”言臻道。


    他站在牆邊一排深藍色的塑料水桶旁邊,其中好幾個都被人大力的割開,淡水流淌了一地,而言臻的目光,卻始終聚集在那攤肆意流淌的水裏,幾粒冰晶在手電筒下,剔透的磷光一閃而沒。


    ……


    時間倒回在言臻一行人到來之前的四十分鍾。


    “非常樂意……我是來找竹本小姐的,也可以換種說法,我是來——殺了川田小姐的!”


    阿爾凱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葉翡的瞳孔立即一縮,她的手指在手槍扳機上摩挲了兩下,身後傳來岑湘微弱而諷刺的聲音:“你可真是個卑鄙無恥的商人……竹本鈴姬給了你什麽報酬,讓你可以這樣為她做事?”


    阿爾凱諾虛偽的笑了兩聲,道:“我現在是不是可以下一個結論,竹本小姐已經喪命在二位其中一人手上了?”


    岑湘淡然問道:“竹本鈴姬竟然會和你做交易?”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我是個商人呢。”阿爾凱諾道,他說著轉向了葉翡,“我也和川田小姐做過交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因為什麽嗎?就是她雇我監視你……顯然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你的身份,否則我肯定不會同意她的請求的。”


    葉翡“嗬嗬”一笑,該知道的事情她幾乎都知道了,不管是竹本鈴姬還是川田幸子,現在她唯一好奇的,就是阿爾凱諾的身份了,不知道岑湘會不會知道。


    “不過呢,”他繼續道,“竹本小姐既然已經死了,那我和她的交易自然終止了,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


    “所以你們不用太過警惕我,這個時候再殺了川田小姐,是非常不合算的,我這個商人是不會做這種完全不合算的事情的。”


    葉翡不置可否。


    阿爾凱諾仿佛沒有看見她手中的槍一般,上前一步。


    葉翡道:“你要是再走,我不保證這把槍會不會打中你。”


    阿爾凱諾忽然抬頭縹緲而詭譎的笑了一下,葉翡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她幾乎沒有思考便直接扣動扳機開槍!


    而她對麵的阿爾凱諾卻瞬間臥倒在地上,翻滾的同時,他手中也多了一把槍,“砰砰砰”火花四射,子彈打碎了唯一的光源煤油燈,底艙裏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葉翡的子彈幾乎全都打空了,空氣裏硝煙彌漫塵埃浮遊,一瞬間的寂靜之後子彈爆破聲再次響起,黑暗中暗紅的火花迸濺,有火星子一瞬間點亮了黑暗又寂滅下去,葉翡躲閃的腳步聲淩亂不堪,阿爾凱諾興奮的呼喊聲在底艙裏回蕩不止,岑湘從角落裏艱難的站起來,摸到那艘充好氣的皮筏艇,用盡全身力氣將它拖往吊門邊。


    “走……走!”岑湘嘶啞的聲音夾雜在子彈和底艙的鐵壁碰撞的聲音並不是很清晰,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葉翡就是聽得很清楚,但是她抽不出時間去回應岑湘,因為阿爾凱諾的槍火十分密集,她需要全神貫注的去對付這個瘋子。


    岑湘因為拉動皮筏艇的動作,肩膀上的傷口越發血流不止,她倚靠著牆壁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正準備挪過去打開吊門將皮筏艇放出去,卻忽然有一梭子彈打在她的手邊,她不得不收回手,黑暗裏阿爾凱諾病態又興奮的聲音蕩出去了很遠:“你想走?你怎麽能走呢……還是乖乖被我殺了吧!”


    說著又朝著她的方向開了一槍。


    葉翡抓住這個空檔,循著槍聲兩步到了他的跟前,飛起一腳就將他手裏的槍支踢掉,下一秒卻被他格住了自己的槍,她的力量不如阿爾凱諾,因此手臂完全被他拗出去,槍管朝著黑暗中某個未知的方向。


    葉翡提膝,他躬身擦著她的膝蓋躲過,葉翡另一隻空出來的手反肘擊在他臉上,他悶哼一聲,卻毫不在意的甩去眼角的血,用力去勒住葉翡拿槍的那隻手。


    葉翡在他扭著自己手的情況下強行轉身,一腳勾住他的小腿,使勁一帶,她和阿爾凱諾同時摔倒在地上,但是誰也沒有放開同時攫取住的那把槍!


    葉翡另一隻手去扣他的喉嚨,阿爾凱諾的另一隻手去剜她的眼睛,葉翡再次提膝頂向他的胯下,他驀然的反轉手腕劃掌成拳重重擂在葉翡膝蓋上,他們激烈的撕扯反擊著對方,在原地上“乒乒乓乓”滾出去好幾圈,


    這個時候岑湘已經打開了底艙的吊門,海風一瞬間湧了進來,吹得血腥味頓時散開,也有微弱的光線射了進來,卻幾乎起不到什麽作用。


    但是葉翡和阿爾凱諾的糾纏打鬥依舊沒有停止,被兩個人攥在手裏的手槍放出去好幾次空彈,在黑暗的底艙裏“砰砰砰”回響不絕,葉翡似乎隱約聽見誰悶哼了一聲。


    手槍裏的子彈打完了,葉翡和阿爾凱諾同時放開了那把手槍,然後再次纏鬥在一起。


    半響,葉翡在轉身的餘光裏看見岑湘已經將皮筏艇放了出去,她卻轉身,手捂著自己的腹部,身子佝僂著,仿佛直不起來的歪脖子樹般,她似乎在用盡氣力說話,她說了很多遍,也不知道是她聲音太過微弱還是因為因為葉翡正忙著和阿爾凱諾打架,很久之後葉翡才終於聽見她說,東南方。


    然後她整個人都仿佛站不穩般從吊門裏倒了出去,卻正好倒在了那艘皮筏艇上,小艇被她砸的東搖西擺,又因為一波小浪花席卷翻湧而將皮筏艇帶出去很遠,又一波浪花,又將她衝到了遊艇跟前,再帶出去很遠。


    蒼茫的大海上,她就是一葉孤舟,四處飄蕩。


    阿爾凱諾見岑湘離開了,忽然收了手跑向了吊門的方向,這個時候皮筏艇正好被浪花衝擊出去一段距離,他似乎有些氣急敗壞,掏出一把匕首投擲過去,但是卻瞬間就被浪花吞沒。


    葉翡看準機會將他一掃在地,他卻又反應極快的爬起來,再次和葉翡打在了一起。


    吊門的鎖鏈被浪濤衝擊著,“叮叮當當”的在深寂的海水裏碰撞響動,合著清朗又呼嘯的夜風,像是一首詭異的歌謠,唱出大海的可怕讓人畏懼。


    小皮筏艇已經飄的不知道了方向。


    葉翡靠著底艙壁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手指摸到身邊的水水桶。


    不得不承認,阿爾凱諾很厲害,他是一個極其強勁的對手,葉翡之前和這個人幾次交手,不論是從他西裝口袋裏奪了手槍,還是以異能將他挾持,他所顯露的都不是他的真實實力。


    而這個時候,葉翡也可以感覺到他的震怒,但是卻不能理解,他到底憤怒在什麽地方……難道隻是因為岑湘逃走了?


    他震怒,卻又興奮無比,甚至連眼角被葉翡一拳打的開裂也不能分毫的減損他的興奮,這種興奮更像是一種暴戾的狂熱,就仿佛核原子被壓縮到了極致,終於到了要爆炸的邊緣。


    “你也是中國人啊……”阿爾凱諾緩緩道,帶著某種感歎而血腥的味道。


    葉翡皺眉,為什麽是“也”?


    “同樣都是中國人,卻都長著好像混血的臉,同樣都是兩個字的名字,同樣都這麽……讓人興奮!”


    他的語氣真的非常興奮,興奮到了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詭異的地步,葉翡心中疑惑,卻根本不打算去問他說的這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貼在牆上,忽然提起牆邊一個早就被她擰開了的水桶,大力的掄了出去。


    “嘩啦”一聲暢快淋漓的聲響。


    潑出去的水在黑暗裏,在吊門透進來的點點海麵微光波瀾裏,在千萬塵埃浮遊的空氣裏,如同水晶簾忽然抽去了穿珠子的線般,水珠淩亂的跳出去,將夜色打出一陣冷白冰藍的霧氣,然後那些霧氣仿佛有了形狀,那些打出去的水珠也仿佛有了形狀……葉翡兩隻手同時在那片破碎的水晶簾中穿過去,握出一把巨大的“劍”!


    然後毫不客氣的,砸在了阿爾凱諾的頭上!


    又是“碰”一聲重響。


    至冷與溫熱悍然碰撞之後是冰屑和鮮血齊飛,這是一幅多麽神奇的場景,清白的冰屑淋淋曆曆的飛出去,夾雜著嫣紅如珊瑚珠的血珠……


    一擊得手之後葉翡立即轉身就走,但是讓人心驚的是阿爾凱諾竟然沒有倒下去,他依舊伸出手去撈葉翡的手臂,似乎是想將她扯回來,但是這個時候他畢竟已經受了傷,並且被血迷住了眼睛,動作遲鈍緩慢,葉翡直接將手裏的冰錐隔空扔出去,正對著阿爾凱諾的額頭。


    又是“噗”一蓬血花。


    葉翡急速後退,最後退到了吊門口,向後一折“噗通”一聲便落入了海洋,而阿爾凱諾依舊站在原地,被血模糊的雙眼“看”著葉翡逃走的方向,咧嘴笑了起來,露出帶血的牙齒,森森的白,在黑暗裏尤其恐怖。


    他額頭上的血開了閘般流淌下來,然後他倒了下去。


    ……


    葉翡跳入到海裏之後身體靈活的一蜷,脫掉了自己的鞋子,雙腿一擺,就仿佛一條遊魚般,在漆黑的海水裏已經竄出去很長一段距離。


    她從水裏鑽出來,隻將頭露在海麵上,還依舊可以看見遊艇的輪廓。


    遊艇行駛在荷蘭專屬經濟區外的公海上,距離東南方幾十海裏有一個叫布留思的私人小島。


    葉翡驀然想起,岑湘離開時最後一句話說的是……東南方?


    她直接往東南方遊了過去。


    葉翡覺得自己應該找到岑湘,不是能不能,而是應該。


    而是……有些話大概隻有她能說的清楚,有些事情大概隻有她才知道。


    比如那組監視的信號,比如她到底,是通過何種途徑,獲得自己的身份的。


    她需要這些真相。


    深夜的海洋其實是非常危險的地方,如果你在夜幕降臨時分孤身一人走在沙灘上,而恰好今夜霾雲層層深重,遮擋住月光,那麽即使是遠方的海上有閃爍燈塔,你聽著連綿蒼茫,低沉和緩卻仿佛怒吼的海濤聲,望出去時海麵一片漆黑,或者說無垠的海洋閃著黑幽幽的磷光,就像是傾倒了夜幕,也會有一種……要被吞噬的感覺。


    更何況葉翡就這樣孤單的遊在海裏。


    海麵上沒有任何參照物,因此幾乎不能辨別方向,但是葉翡不同,她天生就是一條魚,如果連魚都不能再海洋裏遨遊,那麽就再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掌控這片陸地以外的地域了。


    她知道這片海距離陸地不遠,按照她的體力應該可以遊到小島上,但是她不能確定,身受重傷的岑湘,還有沒有力氣去劃動皮筏艇,讓她按照正確的方向飄行。


    而事實證明她的猜想是對的,她粗略計算了岑湘最大限度可以走出去的距離,但是在這個距離之內,東南方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船影。


    她調轉了方向,沿著原路返回回去。


    一直到了可以隱隱看見遊艇的輪廓的位置,她大聲的喊了幾聲,不可能有人答應。


    隻好以遊艇為中心,茫然的開始尋找。


    一個小時後她找到了那艘皮筏艇。


    它根本就沒有飄出去多遠,甚至可以說,一直就在距離遊艇不遠的地方打轉,隻是夜深無光,再加上遊艇上的人也無瑕顧忌,不然肯定可以清楚地看見小艇和人。


    葉翡一手攀在皮筏艇邊緣,從海水裏探出頭,問道:“你連船都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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