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臭皮匠,有時候也可以抵上半個諸葛亮。


    “現在你進不了宮,麵不了聖,但你去其它地方還是暢通無阻的。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非要走那條不通的路?”蘇靖試著讓薛黎換一個角度去思考解決問題的方法,“這個時候肯定有很多人求情,徒然的在聖上麵前哭訴,除了讓人心煩之外並不能幫太子減輕罪責。 與其做那些讓人心煩的無用功,不如轉個地方,找個我們能做出成果的地方下手。 ”


    “那你的意思是?”薛黎仰頭看著蘇靖,想問他有什麽主意。


    “我想我們應該先去找找跟這件案子相關的人,了解了解那些底層人的狀況,或許能從他們身上找到能證明李賢無罪的線索。 ”蘇靖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愣頭青了,分析起問題來還是頭頭是道的。


    “由下而上,這是個好想法。 我不是沒想過,可是,總覺得那麽多人來來往往的,各級官員都經手過,卷宗不知被改了多少遍,早就麵目全非,我們現在去查,就像到秋收過後被犁過好幾次的地裏找剩下的糧食一樣,注定一無所獲。 ”關於蘇靖的想法,薛黎感到有些遲疑。


    “犁的再仔細的地裏,總也有漏下的穀穗。 百密總有一疏,太子事發太過倉促,我想他們應該還來不及把一切都抹平,所以我們應該會有所收獲。 阿黎,先把那些灰心的想法收起來吧。 你想。 如果我們不親自走一趟,又怎能知道我們會遇到什麽?”蘇靖是一個想法簡單地人,在這種情況混亂的時候,簡單人往往能比心眼多的人更容易看到事情的本質。 “隻要太子真的沒做錯事,那就一定有能證明他清白的證據。 ”


    “好,我們就去底下查!反正最壞的結局就是無功而返,那跟現在又有什麽兩樣!”被蘇靖這麽一說。 薛黎又重新鼓起了勇氣。


    …………


    整個太子謀反事件中最關鍵地人便是趙道生,所以薛黎的第一個動作。 便是去大牢裏看趙道生。


    “哎,站住!你哪裏來地,想幹什麽?”薛黎剛走到門口邊被人攔住了。


    “我是奉皇後娘娘的命令,來查看犯人的,這是娘娘親自賜下的玉牌。 ”薛黎多年沒有在京城,自然麵生的很,扮起皇宮裏的宮女倒也不怕被人拆穿。 所以被攔住之後她不慌不忙的去出準備好地令牌。


    當初皇後賜了很多東西給她。 其中就包括可以隨意出入禁宮等地的玉牌,必要時還可以作為信物使用。 薛黎當初覺得這玩意兒沒用,但也不便拂了皇後的麵子還回去,所以就在櫃子裏鎖了數年,沒想到今天竟然派上用場了。


    薛黎屏著呼吸等看守的兵士檢查,他們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將玉牌交還給薛黎,行了禮之後大大方方的放行。 將她引入一間牢房,“既然是皇後派來的人,那你就盡管問話吧,我們在外麵守著便是。 ”


    薛黎沒有想到這玉牌竟然真的這麽管用,激動之下,也隻能看著那些人輕車熟路的將將自己帶進了牢房。 等他們退出了之後才敢拉著假扮成侍衛地蘇靖的袖子,有些焦急的低聲問道,“他們這是把我們帶到哪裏了啊!我們要怎麽找到趙道生!”


    “別慌,”蘇靖反握住她的手,讓她安靜下來。 “我們這次算是撞對了,看樣子最近皇後應該經常派人來問話,所以這些獄卒才對我們的出現有一點疑問都沒有。 既然他們把我們送到這裏,那皇後要質問的犯人應該就是在這兒了。 我們去問問,興許能找到趙道生地消息”


    蘇靖這麽一說,薛黎也冷靜下來了。 “這牢房在最隱密的角落裏。 想來關的一定是是重犯。 他又需要皇後頻頻派人來問話。 那最近符合這一條件的犯人,除了跟太子謀反案相關的就沒有其它了。 所以。 ”薛黎說道這裏正要繼續說下去,忽然見牢房角落裏一坨什麽黑乎乎的東西動了一下,嚇的她一下捂著嘴撲到了蘇靖懷裏。


    “別怕,別怕,那個應該是這件牢房裏的犯人。 ”蘇靖拍了怕她安慰著,從懷裏掏出火折子,點了一旁的油燈,這才讓牢房裏的狀況清晰了些。


    “我什麽都說了,你們還來幹什麽!”牢房角落裏黑糊糊地人見到亮光,抖地跟個篩子一樣,叫的聲嘶力竭。 他地嗓子沙啞刺耳,叫出來格外可怕,嚇的薛黎剛剛大一點點的膽子又縮回去了,再次偎到了蘇靖身邊。


    蘇靖知道她沒有見過這種場麵,隻能自己先開口了。 “我們不是壞人,你別害怕。 我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


    蘇靖這句話說話,那個人不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怕的更厲害了,整個牢房都能聽到他上下牙打顫的聲音“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麽?你們讓我說的話我都說了,難道你們還不滿意!”


    “我們這次來,隻是想聽聽你自己的話”蘇靖發現自己很跟這個人溝通清楚。


    “我的話,哈哈哈,”那人笑的跟哭一樣,“那些話你們讓我說了一遍又一遍,我現在還能有什麽話!”


    “難道有人逼供?”薛黎看著那幾乎不能成人的犯人,與蘇靖竊竊私語著,“這人估計已經快瘋了,問不出什麽話。 ”


    “那,太子的事情可就難辦了。 ”蘇靖看著躲在角落裏一下子傻笑,一下子歇斯底裏狂哭的人,也隻能點點頭同意了說法,“我想我們說不定白跑一趟了。 ”


    “太子,太子,你們告訴我。 太子怎麽樣了,他是不是沒事了!隻要你們告訴我外麵的情況,我什麽都說,什麽都說!”角落裏地犯人聽到兩人低低交談說到了太子,忽然撲了過來,趴在地上抓住了薛黎的衣擺,不住的哀求著。


    薛黎嚇的躲在蘇靖懷裏。 低頭看著他不斷的磕頭請求,忽然生起一種熟悉感。 這人是誰,自己一定在東宮裏見到過他!


    “趙道生!!”薛黎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 仔細端詳了半天,那人竟然是趙道生,隻不過往日漂亮的如同瓷娃娃般的男孩子,這會兒已經被折騰地不成人形了。


    對於他,薛黎除了怨氣就是怒氣。 當下毫不留情的一腳踢過去,拽開自己地裙擺,“你還有臉問,如果不是你,他怎麽會被廢掉太子頭銜,貶為庶民,幽禁宮中呢!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枉他救了你。 你卻在最關鍵的時候從他背後捅了一刀。 ”


    “我,我沒有。 ”趙道生像是被晴天霹靂砸了一樣,呆呆的坐在地上,兩眼流lou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拚命的搖著頭,“我沒有害他。 我真的沒有有想害他。 ”


    “你還說沒有!現在全京城地人都知道你指正太子派人殺了明崇儼,是你說太子有謀反之意!”薛黎憤怒的又要去踢他,被蘇靖抱住了,“阿黎,你冷靜些,聽他把話說完。 ”


    “我,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說過。 ”趙道生坐在那裏,萬念俱灰的喃喃自語,“我什麽也沒有做。 我答應那些事。 是因為他們說如果我不答應的話,太子就會遭難。 如果我答應了的話。 他們就隻問罪我一個人,不會牽連到其它人。 ”


    “真的,我沒有,我沒有。 ”


    “我怎麽可能害他!”


    “我什麽都認了,我隻怕我會牽連到太子,那麽痛苦都忍過去了,怎麽可能一點用處都沒有。 ”


    “錯了,一定哪裏錯了。 ”


    “不可能的,不可能地,太子不會有事的。 ”


    趙道生一個人癱成一團泥似的坐在那裏,瘋了般的自言自語,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沒有。 ”


    過了很久,他才抬起頭,眼睛裏閃耀著期望的望著蘇靖,仿佛是最後確定著什麽,“你們說,太子真地被廢了?”


    “是。 ”蘇靖看著他的眼,有些不忍,但還是回答了。


    “那,是我害的?”


    “是”


    蘇靖看著他眼底最後的光芒,像黑暗中搖曳的燭火,一點點的熄滅。 他臉上僵硬的表情漸漸扭曲起來,最後化成一個詭異的笑容凝結在他枯瘦的臉上。


    “哈哈哈,是我害的,是我害地。 哈哈……騙子!你們都是騙子!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要騙我!我怕疼地,我什麽都怕的,我什麽都認地,你們為何還不放過他!”


    趙道生突然的瘋癲讓蘇靖跟薛黎都嚇了一跳,蘇靖忙抱著薛黎閃到了牢房的邊緣,生怕他會忽然攻擊人。


    “騙子,你們都不得好死!我詛咒你們將來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你們加諸在別人身上的痛苦,將百倍千倍的報還在你們身上!”趙道生坐在地上漫罵著,眼底**裸的恨意看的蘇靖都頭皮發麻,下意識的捂住了薛黎的眼睛不讓她看到。


    “你們等著好了,我不會放過你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趙道生獰笑著,從嘶啞的嗓子喊著,然後以蘇靖想象不到的飛快動作爬起來,一頭撞到了旁邊的牆壁上,暗色的牆壁上立馬被染上了血色。


    “靖哥,發生什麽事了?”薛黎被蘇靖的手捂著眼睛看不到東西,但也隱隱感覺到發生什麽不對勁的事情,忙抓著想將蘇靖的手拿開。


    “別動。 ”蘇靖啞了嗓子,將薛黎的眼睛捂的死緊,“不要看。 ”


    ……………………


    吱呀一聲,就在這時,牢門忽然打開了,一個宮裝麗人從外麵走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獄卒低低的疑惑聲,“今天已經有了一個,怎麽又來一個。 ”


    薛黎扒開蘇靖的捂住地手,看到來人。 拖口而出的驚呼,“上官婉兒!”


    “你忘記了幾句話,娘娘特意派我來提醒,有什麽好驚訝的。 ”相較於薛黎的失態,上官婉兒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旋即平靜了下來,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看到她。


    “原來是這樣啊。 我開始還以她是假裝的呢。 嗬嗬,那二位慢慢說。 我等在外麵守著。 ”獄卒聽到上官婉兒的話,一幅恍然大悟地樣子,點頭哈腰的出去了。


    薛黎不明白她怎麽這會兒好心地替自己打掩護,但是她自然沒有把這種事往外推的道理,所以當下也很配合,一直憋到那些人退下去了,才問上官婉兒。 “你怎麽來了?”


    “我還沒問你們為什麽跑到這種地方來了呢!”上官婉兒用下巴看人的姿勢質問著她,然後居高臨下的說,“這裏不是你們能來的地方,趕快給我走。 這次是我幫你打了掩護,我可不確定你下次會有那麽好運!”


    薛黎這才明白,看來上官婉兒就是那個皇後派來跑腿的人了,因為她經常來,所以那些獄卒才對自己冒充宮裏的來人一點懷疑也沒有。 隻當是臨時換了人。 不過他們地肯定在見到上官婉兒本人出現時又起了疑惑,剛才如果不是上官婉兒的隨機應變,替自己打了掩護,那這件事非得捅到上麵去不可。


    “剛才的你幫了我,我很感謝你。 可是是我不能走,我還有些話要問趙道生。 我得弄明白是誰讓他陷害太子的!”薛黎也有自己的堅持。


    “我幫你並不是為了你,要你的感謝又有何用!”上官婉兒幹巴巴的拒絕了她的謝意,但是在聽到她地打算時不由得小小緊張了起來,當下四處逡巡著,仿佛怕被她問道了什麽東西。


    上官婉兒警覺的四處掃視了一周,這才在暗處看到軟趴趴躺在角落裏的趙道生,不由得驚呼了起來,“他怎麽了。 ”


    “他死了。 剛才忽然跳起來撞牆自盡,我攔不住,也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蘇靖淡淡的向上官婉兒解釋。 也象薛黎說明了剛才為什麽為捂住她的眼。


    兩個女人順著蘇靖說的望過去。 看到牆上那紅紅白白地東西才想到是腦漿,薛黎一下惡心了起來。 趴在蘇靖懷裏不敢多看。 而上官婉兒則是蒼白了一張臉,lou出嫌惡的表情。


    “本來就是來處理他的,現在他提前死了倒是少了一個麻煩。 ”上官婉兒自言自語道,然後抬頭瞄了一眼薛黎,“現在人都死了,你還有什麽好問的,還不趕快出去!我去叫獄卒來清理屍體。 ”


    “喂,你等等。 ”看著她要走,薛黎急急忙忙的喊住了她。 她知道上官婉兒不喜歡自己,所以跟上官婉兒見麵雖多,但卻從來沒有私下裏講過話。 但上官婉兒是皇後的近侍,最了解上麵那幾位心思的人莫過於她了。 自己現在上天無門,沒辦法知道朝堂上諸人對李賢的態度是怎麽樣的,如果現在能從上官婉兒這裏打聽到一點消息,那對她自然是最好的。


    “請問有何吩咐?”上官婉兒沒有回頭,隻是冷冰冰地問著,冷漠一如往昔。


    “那個,我想問問,太子現在怎麽樣了?”薛黎問地有些結結巴巴,。


    官婉兒挺直的背僵硬了片刻,然後轉過頭來,臉上是如泥塑般平靜無波地表情“你不要在瞎忙活了,廢太子詔書已下,事已成定局。 ”


    “怎麽可能,我沒有聽到人說……”


    “我出宮之前才寫好的詔書,這會兒應該正在頒布吧。 ”上官婉兒神色淡然的打斷了她的驚呼,“我親手寫的,還能有錯。 ”


    “你!”薛黎捂住了嘴,沒有讓自己尖叫出來。


    “你怎麽能寫出那種東西!你怎麽忍心寫出那種東西!他,你愛他啊~”薛黎壓低了聲音,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要那麽驚訝,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尖叫的衝動。


    上官婉兒不是很愛李賢嗎?她不是因此而處處針對自己,處處給房馨難堪嗎?那為何,她現在又可以如此淡然的寫出關於他的判決書,怎麽忍心將他推往萬劫不複地地步。


    難道她所謂的愛就如此單薄。 一旦太子失勢就可以輕易的將這份愛拋棄?


    那她愛的到底是他的身份還是他這個人。


    “那又怎麽樣。 ”上官婉兒平靜的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眼睛淡淡地掃過牆角的屍體,完全無視了薛黎地激動。


    “你真是冷血!”看到上官婉兒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薛黎說不出任何話來,隻能罵出這麽一句。


    “冷血?”上官婉兒笑了幾聲,平靜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憤怒,“薛麗娘。 你給我消停些!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樣的好福氣,生在一個什麽都不缺的家裏。 可以任你鬧騰。 我是冷血,我是無情,可你想沒想過我不冷血我不無情,我還能活到現在嗎?不是每個人都有任性的權利!”


    “再說,就算我不冷血,我不無情,我不寫詔書。 你覺得對結局有多大的影響?不過是賠上我自己,隻不過換另外一個執筆地人而已!幹這種蠢事的,有一個趙道生就夠了。 ”上官婉兒從諷刺的眼光掃視過趙道生的屍體,然後嘲弄的說,“難道還要再加上一個上官婉兒!”


    “不要為你的自私找借口,像你這種寡情的人不配來嘲笑別人的真心。 ”薛黎從趙道生地瘋狂裏已經猜測出了一些端倪,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他曾經的努力是讓人尊敬。 不容踐踏的。


    “哼,我薄情,我寡意,可你們的情深意重又怎麽樣?不過是更加的將他往萬劫不複裏推罷了。 趙道生如果不是為了維護李賢,他怎麽會被人騙著承認自己是殺明崇儼的凶手?如果不是他承認,李賢怎麽會被牽連!他以為他隻要承認一切。 隻要按著上麵地意思將罪責推拖到別人身上就能讓太子全身而出,但他根本不明白他一個個砍掉的是太子的左膀右臂。 當這些支撐太子的人被整到之後,獨木難支的太子除了被人拉下馬,還能做些什麽?”上官婉兒一怒之下,開始有些口不擇言,說出了一些薛黎所不知道的內幕。


    “所以,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你們這些蠢人,如果不是你們所謂的善良與熱心,事情怎麽會一路往最壞的地方滑去?”上官婉兒傲然的站立在那裏,胸脯急劇的一挺一挺。 為了努力壓住自己地怒氣。 在袖子裏緊緊握住地指甲幾乎把自己手心都掐破了。


    “你們根本不明白,太子有沒有買凶殺人根本不重要。 太子究竟有沒有謀反也不重要。 一切的一切,隻是皇上不願意自己變成太上皇,皇後不願意朝中沒有替自己說話地聲音,太子不願意做一個唯唯諾諾的應聲蟲而xian起的一場政治較量而已。 ”


    “你什麽都不要管了!這裏麵的複雜,遠遠超出你的想象。 所以,如果你真的為他好,就不要在糾結去查找事情的真相了。 ”


    “那些真相,是你承受不起的。 ”


    “就算他現在不是太子了,但至少,他還活著。 ”


    上官婉兒連珠炮一樣的扔完這些話,然後推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


    真相,有時候是最無關緊要的東西。


    薛黎不聽勸的再努力了幾日,越接近事情的真相,越深刻的理解道這趟渾水有多深。


    與一味的像前衝相比,有時候人更要學會什麽時候懸崖勒馬。


    所以最後,薛黎一邊自我安慰著,至少他還活著,一邊疲憊的停止了所有的舉動。


    為了不讓局麵變得更差,她遵從上官婉兒的話,放棄一切掙紮,再也不cha手奔走了,隻在家裏打轉,等待著事情的結局。


    就這樣,秋天很快就過了,接著便是滿天飛雪的冬季。 冬季一過,便又是第二年的春季。


    “什麽時候回去?”等到灞橋的楊柳綠了,可以折柳送別的時候,蘇靖牽著她的手在滿天楊花飛舞的長堤上散步,狀似無意的問了這麽一句話。


    走?薛黎遲疑了一會,最後搖了搖頭,“再讓我等等吧。 ”


    薛黎向來厭惡京城,以往幾次。 來了都是呆不了幾天就走了,可是這次,她卻不願意離開。 從夏到秋,再從秋到冬,然後再從冬到春,在等等,或許就又到夏天了。


    她不走。 是在等一個答案,一個下場。


    她想知道。 在權力鬥爭之中,親情到底價值幾何,而李賢的下場,又會怎樣。


    薛黎跟上官婉兒是不一樣地人,雖然都認為活著就有希望,可是上官婉兒認為人隻要活著就夠了,可是薛黎一直明白。 當你失去某些重要的東西的支撐時,崩潰隻是一瞬間。


    所以,她要留下來。 就算上官婉兒說的那樣,她幫不上任何忙,她也要留下來。


    她想讓李賢知道,即使整個世界都拋棄了你,卻還有一個朋友在這裏信你、等你、支持你。 薛黎不知道這份友情足不足以支撐他撐下去,可是有總比沒有好。


    所以對此。 她隻能對蘇靖說句“抱歉。 ”


    “傻瓜,”蘇靖笑著拍拍她的肩,“不需要道歉,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要等地話,我陪你一直等下去的。 ”


    …………………………………………………………


    薛黎以為她還要等很久才能要到她等地答案。 卻沒想到結局來的這麽快。


    春分過後,薛黎跟著孩子們出去挖了些野菜,想到被幽禁的李賢,便做了野菜做的粥餅送去。 心想著他被囚禁著無法出來踏青,那送些春天的野菜,帶些春意給他也好。


    自從太子被廢,囚禁長安之後,便很難有人接近他們了,無論是書信往來還是物品傳遞都檢查的嚴密,不會隨意讓一點東西流入。 而被囚禁的王府眾人也是謹小慎微。 外麵送來地食物一向檢查再三才肯實用。


    看來無論是武後。 還是李賢,到最後都懂了。 也都怕了。


    這種小心翼翼劍拔弩張的焦灼狀態下,薛黎的存在似乎變成了一個例外。 她平日裏送米送麵,布衣棉被,吃食水果等東西進去,從來沒被士兵們阻攔過,那道禁令仿佛對她是空設。 而李賢跟房馨似乎也對薛黎保持了高度的信任,她送過去的食物水果總是很大膽的食用,有時候還李賢夫婦還會寫些品評的便簽遞出來給她。


    對於李賢夫婦的幽禁生活現狀,薛黎無力改變,所以她隻能在物質生活盡一份心。 隔三岔五地,無論是自家新收獲的東西,新琢磨出來的菜色糕點還是在路上遇到的風味小吃,酒樓飯店裏的新出的招牌菜,薛黎總是要找幾道送進去,努力讓他們不出門,也能吃到各地地美食。


    麵對這種不同尋常的交流,所有人都令人驚訝的保持了一種平靜,似乎壓根沒有發現其中的不合常理一樣。


    在外人的眼裏或許是皇後對薛黎這個幹女兒的另眼相待,法外開恩,但是薛黎仍然願意選擇去相信這是皇後心裏的母子親情在發揮作用。


    皇後或許想,她的這個兒子太苦了,既然已經剝奪了他的權利、身份、地位、人身自由、那就放他一馬,允許他保留著這最後一絲的朋友情誼吧。


    薛黎一直是如此堅信著地,所以她送東西送地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但是這天不同尋常,她送過去的東西,不是由王府地老仆接手的,而是由新換去負責看守李賢一家的將領遞進去的。 薛黎雖則不滿,但是也無他法,隻有認了。


    東西送進去不久之後,第二天一早,忽然有人來請她過府與李賢一敘。 來請的人是生麵孔,薛黎也不認識,但皇後的印信想來也不敢有人冒充,所以薛黎就去了。


    薛黎踏進了宅子裏,這是她第一次在太子謀反事宜之後與李賢見麵,之前送東西都是假借別人之手,所以說她不激動那是假的。 當薛黎站在院子裏仰望那院外伸進來的半枝杏花時,連腿都是微微打顫的。


    是不是皇後決定放過這個可憐的兒子了,所以才準許舊友拜訪呢?薛黎站在院中猜測著,順手折了一直花放在鼻尖輕嗅。


    這院裏太冷寂了。 悄無聲息,灰蒙蒙。 外麵一片春光明媚,這裏的時光卻像停留在去年地秋天不曾變動過。


    “你來了。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房馨出現在正門口,跟往常一樣的扶著門迎接她。 房馨努力想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像是往常薛黎上門拜訪的那樣對待客人,可是卻忍不住在張開口的時候落下一串串淚珠。


    “你瘦多了。 ”薛黎快走幾步握住了她的手,幫她擦幹眼淚。 心疼地低歎著。 這才半年的光景,豐腴地房馨就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往常穿的剛好的衣裙,現在在身上竟然空空蕩蕩的。


    “我沒事。 ”房馨強顏歡笑的擦幹了眼淚,卻忍不住淚湧如泉“倒是賢他病了。 自從昨天吃完飯之後,便開始大病,昏昏沉沉的連太醫都說不行了。 我一直擔心你趕不到見他最後一麵,現在你來了我總算是放心了。 ”房馨低聲訴說著,然後推了一把薛黎。 “你進去見見他吧,他一直念叨著你。 ”


    “他病了?”薛黎聽著隻覺得滿腦子的不可思議,昨天她送東西來地時候還沒有事,怎麽這下子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薛黎踉踉蹌蹌的走進房間,然後看到躺在榻上麵如死灰的李賢,她才明白房馨的描述一點都不誇張。


    怪不得忽然有人來接自己過府一敘,怪不得自己莫名的被允許踏入這禁地,怪不得房馨在外麵淒淒慘慘的未語淚先流。 怪不得這滿院凋零的竟如蕭瑟秋日。


    李賢,真的快要死了。


    薛黎撲到著跪坐在榻前,握住李賢那已經枯瘦如柴地手,低低的喊著李賢的名字,“賢,你睜開眼睛看看。 是我,我是麗娘,我來看你了。 ”


    薛黎不知道自己喊了多久,一聲一聲,如果不是他的脈搏還時斷時續的跳著,薛黎還以為自己在跟一具屍體說話。


    終於,李賢呆滯的眼睛慢慢有了光澤,望著薛黎地,低聲的回應著“麗娘,你來了?”


    “嗯。 我來看你了。 ”薛黎一個手握著李賢的手。 一個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的哭聲泄lou出來。 “對不起。 是我沒用,這麽晚才來看你。 ”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說等你下次進京的時候我還請你過府做客,看來是要食言了。 ”李賢說的很艱難,但是語帶笑意,在這瞬間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失意。


    “胡說什麽,好人長命百歲,你一定會活的好好地,別說下次,下次地下次,下次的下次都沒問題。 ”薛黎胡亂地抹掉眼前的淚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帶著那麽幾分歡快。


    “我自己知道,算了,不說了。 ”李賢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是精神還好,費力的抬頭拍了拍薛黎的手,“你送來的野菜粥我都吃了。 ”


    “好吃嗎?”


    “好吃,好久都沒有吃到這麽美味的東西了。 嗬嗬,麗娘,謝謝你。 雖然有點遺憾東西是母後的人送來的,而不是你親手端來的,但是我還是很高興。 ”


    “你喜歡就好。 快點好起來,以後我們一起去春天裏的野地裏挖野菜,剛剛起出來的味道更好。 ”薛黎幾乎是含著淚的說。


    “好。 ”李賢望著她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伸出手與她交握著。


    ……………………………………………………


    “麗娘,為什麽以前每次kao近你的時候,我總有看不清你的感覺。 現在眼睛昏花的看不清東西了,我卻反而覺得腦海裏你的樣子比往日看起來清楚了好多呢。 ”


    “麗娘,我昨天夜裏夢到你,你在生我的氣,責怪我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有去找你,你一個人在那裏等了我好久。 ”


    “麗娘,你怪我把你忘記了可真是冤枉我了啊!我真的時時刻刻都把你掛在心上,從來都沒有忘記你一分一毫。 ”


    薛黎不知道別人臨死前會不會說這麽多胡話,但是她看到李賢這個樣子,心裏難受的厲害。


    李賢握著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說著很多言不及義的話,直到最後,李賢忽然問了句一句話。 “麗娘,其實你不是麗娘,是不是?”


    “你說什麽?”薛黎沒有聽明白他這句顛來倒去的話。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李賢沒有焦距地眼睛看著她,臉上卻是一副笑的很幸福的表情,“人快死了的時候,總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一些東西。 你長的跟她一摸一樣。 說話做事也一摸一樣,可是。 你不是她。 對嗎?”


    他知道什麽了?薛黎驚愕。 但是到這個時候,看著李賢的樣子,薛黎不忍隱瞞,就答了一句,“是,我不是她。 ”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得到答案地李賢笑的開心地像一個猜對謎題的孩子。 鬆開了握住薛黎的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想哭出來卻早已沒有眼淚的樣子。


    “對不起,我認錯你那麽久,讓你很頭疼吧。 真是的,我真是一個傻蛋,真是一個傻蛋!如果你是麗娘的話,你怎麽能可能說不愛我了呢。 你看。 我又對她沒信心了,怪不得她要生我地氣,埋怨我,不想見我了!”


    聽著他笑著說出這些話,薛黎捂住嘴,還是忍不住讓眼淚一點一滴的從指縫滴到他的臉上。 “她沒有怪過你,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她還是愛你的。 ”


    “我知道。 ”李賢的溫柔的笑著,睜大了眼睛,另外一隻手費力的指著薛黎背後,“她早就到了另一個世界,對不對?你看,我現在總算看到了,她就在那裏。 她剛剛說,她不跟我賭氣了,她不嫌我來的慢了。 隻要我肯來。 跟她在一起,她就好高興地。 ”


    “嗯。 ”薛黎握著他的手。 趴在榻邊,將頭埋在了被子裏,不讓自己的嗚咽聲打破他美好的描述。


    “謝謝你,真的。 謝謝你在她不在的時候,以一個朋友地身份留在我的身邊。 ”李賢似乎感覺到薛黎的悲痛,微笑著,伸出手摸摸她的發,“我總算能在死之前再見你一麵,知道這個答案的秘密,我很滿足。 ”


    “別哭,現在我終於能解拖了,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才是啊。 ”


    “有她在那個世界等我,我想我現在不是那麽怕了。 ”


    李賢整個過程中,都用一種非常平靜輕鬆的語氣說話,等到薛黎哭的不是那麽的厲害的時候,才握握薛黎的手,“你去幫我叫一下馨兒,我有話跟她說。 ”


    薛黎點了點頭,擦幹了眼淚,喚了房馨進去說話,自己守在門外,頭抵著牆壁發呆。


    隻是短短地片刻,薛黎還沒來得及把眼淚擦幹,讓自己地思緒沉澱下來,就聽到裏麵傳來房馨的嚎啕大哭。


    薛黎急忙推門進去,然後看到李賢地手漸漸無力的從房馨肩頭滑落。


    薛黎怔怔的站在那裏,看著湧入的人群將她擠開,看到那些忙碌人擋住了她跟李賢的視線,知道她漸漸看不到那張蒼白而帶著笑意的臉。


    那個溫潤如玉的君子真的就這麽去了……


    在那一刻,薛黎真的很希望有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可以容得下他的善良天真的世界,在那裏,他可以跟他愛的人無憂無慮的生活在一起。


    看著吵吵嚷嚷的人群,薛黎仿佛看到風神俊逸的李賢一襲白袍,從鬧鬧嚷嚷的人群中走出來,手上牽著的,是他最心愛的姑娘。


    他跟她幸福的偎依在一起,然後李賢說了什麽,那個長的跟自己一摸一樣的姑娘回過頭來,眨巴著眼,對薛黎笑了一下,做了一個道謝的姿勢,舉起與李賢十指交握著手,展示般的像薛黎揮了揮,然後兩人微笑著一起消失在了圍牆的盡頭。


    ………………………………


    走出那道大門,看到蘇靖籠著袖子kao在柳樹下閉目養神。


    薛黎站在那裏看著蘇靖熟悉的容顏,不知不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多年了。


    從陌生到相愛,從路人到家人,她看著蘇靖一點點從一個愣頭愣腦的傻瓜哥哥,變成像今天一樣成熟穩重,不管做什麽都可以給她依kao支持的成熟男人。 蘇靖也看著她,從天真爛漫的少女變成了少婦。


    有很多事情都改變了,雖然談不上滄海桑田,但也稱的上時光如梭。 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很多人都改變了,很多人仍然保持著當初的脾性。 但不管外物如何,蘇靖總是這麽安穩的在自己一抬頭就能看到的地方,默默的等著自己。


    薛黎眨眨還泛著淚花的眼睛,走上前去捅了捅閉著眼睛的蘇靖,“靖哥,我們走了。 ”


    “走了,回家去?”蘇靖張開眼,對麵宅子裏的哭聲他早聽在了耳裏,“太子殯天了?”


    “嗯。 我有些難受,借我抱一下。 ”薛黎沒有正麵回答他,隻是眨眨眼,一頭撲進了他的懷裏,任自己的眼淚在他懷裏盡情的留著。


    “靖哥,這個世界上,我欠的最多的一個人走了。 ”


    “嗯,我知道。 ”


    “靖哥,”


    “嗯?”


    “遇到你真好。 ”


    “我也是。 ”蘇靖微微一笑,摟緊了懷中的她。


    能在這茫茫時空,遇見屬於我的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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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我也有萬字一章的一天,感動的內牛滿麵啊╮(╯_╰)╭ 沒辦法,那個結局想了很久,寫了很久,,修修改改,也就成了這個樣子。 因為後麵拖的厲害,索性也不分著發了,一次性都扔出來吧。


    \(^o^)/~撒花,寫到這裏,終於寫完了。 番外比預期的要少,撓頭,那個,有卻無欠,剩下的,我會在公眾章節裏補全,不過會寫的很慢就是了。


    o(n_n)o~這是我第一次寫完一本書啊,激動鳥,沒想到我也有完結的一天。 寫了近一年的時間,拖拖欠欠,停更又複更,真的是對一直以來追我書的書友抱歉了。


    沒寫書之前覺得這應該是件挺容易的事,以為自己很會寫,但是等到寫到後來一本書寫完了,才猛然發現原來我一直都不會寫小說的,犯了太多太多的錯誤,多到讓我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幸虧我把坑填滿了)


    下本書,我一定會努力改正錯誤的,到時候還期望大家的支持。 o(n_n)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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