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霆的狀態很不好,徐智懷給他留下了一身傷痕,更可怕的是那種燃燒生命程度的戰鬥,換做一般人現在站著都已經很困難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年過半百一生滄桑的男人,在被信任的後輩用槍指著太陽穴,也沒有任何意外或者悲傷或者疑惑的情緒,反而把脊背挺得比往日都要更直一些。


    他的臉上有恍然,也有自嘲,說不上複雜,但這所有的情緒都隻是淡淡的點綴,輕聲道:“這樣也好。”


    “你不問我為什麽這樣做?”相反,一向灑脫的胡璃卻咬了一下唇。


    “你從來就不是蟄伏於任何人之下的,我早就該想到的,你真的的目標根本不是我,而是脫離天誅。”範霆嘿嘿一笑。


    胡璃點點頭,突然心頭湧上了一點疲憊一點憂傷,忍不住道:“範老大,對不起了!”


    “沒什麽,我看天誅那些人也不爽了,或者說,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當任何人的手下……隻不過,我不敢,最後還是你比我更加有勇氣。”範霆並沒有轉頭,依舊是背對著胡璃,麵朝著他奮鬥一生,最後集一切於大成的江湖遊藝城。


    “無關勇氣,隻不過是我們這一代人傑出者更多一些,他給了我機會,我並不想錯過。”胡璃語氣淡淡。


    範霆沒有再說話,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這樣的結局對他來說其實是一種驚喜。


    今天的戰鬥讓他明白自己這一代人已經老了,就此落幕便沒有以後被初出茅廬的少年郎斬落馬下然後借以成名的狗血事情發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胡璃可以看到他的臉,一定會發現他臉上都是欣慰。


    他起於卑微,一路拚殺到一個麗水市誰也不敢輕易得罪的江湖地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接觸到天誅的創始者,被其欣賞,成為其手下,兩方力量融合在一起打造出江湖遊藝城,成功將絕望誓言大廳引入了華夏境內。


    創造這樣豐功偉績的合並在外界是極為稱讚的,但隻有範霆自己清楚,他在一開始並沒有替克魯澤賣命的想法,隻是有些陰暗的手段,比他這種自認為無惡不作的人能想象的還要下作,最後他不得不從。


    其後這麽多年,他多少次想要獨立,可是想到那個人的手段他便退縮了,如今胡璃走到這一步,他倒是感覺到非常欣慰。


    “範老大,其實我可以……”


    “不必。”


    範霆搖搖頭。


    於是一段短暫的沉默之後,槍響。


    無數往事在他心頭回憶,這一生喝過最好的酒,打過最強的敵人,上過最美的女人,有過最風光的排場,足矣。


    合上眼睛最後一瞬,那一個眉目清秀衣衫樸實的女孩,時隔多年再一次用已經成為永恒的背影換作一滴淚。


    “最後還是要靠別人替你報仇啊……”他抬起手,想要抓住什麽,最終落下。


    “收走,我們……還有最後的一場硬仗。”


    胡璃的精神有些恍惚,低頭,再抬頭的時候,神情已經一切如常。


    ……


    ……


    蘇孽並沒有回到江湖遊藝城,在和薑鵬的戰鬥之後,他雖然也有所突破但可以發揮的戰鬥力並不可能超過三成,所以他並不敢繼續留在麗水市,因為這裏薑鵬可以動用的力量實在是太多。


    所以他聯係胡璃之後,讓她幫自己安排一條可以最快離開麗水市的逃生路線。


    之所以不用之前安排好的那幾條線,是因為他怕薑鵬已經提前掌握了那些信息,對方對於情報的控製力讓他有些驚訝,可以動用的力量也超過了他最開始的預計。


    本來以他的性格,是不會信任任何別人的安排,但經過胡璃兩次的舍命相救,還有想要兒時一起經曆過的那些記憶,從把僅次於他的最高權限交給胡璃的時候,他就將她納為一條戰線上的人了。


    他可以無情,卻還無法漠視其他人的深情。


    可正因為如此,在他易容踏上胡璃說的車之後,在一個碼頭下車,卻看到了提著一箱啤酒在河邊飲酒的薑鵬和張居奇。


    “意外?”


    薑鵬扔了一聽給蘇孽。


    “胡璃把我給賣了。”


    蘇孽一飲而盡,知道自己今生最後一次信任別人,真的就成為了最後一次。


    薑鵬歎息一聲:“真的要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第一次見麵,她藥翻我們所有人,包括自己手下,就已經和我定下了對你們的殺招。隻不過你的能力也屢次超過我的預計,有這麽一個內應,還讓我如此淒慘,真是意外。”


    他也把手裏的半聽啤酒一飲而盡。


    “她說為什麽了?”蘇孽死盯著薑鵬的眼睛,似乎要把這個人的輪廓印在了心底,好和閻王爺告狀。


    如果隻有薑鵬一個人在堵他,他也許還可以拚命試試能不能逃出去,但再加上一個他一直看不透真正實力的張居奇,他根本沒有希望。


    “她沒說,我也沒問,隻要結果對我有利,我並不在乎你們之間有什麽樣的愛恨。”


    愛和恨兩個字,他咬得無比沉重。


    因為這兩種天壤之別的感情,在很多時候隻有一線之隔,越是極端就越是純粹的難以容忍下任何異物。


    蘇孽沉默,許久,輕輕閉上眼:“給我一個痛快。”


    薑鵬想要站起來,卻不由咳了起來。他其實是剛剛從手術室出來,身下的綁帶幾乎把他綁成了一個木乃伊。隻不過堅持要見蘇孽最後一麵,給兩個人之間的恩怨劃上一個句號,這才不顧唐棠的阻攔出現在這裏。


    他能坐著已經是一個奇跡,但要說給蘇孽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現在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張居奇起身,走到蘇孽身旁,連續的重拳以常人無法想象的高速擊在他的小腹,頓時他整個人彎成了一隻蝦米,擦幹淨沒有多久的血跡再次溢出嘴角。


    蘇孽倒下了,再也站不起來,然後被張居奇直接推下了河。


    翻湧的河水在夜色下黑沉得像一塊沉默的玉石,偶爾躍起反射出瑰麗的碎線,卻瞬間吞噬了蘇孽的身體,再也沒有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有點太輕鬆了。”薑鵬忍不住感慨。


    “你還希望所有的戰鬥都要燃燒小宇宙生死邊緣遊走十幾個來回?對不起,我們不需要對電視機前的觀眾負責,所以不需要這種狗血來拉高收視率。”張居奇微諷道。


    “我知道,你喜歡掌握一切。”薑鵬給自己又開了一聽,張居奇按住了他的手奪過,笑道:“就算痛快,也不能再喝了,我帶你出來,可是答應那位姑奶奶要看著你的。”


    “你怕她?”薑鵬挑眉。


    張居奇不上這種低級的激將法:“我隻是怕麻煩。”


    薑鵬冷笑,卻又不知道抽痛了哪裏,好半天才緩過勁道:“好了不在這裏裝逼了,再裝下去搞出生命危險就煞筆了。”


    他伸出手讓張居奇扶起自己,不過有些意外,一輛車緩緩行駛的瑪莎拉蒂停在他們麵前。


    一身白衣的胡璃像月下仙子,緩步走來,自覺的拿起一聽啤酒。


    “喂,你們都在欺負我這個病號不能喝酒是麽?喝得這麽開心。”薑鵬不滿的叫了起來。


    胡璃灑然一笑:“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還不能讓我痛快一下?”


    薑鵬無奈:“那你喝吧……如果你真醉了,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胡璃飲酒之後,眼睛卻是越來越明亮。


    “蘇孽想問的為什麽,我也想問。”


    “你想聽我廢話?”胡璃反問。


    “反正我回去也隻能躺在床上等著一大堆檢查,聽會故事也無所謂。”薑鵬其實很恐懼那種住病房的無聊狀態,會讓整個人生無可戀。


    “嗯,也沒有什麽不可以說的,很老套的兩個字,自由。”胡璃頓了一下。


    果然薑鵬哈的一笑:“你這個逼裝的我給滿分。”


    “隨便你怎麽說。”胡璃狠喝了一大口,被劣質啤酒苦得皺起了眉頭,“我是在天誅的訓練營長大的,整個童年都在完成教官安排的訓練,這樣才能活下來。長大了,為天誅效力,雖然覺醒了異能可以擁有比一般女殺手更高的地位,但也隻不過是別人的棋子。”


    “這個時候我知道童年幫助過的一個小孩子已經成為了最受重視的潛力股,還和首領的女兒有著極好的關係,所以我刻意討好,成為了他們的朋友,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才獲得來到麗水市的機會,成為了比較重要的棋子,然後也有了自己的棋子。”


    “可是還是不自由,女人不能成為這個組織真正的掌權者。蘇孽的信任給了我機會,你的出現給了我機會,範霆的老給了我機會,這一切都告訴我不能錯過,所以我要幹掉他們,成為江湖遊藝城的主人。”


    薑鵬沉默的聽完胡璃的話,理解她的不容易,點點頭隻是問道:“可江湖遊藝城已經沒了。”


    他知道謝雨暖已經把那件事情做成了,吳煥仁的倒台一定會牽連江湖遊藝城。


    胡璃抬頭對他一笑,酒氣更重,眼睛卻更為明亮:“給我機會的還有別人,謝麟洲,他和賀家一直是死敵。”


    “也就是說……”薑鵬神色一變,突然明白自己原來是給他人做了嫁衣。


    “某位副市長更上一步,保下一個被黑惡勢力逼迫的弱小女子……還是可以的。”胡璃做出楚楚可憐的神情,“她已經麵臨精神失常,可還是提供了重要證據,並且在要被侵害時打死了對方的老大……”


    “夠了,太惡心了。”薑鵬敗退,明白了胡璃給自己想的退路,隻能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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