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聲音,沒有風,沒有一絲光,世界混沌一片,不知道時間的流失,他不知道在這個虛無的世界待了多久,他還有記憶,還有思想,他的記憶很遙遠,但卻不曾模糊,那麽清楚,而越是清晰,就越是不甘。這個什麽也沒有的世界沒有將他心中的執念消磨殆盡,反而像春風吹又生的野草一樣瘋狂地蔓延。他開始不再待在一個點,而是往前走,一直一直走。身體仿佛隨時隨地都會悄無聲息地飄散,然而,他終究一直存在著,就像他無時無刻不在回憶著那個人一樣。


    那人待他實在太好了,好到幾百年過去了,他依然放不下,好到他忘了自己似乎都無法忘記他。他也想過,既然他已經轉世投胎,並且有了生生世世都會在一起的戀人,他就按照轉輪王說的洗了記憶投胎去,從此與那人再不相交就是了,不記得便不會悲傷。可是要忘記他們的過去,他連想一下就感覺窒息。


    上天肯定是看他生前活得太幸福了,所以死後讓他受磨難。


    蓮灼沒有了蒼淵,代表著失去了生命的意義。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他一定不那麽任性,一定會對蒼淵更好,他一定好好練習靈術,不讓他總是費心來救他。如果這樣,他們是不是可以在一起更久?


    混沌的世界忽然射出一道光來,他抬手擋在眼前,還來不及思考,整個身體被一團光吸了進去。


    時間於他隻是一瞬,再睜開眼,世界變亮了,身體變重了,一個聲音鑽進耳朵:“臭小子,可算醒了,真是出息了,那元帥家的少爺是你能高攀得起的,竟然敢在宴會上胡鬧。”另一個聲音道:“老公,快別說了,孩子還小,以後慢慢說就是了。”


    “小什麽小,都十八了,已經是成年人了。”


    “還差兩個月呢。”


    “你這是強詞奪理,我懶得跟你說。”話鋒一轉,“葉賽西,你給我聽著,元帥家高門高戶的,我們葉家可攀不上,趁早死了這條心,免得丟人。”


    “我說葉問海,我兒子怎麽就丟人了,他不就是喜歡元帥少爺,萬一人家也喜歡上咱兒子了呢。”


    “哈,你就異想天開吧,沒聽人家說認都不認識你兒子,再說人家會傻得放著那個各方麵都優秀的秦家少爺不選,選你兒子?”


    “我兒子怎麽了,我兒子哪裏差了,要模樣有模樣,要學曆吧,我兒子上的可也是最好的大學,宏圖學院。現在結婚可沒說要門當戶對。”


    “你兒子是普通人中的確是不錯,但是你自己說你兒子在宏圖學院能算是優秀嗎?”


    “這……”


    “好了,你就不要瞎攪合了。……塞西,聽爸一句,忘了元帥家少爺,以後可別在幹今天在宴會上的蠢事了,我說你聽見沒有。”


    從睜開眼睛,看到光,看到有界限的空間,看到人起,蓮灼的大腦都是空洞茫然的。這種茫然被一男一女的聲音刺激,開是轉動起來。


    遲鈍地轉動眼睛看向說話之人,三十幾歲的樣子,留著很短的頭發,衣服是沒見過的式樣,他旁邊坐著一個女人,頭發是金色的。


    他們是誰?剛才又是在說什麽?


    “怎麽,你還打算往人家元帥少爺身邊湊不成?”葉問海氣得不行。今天他兒子可是在元帥府出了一把名,可惜不是什麽好名,人們可都看著笑話呢。


    孔賽琳張了張嘴,想為兒子說幾句話,又閉上了。其實她也覺得兒子還是不要去高攀那位元帥家的少爺的好。如果是兩情相悅她倒不說了,可是人家元帥少爺明顯都不認識她家塞西。說起來,她也是滿腹疑惑,賽西平時都乖巧得很。那天怎麽突然做出那麽不合時宜的事情呢?難道是在不知道什麽時候迷戀上了那位少爺。但是那位少爺好是好,可也不是一般人能配得起的。還是趁早讓賽西打消了心中的念頭才好。這樣想著,便順著葉問海的話勸道:“塞西,聽媽媽說,你跟那位少爺不合適。以後,你會遇到合適你的男孩,就不要執著那位少爺了。”


    蓮灼沉默半晌,在葉問海忍不住又要冒火的時候,開口了:“我腦子有點亂,想休息一下。”


    葉問海就要開腔,孔賽林搶先說:“那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跟你爸先出去了。”


    葉問海被孔賽林拽著出了房間。


    蓮灼看到門自動打開又合上了。盯著那扇和牆壁嚴絲合縫的銀色金屬門看了半天,他開始打量整個房間。頂部有像夜明珠一樣散發出白光的燈,照得整個房間亮如白晝。左邊牆上有一麵鏡子,十分清晰,照得人纖毫畢現,和冥府的現世鏡一樣清晰。隻是……蓮灼盯著那麵鏡子裏倒影出來的人卻呆了。


    那是一張陌生的臉,帶著病態的蒼白,頭發是金色的,和剛才那個女人的發色一樣,很短,隻到頸部以上。


    這人是誰?


    仿佛為了回答他的問題,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畫麵在腦海裏飛速閃現,從牙牙學語的幼兒時期到天真懵懂的兒童時代再到活力昂揚的少年時期,每一個畫麵鮮活得仿佛親身經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全然清晰起來。


    葉賽西,這個人是葉賽西,父親葉問海,母親孔賽琳,有二分之一的外國血統,剛才一男一女就是他的父母。


    隻是,他怎麽成了葉賽西?奪舍?奪魂?還是其他?


    葉賽西的記憶仿佛就是他的記憶,那麽感同身受。


    那麽,他是葉塞西還是蓮灼?不,他確然是蓮灼,那麽葉賽西呢?


    不等他想清楚,腦海裏的記憶又轉動了起來。


    熱鬧的場麵,無數高官政要,豪門貴人,星際最著名的歌星,影星,文學家,畫家,各行各業的翹楚匯聚一堂。燈光閃耀,歌舞輕揚,人們有說有笑,觥籌交錯。


    這是軒轅帝國的元帥大人,北冥一原的生日宴。葉賽西一家因為有個在元帥府當管家的姑姑得以進府來充當宴席上的服務人員。


    當大門口走進來一一群少年的時候,人們的視線都看了過去,正準備幫一位女士取紅酒的葉賽西無意一瞥,人瞬間魔怔了。周圍的一切都遠去,他的眼中隻看到了那其中一個少年。


    他瞪大眼睛看著那人,恍恍惚惚地跟隨那人而去。


    那人在電梯門口停下了,門隨即向兩邊打開,從裏麵走出來三個人,兩個青年男子,一個少年。那少年一看見那人就露出了笑容,那人冷淡的唇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麵容瞬間柔和下來。


    其中一個長相斯斯文文的青年忽然笑著對身邊另一個青年說:“一原兄,你們家小淵和我家茗茗年歲相當,誌趣相投,倒是挺般配。”


    模樣威嚴冷峻的男子回道:“仲良老弟若是舍得,讓茗茗嫁給小淵?”


    “哈哈,我倒是願意得很,就看兩個孩子怎麽想。”


    “咳咳,爸,你就別胡說了。”


    “怎麽,你不喜歡小淵這小子?”


    “爸……”


    “既然你們倆情投意合,不如找個時間訂婚。”


    訂婚?他們怎麽可以訂婚?那一刻,血液衝擊大腦,心髒被什麽揪住,葉賽西大聲喊道:“不,他們不能訂婚。”


    聲音響徹整個大廳,那麽多的目光匯聚到他身上,他一無所覺,隻定定地看著那個人。心裏有個聲音在說,是他,就是他,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在眾人疑惑的眼神下,元帥北冥一原看向北冥淵:“他是誰?”


    北冥淵:“不認識。”


    嘲笑和鄙夷向著葉賽西一湧而來。葉賽西都看不見聽不見,他的世界在北冥淵冷淡的眼神中遠去……


    蓮灼猛然按住激烈跳動的心髒,蒼淵,他看見蒼淵了。仿佛枯木遇春,絕處逢生,已經死寂了心再度活了。難道這就是他來到這裏的意義?難道上天聽到了他的祈禱,給了他一個機會嗎?


    無論他為什麽成為了葉賽西,這都不重要了。蒼淵在這裏,那麽他就要在這裏。


    蓮灼笑了,笑著笑著卻哭了,幾百年的等待,直到他都已經決定放棄了,卻迎來了希望,這種喜悅又心酸的心情複雜難言。感謝上天,感謝神秘的歸源河,讓他再一次和蒼淵同在一個時空。


    站在鏡子前,看著裏麵陌生卻似乎又很熟悉的麵孔,蓮灼用低不可聞卻堅定的語氣說:“蒼淵,我來了!”我來了,便不想退卻,即使你和琴茗上仙有著宿世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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