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雙方選手走出對戰室的時候,鋪天蓋地的掌聲頃刻間將他們湮沒。這樣的掌聲不止是給獲勝的黑玫戰隊,同樣是給在比賽中表現出了絕佳實力的流雲戰隊,雖然他們最終沒有獲得勝利,但也一樣值得收獲粉絲們熾熱的鼓勵。


    季後賽的首戰,黑玫戰隊率先擊敗流雲戰隊拿下一局。


    台下前排的a區觀戰席上,一眾其他戰隊的隊員從頭到尾也同樣親眼目睹了全部比賽的始末,在全場的一片喧嘩中,內心的澎湃也久久地不能平靜。


    黑玫戰隊很強,比以前要強更多。


    所有人的心裏不可否認地產生了這樣的一種感受。


    在這一場的比賽中,不管是個人賽還是團體賽,即便流雲戰隊的表現確實有些失常,卻也完全沒有達到非常糟糕的地步,然而黑玫戰隊不管是從操作技術還是從戰術角度的層麵,卻顯然更勝一籌。


    流雲戰隊的失禮可以將原因歸到久離賽場的溫樹清身上,卻也不能因為這個借口而否認了黑玫戰隊的實力。


    閻獨舟靜靜地看著台上相互握手致敬的雙方選手,最終的視線落在了那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背影上,透著一種隱隱的戰意。


    他很清楚,自己離退役的時候已經不遠了。


    作為一位幾乎從國內電競領域剛開始發展就已經進入聯盟的老一輩選手,能夠在最後的戰場上再次遇到一位足以讓心情澎湃的對手,不得不說是一件非常欣慰而愉悅的事情。


    旁邊的宋瀾則是自始至終地低著頭,一直在自己隨身帶著的筆記本上奮筆疾書,時不時又把剛寫下的內容胡亂地塗劃掉,咬著筆尖陷入了沉思。


    閻獨舟掃了一眼他筆記上的內容,出聲問道:“看出什麽了?”


    宋瀾沉默了片刻,答道:“套路太亂了。”


    這樣的回答顯得模棱兩可,閻獨舟則是露出了些許欣慰的神色來,轉身眺望向台上,緩緩地點了點頭,聲色凝重:“有些進步,不過,還需努力。”


    ……


    比起場下的暗濤洶湧,場上流雲戰隊的幾個人則反而顯得平靜地多。


    溫樹清的視線掠過尤景,落在林肖身上,唇角溫和的弧度間透著幾分讚許:“尤隊挖到了個不得了的角色。”


    尤景應道:“過獎。”


    章封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下一次可沒有那麽容易獲勝了。”


    沈常與微微笑道:“下一次隻能是在半決賽裏見了吧?”


    陶瑤菲在溫樹清身後扶著輪椅,聞言挑眉:“怎麽,認為我們進不了半決賽?”


    這挑釁的罪名可就有些大了啊……沈常與暗擦了把冷汗,忙應答道:“不不不,完全沒這個意思。”


    林肖好笑地聽著他們寒暄,一抬頭瞥見雁淩江一反常態安靜地站在旁邊,除了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之外,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在這樣的注視下,莫名被看得有些慎得慌,不由走過去問道:“大雁,怎麽了啊?不會這麽輸不起吧?”


    然而雁淩江並沒有應他,一瞬不瞬的注視反而顯得更加古怪了起來。唇角微微一顫仿佛想說什麽,偏偏欲言又止地又強行按捺了回去。到最後仿佛下決心一樣地狠狠一咬牙,一把拽住了林肖的手腕就往外麵拖去:“我有話問你。”


    林肖下意識地縮了下手,卻發現他用的力道極大,一下子竟然掙脫不出來。


    一抬頭,看著眼前的身影,隨著掌心那冰冷的觸覺透過手腕傳來,他眼底原本帶著的那層淺淺的嬉皮笑臉的神色也不由地漸漸褪去,隻留下一種隱約不好的預感悄然蔓上。


    雖然還沒等到開口,但依稀有一種直覺,讓他感到有些事情,恐怕是瞞不住了。


    要知道一直以來,林肖對自己的身份問題從來抱著一種近乎無所謂的態度,畢竟這種太過詭異離奇的事件,正常人也從來不會朝著這方麵去多想。就算他巴巴地抱著每個人的手臂去挨個地說明,恐怕大多數人也隻會把他當成是神經病,所以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發現,對他而言不過是順其自然的事。


    至於沈常與和閻獨舟,一個是最親的戰友,一個是最懂你的對手,他掉馬自然是掉得毫無壓力。


    然而雁淩江不同。


    他與他,在此之前可以說是完全毫無幹係的兩個人。然而因為陰差陽錯下,他霸占了他發小的身體取而代之,從某方麵而言,唯獨麵對這個男人,要他說出那些可以說是很殘忍的事實,確實是有些於心不忍。


    麵對雁淩江,不扣否認的,林肖是愧疚的。


    但是,偏偏又是毫無辦法。


    畢竟他是他,當年的老鬼,不管怎麽樣都無法成為真正的屬於他記憶力的那個“林肖”。


    ……


    場館的某處走廊的角落,一片讓人難耐的僻靜。


    雁淩江沒有開口,林肖卻也隻能一聲不吭地站在不遠的位置,靠在牆上支著身子,感受著那道從頭到尾打量著自己的視線。


    末了,幽幽地歎了口氣,他摸索著褲袋取了根香煙叼在嘴上,點上吸了一口。


    抬頭瞥了眼神色酷似怨婦的雁淩江,猶豫了一下,問道:“吸煙嗎?”


    其實他知道對方不吸煙,也不過是沒事找事地念叨上兩句,誰料到雁淩江二話不說直接一把搶過了他的煙盒,取了一根神速點上,放到嘴裏就是一陣猛抽。


    林肖瞠目結舌地差點自己都忘記了該怎麽品嚐煙味,最後在對方嗆地整個人蜷在角落上整個肺都快咳出的樣子中無奈歎了口氣,走過去搶過還有半截的煙頭直接在垃圾箱上擰滅扔了:“隨便問問而已,還真抽啊?”


    雁淩江一時半會咳地有些停不下來,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來,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他,聲色有些沙啞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林肖叼在嘴上的煙頭歪了歪,在他這樣直白的質問下有些語滯。


    既然這樣問出口,顯然已經確定了一些什麽,完全沒有再迂回打太極的意義了。


    但是……他是誰?


    這個問題太深奧了!深奧到,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也不知道是因為嗆到還是其他什麽緣故,這時候雁淩江看著他的那雙眼睛顯得有些紅撲撲的,水潤地使激烈的情緒更加的呼之欲出。


    林肖深吸了一口氣,語調徐緩地說道:“我給你說個故事吧,不是很長,不過,有些……嗯,有些複雜。”


    關於這個故事,其實他已經起碼和兩個人說過了,隻不過在麵對那兩人的時候,所有壓力加起來的總和都遠遠抵不上跟前的一個。


    不止故事複雜,簡直是心情複雜啊!


    在一句一句訴說的期間,林肖還忍不住留意打量著雁淩江的表情,奈何他的那張臉低地越來越下,越來越低,最後垂落的發線完全蓋住了他的整張臉,壓根看不到半點的表情。


    無奈之下,他隻能硬著頭皮把整套說辭都給講了下來,然後,周圍再次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默中。心情難得地有些忐忑,這感覺就像做了壞事之後要征求事主原諒時一樣,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得到什麽回複。


    到底林肖也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說完了也不催,繼續吐著煙圈等著對方的反應。


    然而,又過了很久很久,依舊沒有任何回應,雁淩江靠在牆上耷拉著頭的樣子,就像保持著這個姿勢睡著了一樣。


    但是睡著?這完全不可能。就算他講故事的水平再爛,此情此景下也絕對不至於起到催眠的效果。


    林肖留意到那微微起伏的肩膀後皺了皺眉,終於走過去一把將雁淩江拉了起來:“我說,能不能給個反……呃……”


    他的話在看清對方臉上的表情時,生生滯住。


    雁淩江原本還表情扭曲地憋在眼裏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徹底紅了眼眶,然而依舊緊緊地咬著唇,狠狠地盯著他:“不可能!你說的我一句都不信!林肖!”


    “……”既然一句都不信,你就不要一副生離死別的表情啊。這種滿滿的愧疚感簡直連他自己都要炸啊。林肖感到自己整個頭都大了:“我知道你一時半會不能接受,但是……這確實是事實。”


    雁淩江狠狠地看著他,猩紅的眼仿佛要把他完全看穿一樣:“事實?什麽狗屁事實!你說你不是林肖,那你到底是誰!”


    問題終於又再次繞了回來。


    “也許是巧合,也許不是,不過說起來我也確實是‘林肖’,但是,是五年前的‘林肖’,老鬼‘林肖’。”有些事情必須由當事人自己去消化和接受,林肖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情,卻隻能殘忍地一再說著事實,“至於為什麽會出現現在這樣靈異的事,我,也不知道。眼下已經成了這樣的局麵,隻能說,不管你想怎麽做都尊重你的決定。報警也好,狠狠地揍我一頓也可……唉喲我去!”


    話未落,眼前就見有什麽東西迅猛地迎麵而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就已經被這毫不留情的拳頭給一擊掄到了地上。


    雁淩江看起來陽光帥氣的樣子,平日裏顯然也沒少去健身俱樂部,這樣的一拳快準狠三點要素齊集,讓林肖頓時隻覺一片眼冒金星:“你還真打啊!”


    然而沒有人回應他,一片天旋地轉中隻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奪路而去,仿佛拚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逃離肇事現場,分分鍾就再也沒了半點身影。


    林肖跌坐在地上,看著空空蕩蕩的樓道口,第n次地神色凝重地幽幽歎了口氣。


    這幅無法接受的樣子,整得他的心裏也愧疚的很。


    打是已經打了,就是不知道等冷靜下來之後,會不會把這件事傳播出去呢,又或者說會不會接受他報警的那個提議呢?


    有時候,就連他也不可避免地感覺自己的嘴,確實蠻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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