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交代完事情的賀蘭敏之,也許是因為心情放鬆的原因,終於在昏暗的燈光下lou出了掩不住的疲態。 薛黎看著他眼睛下明顯的眼袋,這才過了幾天的功夫,他穿起以前的衣服竟然能空蕩蕩的大了大半截。 他這副風淡雲輕的背後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平日裏養尊處優高床軟枕的大少爺落到如今坐囚車的困境,他沒有崩潰掉還仍然保持著自己的風度與理智,這已經讓薛黎很是驚訝佩服了。


    “皇後娘家隻有你這麽一個親人了,她怎麽舍得狠下心如此對你。 ”薛黎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句話。 武後的哥哥姐姐,不管是她恨著的也好,愛著的也好,都已經死了,現在唯一還剩下跟她比較親近的娘家人就是武敏之了,而她竟然也能將他逼到絕境,真是讓人不可思議。


    賀蘭敏之聽到之後,笑的很是譏諷,“親人?她從來不需要那種東西。 她需要的是利益相同者,是聽話狗腿,是溫順的奴才,是能幹的鷹犬,而不是一個親人。 你看看自從她當了皇後之後,武家除了她還剩下誰了?”賀蘭敏之雖然改回了父姓,可實際上很長一段時間內,他仍然把自己當做武家的一員看待。


    薛黎聽到這句話情不自禁的閉了嘴。 自古以來,女子當了皇後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扶植外戚,給自己的兄弟姐妹加官進爵,以便讓自己的後位更穩固。 遠地例如衛子夫當了皇後之後滿門列侯,近的如同王皇後當了皇後立馬提拔自己的舅舅當了尚書。 可偏偏就是武後奇怪,當了皇後之後,第一件事情竟然是不是給自己的哥哥們升官,反而是將他們貶官。


    “我佩服我的舅舅們,他們有過我沒有的勇氣,敢於說不。 ”說道這個,賀蘭敏之臉上浮現出一抹肅穆。 “我聽外婆講過,當初姑媽當了皇後之後。 也曾給舅舅們升過官。 但當外婆得意洋洋在家宴上問他們是否對姑媽有過感激,舅舅卻耿直的說他們升官是因為工作盡心盡力而得到地嘉獎,是理所當然的,與皇後地恩賜無關。 這句話惹惱了外婆,外婆進宮告訴姑媽之後,很快的姑媽就以不扶持外戚為理由將他們貶官,即報了仇。 又為自己博得了好名聲。 ”


    “舅舅們的勇氣,沒有人敢有,實際上也不能有。 武家,隻要是敢反抗她,不對她感恩戴德唯命是從的人,總會被她找借口除掉。 她最擅長打斷那些不肯屈服的脊梁,然後用權勢與財富,把那些軟骨頭的人訓練的如同一隻聽話地哈巴狗一樣。 我就是那些被她訓練的狗之一。 隻是我這隻狗太不聽話了,還保留著自我意識,有時候還是會懷疑她,這讓她很是惱火。 如果不是外婆在世的時候一直護著我,隻怕我當初責問妹妹為何會死的時候都已經死了。 ”賀蘭敏之的笑容越發苦澀,“我曾經做過很多努力。 但是我實在很笨,不管我多努力總是不能回擊到她半分。 她的心跟大理石一樣堅固。 ”


    以雷霆手段消滅所有反對的聲音,真不愧為一代女皇啊!想到她鏟除異己的手段,薛黎自問自己不可能每件事情都是跟那個女皇想到一起地,至少她執政之後的很多做法自己都不讚成,那我如果說出來,她是不是也會這樣從肉體到精神上徹底的消滅我?


    珍惜生命,遠離皇宮。 賀蘭敏之囉囉嗦嗦的建議總結起來也就這麽八個字。 但是,怎麽做還是一件巧妙的事,期間遠近分寸是最需要拿捏好的。 不能讓皇後感覺到自己地疏遠。 但是也不能跟皇後太過親近。 畢竟伴君如伴虎可不是句假話。


    京城已經沒有牽掛的東西了,爹爹在身邊。 哥哥去了藍田,李賢跟房馨大有朝模範夫妻進化的架勢,而太平和薛紹也是你儂我儂,結婚後幸福的小日子指日可待。


    現在唯一心煩的,就是那幾個孩子,以及被孩子記掛在心上的張易之了。


    “此去雷州路途遙遠,你要多保重,”末了,薛黎如此這般的念叨著,整整自己帶來的包裹給他,“這是給你路上用的衣物盤纏,那些差人我也打點過了,路上不會為難你。 ”


    “勞你費心了,我隻怕用不到。 ”武敏之聽到她這種嘮叨,心頭閃過一絲酸意。 在京城那麽多年,一朝被貶,來送行送錢的竟然是一直跟自己作對地人。


    “什麽用不到,你給我記住,有什麽苦難咬牙忍忍就過了,你還有盼頭呢。 五郎還一直念叨著長大了要當大官接你到身邊享福,你可不能讓他失望。 ”薛黎吹胡子瞪眼地訓著他,心裏卻一陣陣發虛。 她曆史不好,隻知道這個混世魔王在沒有自己的那個時空早早就死了,可是卻怎麽也想不出他是怎麽死地,因此當下隻能勸他忍耐忍耐再忍耐,最好當成烏龜縮起來,平平安安的活到老。


    兩人說話間,便聽到驛站樓下的馬蹄聲響。


    “是靖哥跟孩子來了,我先去接他們,你自己敢快收拾收拾,整理好心情,等下跟五郎說話的時候可別lou餡了,我隻說你有要事要去那裏,可沒敢告訴他你是被流放呢。 ”薛黎對賀蘭敏之點點頭吩咐道,自己提著裙擺打算下去。


    “薛麗娘!”賀蘭敏之忽然在她背後叫了她一聲名字,引得薛黎回頭,“你還有什麽話?等一下上來說也一樣啊。 ”


    賀蘭敏之坐在原地看著她,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如果以後我有了三長兩短,你記得告訴易之,不要埋怨,不要仇恨,更不要去想著報仇。 ”


    “什麽?”薛黎有點摸不著頭腦。


    “沒什麽,你下去接人吧,他們自己上來會找不到房間的。 ”就那麽一瞬間,賀蘭敏之岔開了話題。


    薛黎有些悟到了,恨一個人其實是很累的事情,賀蘭敏之不願意讓自己成為那個孩子的負擔。 賀蘭敏之的事情,說到底仇人就是皇後,一個沒有人能扳的強大存在。 於其讓孩子記掛在心裏難過,還不如永遠都不告訴他真像,讓他痛痛快快的生活。


    “我有分寸。 ”薛黎跟他很有默契,語焉不詳的用隻有兩個人能聽懂的話回答了這個請求,聽到蘇靖已經在底下打聽自己的位置了,忙撂下手邊的事情去接那爺倆。


    薛黎再次上樓的時候,後麵多出了一個抱著張易之的蘇靖。 睡眼惺忪的張易之看到坐在室內的公子,一下子清醒了,扭動著從蘇靖的懷裏跳下裏,還沒站穩就朝賀蘭敏之撲了過去。


    “這小子,我對他那麽好,也沒見他跟我這麽親近。 ”薛黎有些吃醋的低聲抱怨著,然後被蘇靖捏了下手,立馬閉上了嘴。


    盡管薛黎已經早一步趕來布置了環境,現在的賀蘭敏之比她在囚車裏看到的要好一百倍,但是跟以前的狀況比起來的話,那還是差遠了。 所以張易之一看到他家的公子一身素衣的坐在如此一個破舊的房間裏,忍不住淚花就在眼裏打轉,“公子,你是不是沒錢養不起我了,才把我送走的啊。 ”


    “這,”薛黎一臉的囧然,小屁孩的觀察力還真挺強的。


    “差不多吧。 ”賀蘭敏之心疼的抱起了久違的孩子,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麽讓他覺得美好的話,那就是這個孩子純真無暇的關心了。


    “公子,你帶我一起走,好不好?”張易之搖著他的手央求道,“我每頓都的很少的,不會花你多少錢。 而且我也不要漂亮衣服,不要好吃的東西了,你帶我走吧,等我長大了我就能自己出去賺錢,能養活你了。 ”


    “死小子,我對你有什麽不好的,好吃好喝的供著,還有人陪你玩兒,結果你一轉身就想跑。 你住我家裏很委屈麽,當著我的麵兒爬別人那兒去,真是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薛黎看到賀蘭敏之眼中的無措,佯裝生氣的擰住了張易之的耳朵打著圓場。


    “師傅,我不是嫌棄你那裏不好。 你那裏有很多好玩的玩具,有小貓小狗小鴨子,還有小夥伴陪我玩,最幸福不過 了。 可是我每次一想到公子一個人孤孤單單在外麵,沒有人陪他吃飯,沒有人陪他說話,我就再你那裏住不下去了。 師傅你身邊有師公陪著,有丫丫、石頭哥和小寶寶陪著,還有梨花姑姑,慧雲姑姑跟好多姑姑陪著,少我一個人陪你也沒關係。 可是公子不一樣,他現在遭難了,又沒有錢,還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如果我再不陪著他,那他隻剩一個人了,那該多寂寞啊!”張易之抱著抱著賀蘭敏之的脖子,怎麽也不願意鬆開手。


    童言無忌,童言童語總能戳中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聽到孩子的這番話,其它三個人都有些被感動。 賀蘭敏之抱著孩子的背,將頭埋在的脖頸裏,拚命的忍住自己的淚水,但是身子卻抖的很厲害。


    “你們能不能出去一下,讓我跟這孩子說幾句話?”賀蘭敏之沒有抬頭的央求道,蘇靖夫婦見狀點了點頭,攜手走出門外,留給了他們一個單獨談話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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