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


    錢亦塵低沉的呼喚聲堵在胸口,那把劍又雲淡風輕的抽了回去。


    沒有血,連衣服也沒留下破洞,難道隻是錯覺?


    眼角瞥向身後,一抹柔軟的霜色飄飄搖搖落入視線中,連同那個人影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錢亦塵不覺得痛,行動也沒受阻礙——全身靈力被徹底鎖死了!像是在骨骼中套上重重的枷鎖,連同血氣都不怎麽流暢,


    已經習慣了若有若無的靈氣在體內運轉,驟然消失使得整個身體都沉重起來。


    “你……是道門中人嗎……”


    有人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喃喃詢問。


    錢亦塵不知道該不該點頭,拖著沉重身體艱難轉身,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張臉。


    持劍刺傷他的男人一雙眼正直誠懇,身穿素麵霜色長袍,手中卻不見長劍,而是拿了一柄拂塵,整個人幹淨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我聞到了,你身上的妖怪味道。”那位仙氣飄飄的道長又道,右手拿著的拂塵動了動。


    承認修道者的身份總比被當做妖怪安全!


    錢亦塵緊張的盯著仙人搖頭:“不不不,我怎麽會是妖怪呢。道友……”


    對方慢條斯理的綻開笑容,一掌掃向他胸口:“是修道者就好辦了。”


    錢亦塵靈力盡失與凡人無異,勉強向另一側躲開:“你幹什麽?!”


    “殺盡天下修道之人!”


    謫仙氣質的道長身上殺氣一絲絲上湧,攻勢不減半分,霜色長袍隨風飄起,冷冽的衝散山中燥熱。


    錢亦塵慌不擇路的往密林深處逃去,試圖用樹木掩藏身形。看來他剛才被刺傷不是錯覺,那把劍可以鎖住靈力。


    霜衣道長的速度沒有被枯枝落葉阻礙,已經跑出了黑山的地界也沒有放棄,如影隨形的跟著他,快追上時驟然加速。


    錢亦塵眼前的景象劇烈顛簸,被旱魃影響的枯黃枝葉逐漸消失,恢複了這個季節植物應有的柔綠,向山道兩旁一路延伸,卻被一抹幹淨的影子截斷!


    霜衣仙人一笑,竟然有種豔麗的味道,沙沙的踏過枯枝靠過來,動動手指都能收割凡人的一條命:“你還有遺言嗎?”


    “有,為什麽殺我?”錢亦塵已經習慣麵對生命威脅,問的相當平靜。


    “一入道門則斷情絕愛,你拋棄了相處的戀人一心成仙,而我,專門清理這些有悖人倫的修士。世人慕道為求長生,連拋妻棄子都做的出來。”仙人振振有詞的一甩拂塵,“別想騙我,我看到你親了那個人又離開他。哼,像這種薄情寡性的,死了活該。”


    錢亦塵:“……你也是修道者啊,怎麽不先自殺?”


    應該是出現幻聽了,這根本和人倫沒有關係吧?!他的運氣真是不錯,隨便出來轉一圈都能遇到個道士版本的“殺盡天下負心人”。


    “我又不是薄情寡性,為什麽要死?”仙人揚起拂塵,貼著他臉頰掃過時帶來些許細細的癢。


    錢亦塵反問:“你殺過多少人?”


    “還沒呢。”


    “兄台是剛出道啊?那你……”


    錢亦塵突然看見他身後的樹上有一抹沒來得及藏好的紅色,於是想說的話頓住,改成了:“賀蘭玖,你給我下來!”


    濃綠樹葉自欺欺人一般安靜,那塊赤紅布料一點點被扯進葉子裏藏好。


    “你大爺的,快給我出來!”


    伴隨著憤怒呼喚,賀蘭玖慢騰騰從樹上跳下來,衣袂輕盈翻飛。


    錢亦塵鬆了口氣靠上樹幹,以二對一總比自己落單強。


    然而賀蘭玖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倍受打擊:“這位道長英明,此人是個遠近聞名的負心漢,你剛才也看到了,他一心求仙,討好我隻為抓去煉藥而已,我抵死不從,他就走了。”


    “但是……”賀蘭玖挑眉端詳錢亦塵氣急敗壞的臉色,又補充,“請道長高抬貴手,畢竟我還是傾慕於他。”


    仙人聽到最後四個字,神色略有動搖,仍然搖了搖頭:“我紀浮茶立誓殺盡天下為證道斬斷情緣的修士,縱然你一片深情,也不能……”


    錢亦塵:“……”


    他真傻,真的。


    他光知道賀蘭玖善於顛倒黑白,但不知道他已經不要臉到了這種地步!


    ……等等,等等,仙人剛才說自己叫什麽來著?


    “紀浮茶?七曜宗那個紀浮茶?”


    仙人頓首,一甩拂塵露出殺氣騰騰的雙手:“哪怕聽說過鄙人的名字,也不能改變我的打算。”


    賀蘭玖踱到錢亦塵身邊,親密地攬住他的肩膀:“我開個玩笑而已,鬧夠了,歇歇。”


    “對對,我們好著呢!”錢亦塵配合的摟住脖子在他額頭上親一口,生怕親的不夠誠懇,又啃了一下。


    賀蘭玖笑眯眯的接受了,指尖卻躥起一道細小的狐火衝向紀浮茶:“我是說你。玩笑開到這種程度就可以了,我很享受他的主動示好,但被逼出來的示好也沒什麽用。”


    “嘖。”紀浮茶無趣地停步,“被說破就讓人毫無興致了。喂,你們是誰?在宗門人人隻知道我的道號,從哪裏聽來的真名?”


    修道名門規矩繁多,更何況天下第一大宗派七曜宗,上下全部互稱道號,哪怕空狸道人江雀這種半路修仙還出身於野地方的,他師父也一貫稱其空狸。


    錢亦塵毫不遲疑的從賀蘭玖懷抱中掙脫,順便擦了擦嘴巴,嚴肅道:“如果你真是紀浮茶就趕緊離開這裏,不是的話也別頂著這個名字遊蕩,有妖怪在找你,一旦相遇,凶多吉少。”


    “誰說我不是!”紀浮茶意外的露出怒相,極度厭惡有人質疑他的身份,“不認得我,還不認得這柄拂塵麽?”


    ……很遺憾,都不認得。


    錢亦塵內心默默嘀咕,表麵上卻做裝出靜聽解釋的樣子。


    “我修的是醫道,玉拂塵一掃滌蕩濁氣,明白了?”紀浮茶收起剛才惡作劇的樣子,眼波掃來時很有幾分倨傲的味道。


    錢亦塵仔細打量玉柄拂塵,總算能看出七曜宗大弟子的氣度風範了。


    一般的拂塵前端會附上絲麻或獸毛,反正都是些普通材料,這柄卻全然不同,日光透過林葉落在前穗上,頓時閃動一片細密且根根分明的銀色光華。


    精巧細致的不似凡物,讓穿著霜色長袍的人都顯得不惹塵埃……


    看這人自信的樣子,而且在蜀州附近出沒也符合藍終的消息,應該就是本人了。


    錢亦塵多少打消了些疑惑,又強調:“你要真是紀道長本人,回宗門也好,去別人找不到地方躲起來也好,總之趕緊離開蜀州!”


    紀浮茶不疾不徐的理順拂塵:“為什麽?”


    “不是說了,有妖怪……”


    “我會怕那些東西麽?”


    “你修的是醫道,又不擅長打架。”錢亦塵脫口回答,又想到人家身後有整個七曜宗坐鎮,就算打不過還能叫師弟們一起上,總不可能七曜宗人人都學醫,頓時沒了脾氣。


    到底要不要請修真第一仙門助陣呢……


    賀蘭玖滿臉事不關己的抱臂靠在樹上養神,突然發問:“你想留下幹什麽?”


    “我在這裏是為了找人,見不到他是不會走的!”紀浮茶憤憤的轉身向遠方走去,“對了,我還沒找到勾燈,為什麽要和你們在這裏浪費時間?都走,趕緊走!”


    他嘀嘀咕咕的模樣顯得非常急躁,似乎牽扯到某個方麵的問題就會性格大變,再也不複謫仙雲淡風輕的氣質。


    錢亦塵離得比較近,多嘴問了一句:“勾燈是你的道侶麽?”


    紀浮茶周身暴躁的氣質立刻冷卻!沉默很久才輕聲說:“那是個小畜生。”


    這種話和七曜宗大弟子的身份似乎很不搭,不過錢亦塵也沒工夫去管其中的違和感了,快走幾步追上他:“你要不要換個思路想想,或許那個人已經離開了?”


    紀浮茶斷然否定:“不可能,他絕對就在這裏。”


    錢亦塵收了勸阻的打算,無奈地與賀蘭玖對視一眼。


    ——怎麽辦?


    ——隻能跟著啊!哪怕打不過藍終,阻攔他的行動應該不是問題。


    視線在空氣中交匯一瞬,然後互相明白了心裏的話。


    雖然不確定紀浮茶有什麽本事開時墟,但藍終既然點名要這個人,總不能任由他落單。


    但紀浮茶不見到那個小畜生勾燈,死都不會離開蜀州……


    錢亦塵在山路上走著,隱約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當然,他還有一個選擇,就是先下手為強,在藍終之前把紀浮茶幹掉,如此一來再也無人能開時墟,天下太平。


    這個念頭隻是開玩笑一般冒出來,錢亦塵在陡峭山路上爬的上氣不接下氣,提議道:“你能不能把我被鎖的靈力解開?”


    紀浮茶頭也不回:“我都已經不殺你了,怎麽還這麽多要求呢?”


    ……兄台,你其實也沒殺過人吧!


    錢亦塵開始考慮被否決的那個念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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