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學徒手持金屬短棒末端,身體旋轉一周,將短棒高高掄起,同時雙腿打開,準備壓低自己的重心。


    鬆島宏歎了口氣,然後上前一步,足尖在那家夥的跨步輕輕一點。


    那小子章鬆開一隻持棍的手來調整自身中心,以在猛烈的攻擊之中保持平衡。鬆島宏這一下,卻正正好順著他的力破壞了這個架勢的平衡。


    學徒摔倒在地上,金屬棒也飛出去老遠。


    “羅白,我能夠理解你自己領悟出一招之後忍不住將它用出來的心情。作為武人,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這一手來來回回也太多了——而且,你沒有感覺到這個架勢破綻很大嗎?”


    那個學徒撿回了自己的訓練兵器,低著頭不敢說話。


    “而且最後兵器還脫手了,嚴重扣分。”鬆島宏繼續說道。


    那個學徒頭更低了。


    “如果再這樣的話,那麽下個月的比賽,你就自己去找門路吧。我們武館沒那麽多空閑名額給你。”鬆島宏話出口之後,意識到自己說得稍稍重了一點,又拍了拍這個年輕人的肩膀:“不過,下一次訓練的時候你要是能改掉這個臭毛病,下個賽季你就可以得到出道的機會。”


    那小夥子這才稍稍振奮了一下。


    運動會算是這塊大地上為數不多的大規模活動了。各種官方或者民間的賽事。帕拉林匹克競技會(即殘奧會)甚至是為數不多從古時傳下來的大型活動。


    對於庇護者來說,這種機製可謂是近乎無成本的外功實驗項目,且還可以快速定位民間之中值得吸收的人才。另外,它的存在,也能稍稍滿足少量底層民眾的精神需求。偶爾有庇護者覺得,這種大型體育賽事與戴森原則的精神有相悖之處,但是長久以來也沒有人真的想要阻止。


    真要說的話,帕拉林匹克競技會之所以風靡整個人類世界,也是當初包括武祖在內的拓世者們一齊推動的。


    沒有更上層的意見,他們也就選擇維持原狀了。


    而這大大小小的賽事也是有講究的。一個武人的至高追求是拿到殘奧會的邀請函。而這中大型賽事的邀請函,是由一個打分係統根據武者過往戰績以及話題度進行權重計算,繼而得到的結果。【戴森原則禁止了組織的出現,所以這類工作職能由係統自動完成。】


    簡單來說,你得打得漂亮,還得出名。


    一個武者正常的晉升路徑,無非就是先在私人或庇護者老爺舉辦的地方小比賽裏打出一點名聲,一直到被網絡係統認知,繼而邀請進更大的賽事。


    而對於武館來說,有弟子打入殘奧會,或者其他大型賽事,就是至高的榮耀——以及收入的保證。


    對於底層人來說,運動會算是為數不多的透明上升渠道,想要報名的人,實際上遠大於競技會可容納人數。


    那些小型地方比賽的組織者,也與武館有些默契。他們會將武館推薦的天才學員安排到曝光率較高、可獲得積分較多的場次上。


    當然,自己報名的家夥從來都不缺的。這種愣頭青一般會變成某些團體賽項目當中的墊腳石,或者在“炒熱氣氛”的墊場塞中被水平明顯高過自己的運動員一通虐。


    體育賽事當然禁止殺人。但是損壞了義體或者生物腦受創卻沒有修養的運動員會是什麽下場,應該不難想象。


    “散戶”是沒有太大前途的。一個人來個圈子裏賭命的,不是愣頭青就是沒有其他路子的人。


    武館的推薦對於一個運動員來說可謂至關重要。


    在得到鬆島宏的肯首後,那個青年武者才惴惴不安的離去。


    而鬆島宏則歎了口氣。


    又一茬。


    他手下的學徒裏,又有一茬去參加運動會了。


    鬆島宏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這種事情一般不會引起他的思緒。幾十年前他不再打比賽之後,就一直在武館裏教授武學,已經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學徒了。


    這些學徒裏麵,有些闖出了成績,有些受了傷,窮困潦倒;有些受了招攬之後,加入庇護者,有些去了江湖。當然,從數量上來說,混黑幫的也有不少。


    他早就習慣了這種事。


    這個學徒稍微有點不一樣,是因為他的一些小習慣,很像是七十多年前的賈德爾。


    而鬆島宏前兩天才把賈德爾送出城,就難免有些聯想。


    “那個蠢貨也不知道逃出去了沒有……”他如此想到:“到底還是希望能逃出去吧。”


    按照他對賈德爾的理解,如果這個蠢貨沒逃出去的話,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就是死了。


    生物腦雖然不似計算機那樣可以直接駭入,但依舊有手段將情報從裏麵挖出來。賈德爾知道他的事情。在判斷逃生無望的時候,賈德爾必定會毀掉自己的生物腦,來為鬆島宏保守這個秘密。


    還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就是賈德爾來不及自盡就被擒獲了。


    鬆島宏覺得,那個傻子還是樂樂嗬嗬的在北極多吹幾年風比較合適。


    至於自己……


    嗬。


    鬆島宏背過雙手。他忍不住再次審視自己。“我在這裏幹什麽呢。”他心中朦朦朧朧的又產生了這個念頭。


    雖然從“朋友”那裏分享到了許多的見聞,但是鬆島宏唯一實際見過的非人生物就是苔蘚——這是一種生長在陰暗潮濕處的、不怎麽可愛的小玩意。


    鬆島宏覺得,自己就挺像苔蘚的。他就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就這樣平凡的呆著,沒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就隻是單純的生存在這裏。


    他確實參與了一點點冒險,但那主要還是那位朋友在做的。他不過就是“借出”自己的身體與部分腦區。真正偉大的事情是那位朋友做的。他更多時候隻是看著,或者在這一身蠻勇可以發揮的時候稍稍發揮一下。


    他的武功可能也很想苔蘚……不,也許是附在義體上的鐵鏽吧。這種鏽跡會阻礙關節的運轉,降低義體的效率。但是,能證明一個義體曆史的,好像也就隻有這些鏽跡了。


    修煉上乘內功就一定要還丹酶輔助。還丹酶必然導致已有技能的退化。


    他不敢賭自己能第二次將外功修到相同的境地。


    “也是啊,我這樣瞻前顧後的貨色,也就這樣了吧。”鬆島宏就這樣背著雙手,回到自己的房間,盤膝冥想,收攝心念。然後,他換下了部分義體,將訓練用的裝備除下,然後才走到打結上。


    “鬆島宏”這個人的生涯或許就是這樣吧。他的使命就是在這裏呆著,安靜的傳遞著“武”的火種。


    至於“仗劍江湖”,不過是一時的念頭罷了。那位“朋友”的內功很強,不會留下任何痕跡——而且他似乎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末那騎士團沒有其他重要項目的話,他也會減少活動的頻率。


    這樣一想,至少數年之內,自己又會回到純粹研究武技的人生之中。


    沒什麽不好。


    鬆島宏這樣想著,走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擁擠。


    武館區還有一些為低改造率人群提供食物的商鋪,也有人在沿途叫賣備用零件——那些零件很可疑,不是從廢棄物上扒下來的,就是來路不正。但是,和官府限量投放的免費零件相比,它量確實很大,可以應對不時之需。


    “看一看瞧一瞧咧!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距離鬆島宏最近的那個矮小販子雖然看上去是個沒長開的侏儒。他身上裹著一塊土黃色的紡織物,胸口掛著一塊合金板,用廢電線吊在脖子上。


    鬆島宏覺得這小販叫賣的聲音有些耳熟,但也沒有多想。這個時代,使用語音包的人太多了,而符合“好聽”標準的音色就那麽多,尤其是免費領域。聲音像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那小販卻湊過來,笑嘻嘻的說道:“老師傅,風清氣爽啊……來看看我這兒的零件!”


    鬆島宏看向那小凡,手臂卻顫動了一下。


    那小販誇張的後退了兩步,然後尖叫道:“誒誒誒,不買的話也不要生氣啊!打人啊這是?”


    鬆島宏如果還有眼皮的話,一定會亂跳幾下。


    這個小販根本就是完全義體化的武者。雖然手腳換了,所以看上去矮了不少……但僅看頭頸和肩膀的話……


    ——這家夥,沒有出城?


    鬆島宏以為這位刺殺騎士團副團長的俠客無論如何都會先逃出鬆鷹城的。畢竟刺殺時間之後,這個城市的監管力度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這家夥居然如此膽大包天?


    話說回來,不是說好從此江湖路遠嗎?


    剛才這個俠客之所以會突然後退,就是因為鬆島宏本能地擺出了一個最小幅度的機甲鋼拳起手式。他不得不退,不然的話,就是將自己暴露在老拳師的攻勢之下。


    但為了不引起懷疑,他立刻就用插科打諢的方式掩蓋過去了。


    鬆島宏收起拳頭,壓下火氣,道:“不好意思,嚇到你了。作為賠禮,我就買你一件商品吧。不要太貴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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