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鑫潔那躲躲閃閃的眼神、不假思索的否認以及後來故作遮掩的解釋,都令人難以信服。不說韓絮察言觀色的本領不容小覷,單說黎鑫潔不走心的表情,將心中所思所想透露得顯而易見,就是大大咧咧的段明明看見了,鐵定也會察覺。


    想想方若雲和韓升的事情,還有外婆的事情,若是將看似毫不相幹的兩條線擺在同一平麵,從前被忽略的某些細微的交點便浮出水麵。這般一想,黎鑫潔是眾多事件的大突破口,以前沒有察覺不怪黎沅他們智商不在線,冷靜梳理一下兩件事情,黎鑫潔都是受害人的姿態。


    再說黎鑫潔逃離的五年,借口找的順理成章,家破人亡和名聲掃地,為了逃離閑言碎語,為了離開傷心之地,你說夠不夠造成背井離鄉的理由,可她這一走不打緊,打緊的是每個人一提及她,無不扼腕歎息,可憐哀哉,間或也會有嘴碎的婦人,啐一句小三。


    短時間內,倒是可以引起風言風語,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時間一長,各種熱鬧也就多了,人們的交點自然而然轉移。畢竟,比電子產品更新換代更快的是流言蜚語。


    總而言之,她一走五年,言論潮漲潮落,最終沒翻出大水花,各方證據也無從可考。


    她沉寂五年,回過頭來改了名字,據韓升說以前是叫黎潔來著,再換個住處,換個職業,徹底地改頭換麵,和兒子的聯係也不見多。


    直到三年前,黎沅毅然獨身闖蕩娛樂圈,她才現身,語重心長地勸慰,奈何黎沅心意已決。她生為母親既然多年的教養都缺席,突然冒出來對黎沅的前途指手畫腳,黎沅沒給她一個好臉色。她說的嘴皮子起泡也不管用,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於是才閉口不言。


    黎沅初進娛樂圈,吃苦受累那都是習以為常的小事,黎鑫潔這才曉得心疼兒子,時不時打個電話慰問。沒有教養之恩,但好歹還有一層剪不斷的血緣關係,黎沅說白了是個麵冷心不冷的家夥,總不能對她不理不睬,一開始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對黎鑫潔報喜不報憂,到後頭也就成了習慣。


    黎鑫潔聽兒子說的一帆風順,肯定不可置信,這可和她聽說過的娛樂圈相差甚遠。她不時也會找金哥旁敲側擊,知道兒子過得不容易,也會暗自垂淚。


    緊接著就出了韓絮的事情,導致韓絮對黎沅好感倍增,一笑抿了恩仇,更將恩仇進行了本質的升華。在方若雲罵罵咧咧的不讚同之下,硬是在一起了,還將感情培養的極好。


    黎鑫潔倒是沒說不讚同,好像還挺滿意的樣子。後來,黎鑫潔想了解兒子順理成章找到了韓絮。韓絮不喜歡黎鑫潔,可明麵上黎鑫潔是黎沅的母親,即使再不好,也是母親。黎沅嘴上雖然不說,韓絮琢磨著,禮貌也是必須的。


    當初決定在一起,就決定拋卻父母過往不提。黎沅做得到,韓絮也要做到。在一起的畢竟是他們,而不是父母。


    坐在車裏將這一團亂麻理清楚,韓絮腦仁都疼了,她撒嬌,“阿沅,我頭疼。”


    黎沅低笑,“娶了個好媳婦,為我操碎了心,我替你揉揉。”


    韓絮見他單手打方向盤,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黑色方向盤的襯托之下顯得越發修長,空出的右手探著她的額頭,不輕不重地揉捏。


    嗯,舒服。


    嗯,暖流彌漫心間。


    睜眼,嗯,單手開車神馬的最帥了!


    ~


    這頭剛有點思路,琢磨著如何探聽的方法。那頭宋詞好像發現了了不得的事情,宋狐狸從小也不是沒見過大世麵,既然能讓他覺得了不得,事情可以上升到五a級別了。


    宋詞一個電話,約了黎沅喝咖啡,順便看看能否為自己謀點福利。打完電話,宋詞屁顛屁顛開車往h市揚長而去,開了一半的路途,他如夢初醒,不對啊,約人喝咖啡,自個兒傻不愣登地跑去h市,難道不應該是黎沅見他來嗎?


    宋詞越想越覺得傻,肯定是剛剛得知的消息讓他喜不自勝,大籌碼。但他轉瞬一想,內裏的要害撲棱撲棱地塞進腦子裏麵,此刻倒是有了幾分猶豫。


    不過,再怎麽說,他都是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長大的。無論宋娘子還是宋大哥,他們的行事作風都告訴他,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誰下的賭注大,誰就是老大。


    可惜這次,他猜錯了宋娘子。也猜錯了跟他做交易的人選。


    到了咖啡廳的時候,黎沅已經在場了,也沒有什麽客氣之說,桌上擺上了一杯卡布奇諾,長腿交疊,一邊望著窗外,一邊悠閑地等待。


    宋詞暗暗腹誹,第一要吐槽的是大男人喝啥卡布奇諾也是沒誰了,第二純屬心裏不平衡,自個風風火火地馬不停蹄,黎沅倒好,看他悠閑的樣子,還以為現世安好哩。


    宋詞心中現世安好的黎沅其實一點都不安好,他愁腸百結,盡管有點突破口,但是要翻出十幾年的舊案,想想就絕非易事。他隻是不喜歡將心事擺在麵上,因此外人隻看到他的麵無表情。


    宋詞打個哈哈,“喲,來的挺早啊。”


    黎沅眼神淡淡一掃,聲音無波無瀾,“我習慣準時,不像宋先生任性。”


    這話宋詞聽著通體不暢,話外之音是自個兒遲到了?他撈起手表仔仔細細地瞧了一眼,指針指在五字上,原本定的是十二字。


    宋詞幹幹一笑,“才五分鍾,不算遲到哈不算。”


    黎沅,“你的五分鍾加上我的五分鍾,整整十分鍾,生意場上的十分鍾,宋先生比我更明白其中厲害。”


    宋詞認錯,“得得,是我錯了。”吊兒郎當地落座,點了一杯意式濃咖。


    “為了緬懷逝去的十分鍾,開場白就免了,直接進入正題,黎先生,可好?”


    黎沅麵色自若地點頭,“正有此意。”


    宋詞開門見山,“聽說你最近停了手頭工作,在著手你外婆的舊案。說來也是巧合,前幾日,我著人調查某人的時候,獲得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


    宋氏在h市混得風生水起,除了宋娘子和宋大哥的鐵腕政策以外,離不開當年宋老爺子也就是宋詞爺爺的白手起家。宋老爺子給後代打下江山,宋娘子和宋大哥穩固江山,並把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條,蒸蒸日上。


    而當年宋老爺子其實是黑道起家,後來幾經波折,洗白了背景。可外人不一定知道,宋家其實對當年的黑道小弟頗為照顧,這些小弟都是江湖人士,最是講義氣。如今隻要是宋家人揮一揮手,他們二話不說就會聽令。


    而要把宋家裏麵排出個一二三四來,宋詞當仁不讓成了天字第一號,這群人對宋詞馬首是瞻。


    隻要宋詞一聲令下,他們惟命是從。宋詞當年摸著腦袋,苦苦思考原因,某一天他突然靈光一現,琢磨出了道道,原因很簡單,無非宋詞放蕩不羈的個性像足了宋老爺子,有統領黑道的氣質。


    對於這幫人的擁護,宋詞欣然笑納。沒事的時候,花點錢打點他們的吃喝;有事的時候,他們路子廣,消息要啥有啥。


    知道黎沅外婆的事情,那純屬意外。


    黎沅麵上不動聲色,心中翻騰著幾分急切,“那你今天是個什麽意思?”


    宋詞嬉皮笑臉,“沒啥意思。我一家子都是生意人,我也一樣。這件事情牽連甚廣,我本身也擔了風險,甚至擔了人情,所以你的籌碼也該斟酌斟酌。”


    宋詞這番話意思足夠清楚,目的足夠明顯。他不要錢,不要名利,唯一要的就是段明明,關鍵是段明明如今油鹽不進,任他糾纏不清,她自視若無睹。宋詞不迂腐,一條路走不通,換一條走。


    他要的其實不算難,他不過想把段明明騙到一個月,將她身邊礙眼的經紀人給處理了。對,還有那個每次都攔著他不讓他接近二明的保鏢,把她身邊安排上自己的人,這樣隨時可以見麵。


    隻可惜,他騙了一次,成功了,信誓旦旦說不會爆出新聞,結果倒好,鬧得沸沸揚揚。二明要是怒火攻心地找他算賬倒好,偏偏她看起來很冷靜。原本說給點時間思考,現在倒好,成天對他不理不睬,成吧,不理不睬也可以,但老跟身邊的經紀人眉來眼去就不對了吧!


    不走點歪門邪道,宋詞心裏不舒坦。


    誰承想,黎沅這次極度不配合,他慢悠悠抿了咖啡,“每次都用籌碼衡量感情,宋先生,您夠精明。”


    宋詞被噎了一下。


    黎沅再接再厲,“段明明是韓絮的表妹,我同樣不希望她受傷害。以前當我和韓絮看走了眼。”他和韓絮以前對宋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非覺得宋詞對二明是真心,可是一次又一次把感情打上標簽明碼標價,這讓黎沅不得不懷疑宋詞的認真與否。


    黎沅緊張外婆的舊案,卻不會不守原則,無所不用其極。


    特別是在新聞爆出來,二明跑到韓絮跟前,哭訴著說宋詞曾經答應過不會爆出新聞,惹得韓絮淚眼漣漣的時候,黎沅和兩個女人一樣,對宋詞的信任蕩然無存,甚至懷疑又是宋詞自導自演,畢竟他自導自演也不是特例了。


    段明明哭得那叫一個慘烈,一口咬定是宋詞背叛,從黎沅認識段明明以來,從沒見過她那麽傷心的樣子。黎沅至今回憶起來,都於心不忍。


    想想也是,當你準備交出真心的時候,你對麵的人來個一顆重磅炸彈,炸得你粉身碎骨,那顆真心鐵定渣都不剩了,還交出啥?


    “鄙人和韓絮將一張信用卡交給你,可惜你已經刷爆。”那麽,我們堅決站在二明身邊。


    宋詞深深覺得,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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