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黎一家商量的結果就是,蘇靖跟著薛仁貴先去,打理好一切,等春天的時候再回來接薛黎和孩子。 這樣可以避過一年中最冷的時間,對於怕冷的薛黎來講不得不說是一個福音。 而薛黎留在這裏的一個冬天,既能幫樊梨花料理好家事,因為樊梨花也打算等薛黎她們走了之後,自己帶著家人去藍田生活,還能幫蘇靖看管好京城裏的生意,而且還不會錯過幫太平準備婚禮的機會。


    “反正也不急在一時,你就等到公主大婚完畢再走吧。 她是你在這裏最好的朋友,一輩子才一次的婚禮你不參加說不過去,我不想你以後想起覺得遺憾。 ”回到房裏的蘇靖如是說,狠狠的感動了一把薛黎。


    因為薛仁貴起複出使的事情,沉寂了已久薛家總算又一次熱鬧起來了。 日子便在這平凡而瑣碎的一天天中度過,直到某一天聽到那個令人咂舌的消息。


    “武敏之被流放雷州!”消息傳來的時候,薛黎正在屋裏整理冬天的衣服,手上素色的棉衣無力的跌落在地上,在那一刹那,窗外秋日的陽光忽然顯得有些刺眼。


    “為什麽?”薛黎提到那個人的名字,第一反應不是聞名京城的浪蕩公子,而是當初在行途中遇到的那個眼底有著最深沉傷痛的男子。


    薛黎不知道武敏之到底是算好人還是壞人,提起武敏之她也會怒的咬牙切齒。 卻始終無法狠起心腸恨那個男人。


    他是自己在回京途中遇到地第一個屬於這個時代的名人。 他的出現,讓薛黎認識到自己真的是踏進了大唐這個被曆史的筆墨濃墨重彩過的年代。


    他在危難中救了蘇靖,讓自己跟蘇靖再次破鏡重圓,從某種程度上說算是自己夫妻倆的恩人。 但是他也製造了蘇靖假死地消息,害自己差點走上絕路。


    他對太平做過最殘忍最無恥的事情,可是他又在暗處默默地關心與嗬護太平的。


    他放浪形骸,他肆無忌憚。 他流連於聲色犬馬,他風流之名傳遍長安。 可是薛黎卻深深的記得當初他以旁人的口吻陳述這一切的時候,言語中所流lou出的厭惡與鄙薄。


    他就想是大唐盛世繁華下一抹五彩斑斕的影子,在刺眼地陽光下讓人看不清他本來的麵目。


    而今,看的清看不清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已經不重要了,他的以一種突兀的方式謝幕,離開京城這個光怪陸離的大舞台。


    “他不是皇後娘娘的侄兒嗎,怎麽說被流放就流放了。 ”薛黎撿起地上地棉衣。 繼續整理行囊,狀似無意的問著。


    “就是皇後娘娘下的旨意,說是他**祖母床幃,揮霍追福瑞錦,侮辱準太子妃,服喪期間飲酒狎妓,逼**太平公主侍女,罪無可恕。 所以剝奪了他的官職和姓氏,發配流放到雷州。 這些罪行現在都流傳的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如意在底下回答著,“我還是今天出去聽人議論才知道的,小姐,難道你提前就沒得到信兒?”


    “我又沒有在朝中做官。 得什麽信兒。 ”薛黎板著一張臉幹巴巴地說。


    “你不是跟公主要好嘛,我還以為公主提前知道這個消息呢。 嗬嗬,我想現在太平公主一定很高興吧,小姐你是不是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也覺得大快人心。 ”如意知道自家小姐跟太平公主是閨mi,還以為兩人都一樣的同仇敵愾,所以得了這個消息之後立馬回來報告。


    “高興,我有什麽可高興的,他又沒有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兼並良田逼死人命。 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人。 跟我無緣無仇,他倒黴了我高興什麽。 ”薛黎整理好包裹。 打上結遞給如意,“好好幹活,再跟別人一樣亂嚼舌頭我就不帶你去了。 這些事要放在箱籠裏帶走的,你看著人收好免得到漏掉了。 還有,我要休息會兒,別讓人來打擾我。 ”


    “知道了。 ”如意嘟著嘴,不明白一直好說話的小姐今兒怎麽脾氣這麽古怪,自己往常說閑話也沒見得她生氣過。


    等到如意走了,薛黎一個人坐在窗下的貴妃榻上,看著窗口嘰嘰喳喳的鳥兒,撐著頭陷入了沉思。


    “**祖母床幃,揮霍追福瑞錦,侮辱準太子妃,服喪期間飲酒狎妓,逼**太平公主侍女,這些罪可大可小,又不是一天兩天內犯下的,為什麽早不治罪晚不治罪,偏偏等榮國夫人一去就治罪。 這些罪頂多算是品行不端而已,說句不好聽的話,皇子王孫裏那個沒有做過這種事?還不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卻獨獨在武敏之這裏認真了。 那些所謂地滔天大罪對國家對社稷又有多大地威脅呢?賣官鬻爵口mi腹劍的敗壞朝綱地李義府都能容忍,那位皇後竟然忍不下自己的侄兒?”


    “其實都是借口吧,隻是沒有價值了,所以就找些借口滅了他。 受寵的時候,一句小孩子不懂事抹掉所有的放浪形骸,想滅口的時候,便又都變成了可以誅心的罪行。如果不是量刑不夠不能處斬,隻怕連流放雷州都不得了。 ”


    薛黎坐在窗下,恍恍惚惚的想著這些,心裏升起一種兔死狐悲的感傷。 皇後對於自己的親侄兒都能這樣,那對自己這個所謂的幹女兒又能仁慈到哪裏去?想到每次見到她時,她總是笑的如同母親般溫柔,可是誰又能知道那份溫柔能維持多久?


    還好,自己總算解拖了。 走吧,走的遠遠的,一家人在一起了,他鄉便是故鄉。


    隻有經曆了富貴,看過了皇宮裏的人是怎麽樣生活的,薛黎才深深認識到平凡生活的可貴。 那個居住在皇宮裏的家族,擁有全天下的一切,卻獨獨沒有親情,愛情,友情。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者謂我何求。 或許這種方式的退場對於武敏之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總算恢複了他一直想要的屬於他的祖宗的姓氏,再次被稱為賀蘭敏之,不是嗎?


    薛黎坐在原地,發了很久的呆,直到屋子裏一陣不同尋常的聲響驚動了她。


    “我說,不能進去。 ”是秦岩的聲音。 薛黎通過珠簾,可以看到他小小的藍色身影正在努力的阻擋著什麽。


    “讓開,我要進去。 ”是張易之蠻不講理的囂張聲音,隻是那份聲音裏卻摻和了一絲哭腔,與此同時的還有唐丫丫的幫腔,“小石頭,你就讓開,讓五郎進去嘛。 ”


    “剛才如意姐姐說娘正在睡覺,你們不可以進去。 ”秦岩的固執是跟蘇靖學的,豈是一般人動搖的了。


    “哇,我不管,我要進去,我找不到了,我要進去。 ”張易之的哭聲漸漸的放大,秦岩身體的差是有目共睹的,他和唐丫丫平常都把秦岩當豆腐來保護著,所以即使急的哭了也不敢強行的撞開秦岩自己跑進去。


    我怎麽忘了這個小家夥。 薛黎拍拍自己的頭,為了不讓外麵的幾個孩子吵起來,她趕快坐起來走到了門口,“你們這是怎麽了。 ”


    “師傅。 ”張易之像個炮彈一下衝到了薛黎的懷裏,眼睛腫的跟個桃子似的,聲音沙啞不堪,顯然不是第一次哭了。


    “乖,別哭了別哭,給我說怎麽回事?你們怎麽弄成了這個樣子?”薛黎這才看到幾個孩子狼狽不堪的樣子,張易之雪白的外袍上沾滿了泥巴,唐丫丫的辮子早就是一個梳著一個躺著,比雞窩好上那麽一點點。 就連最整齊的秦岩,小臉蛋上也是明顯的一道煤灰。


    張易之一邊哭一邊說的結結巴巴,讓人聽不清。 唐丫丫一雙眼睛瞪的比誰都大,含含糊糊說了半天薛黎都沒明白她想表達什麽意思,最後隻有無奈的指著站在一旁的秦岩,“小石頭你來說。 ”


    秦岩吞吞吐吐了半天,被薛黎逼的無奈了,才隻有實話實說。 原來是三個孩子在書房裏練字的時候,唐丫丫不小心打碎了自己的硯台,怕被大人罵,粘了半天都沒粘好,無奈之下哭了起來。 張易之站出來哄唐丫丫不要哭,說自己有一個雕著小鴨子的硯台,如何如何可愛,可以送給唐丫丫用。 兩人興高采烈的去找,但是在箱籠裏翻來半天都沒有翻出來。 張易之便說可能是自己忘記拿了,鼓動唐丫丫跟自己一起回去取,還說自己原來的屋裏收藏了好多好玩的小玩意兒。


    兩個人大膽包天,商量著便謀劃著要鑽在每天運菜的筐子裏偷跑進城,這樣取完硯台還能去集市上聽說書,然後晚上再鑽進菜筐子裏回來。 秦岩知道他們的計劃之後阻止不成,便自覺地有必要監督他們免得兩個人玩兒的迷了路,委委屈屈的成了慣犯。


    三人偷偷觀察了好幾天,今天起了個大早,偷偷藏在運菜的車子裏進了城。 jian計得逞的兩個人興奮的不得了,拿著荷包裏的銅錢買了一堆竹馬風車,搭著公共馬車到了張易之說的他住的地方,卻發現怎麽也推不開門。 聽路人議論,才知道主人家犯事了被關押了,張易之從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開始就哭個不停,坐在門墩上不肯走。 秦岩怕被人發現他們三個小孩兒的異常,當機立斷的讓唐丫丫幫忙拽著張易之回到了薛家在京城的菜鋪,讓人送他們三個回來。


    薛黎聽到這三個小孩兒的曆險記,頓時驚的目瞪口呆。 她本來還想把武敏之流放的消息瞞一陣子,誰想到張易之竟然以這種方式知道了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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