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喬一怔,確定自己沒聽錯:“結婚?”


    季遠背往後靠,呈現一個輕鬆愜意的坐姿,語氣也是不緊不慢:“是的。”


    “你直接說清楚吧,別關子了。”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認真的?”


    沈喬幹脆反問:“那你是認真的嗎?”


    季遠靜靜看她一眼,沒說話。


    沈喬沉思片刻,就差不多猜出了緣由:“你……是不是最近已經在準備大動作了?”


    她說的很隱晦,但是季遠卻聽懂了話裏的含義。


    自從譚雙瑤去世,季遠回到季家開始,他與季文傑之間一直維持著詭異的和諧場麵,他對季文傑利用他擋刀射箭心知肚明,卻由於自身勢力不足無法反抗隻能佯裝糊塗。然而五年過去了,季文傑安於享樂防備漸鬆,而季遠卻已經有了鋒利的爪牙和膨脹的野心,在被強製抵壓數年後,終會在某個時間劇烈反彈。


    他輕描淡寫道:“是啊,你想的沒錯,我就是在拉攏你。現在公司表麵上是我在管,但實際的掌權者還是季文傑,董事會的人基本上也是公司創辦之期的老人,那些人我是沒可能拉到身邊的,而且在季文傑眼皮子底下我也不能做拓展勢力的大動作。剛好這次你送上門,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呢。”


    他幫她解決了林清嵐的事情,她在背後替他添一分助力,說起來的確是雙方得益的好交易,沈喬心裏已經有了主意,正想開口允諾的時候,想起他結婚的提議,轉口道:“那有什麽必要結婚?你如果足夠信任我,我當然不會陽奉陰違背後捅刀。”


    季遠輕笑道:“白紙黑字總比口頭答應要來的實際,就算我信你,你信我嗎?領了證,我們就真的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誰也別想先逃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沈喬總覺得季遠說後半句話時語氣有些怪異,但他神色如常,沈喬的注意力也就從這兒移開了。


    “更何況,我看你奶奶好像很急切地想給你安排終身大事,而且還挺滿意我的,你看,我還替你解決了一樁事。”


    沈喬嘴角微微一抽。的確沈老太最近一直都在念叨這事兒,隻不過沈喬自從領養了丁碌碌之後,就基本上沒了結婚的想法了,就算以後遇到想結婚的對象,也必須得以接受丁碌碌為前提。


    她自己知道這多少有些強人所難,所以這麽幾年也沒去接觸什麽人,純粹已經屬於聽天由命了。能遇到喜歡的人,恰巧對方也願意接受碌碌,那最好,如果遇不到也沒什麽遺憾的,她一個人帶著碌碌也足夠活的很好。


    而季遠,的確很符合這個前提。


    況且合作關係的婚姻,不過就是綁著一根繩各過各的日子罷了,與以前並無區別。


    沈喬沉思片刻:“你的家人不會反對嗎?”


    “這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


    “好,”她頓了頓,“期限呢?”


    季遠嘴角邊的笑意微微一收:“什麽期限。”


    “婚姻關係的期限啊。”她淡道:“雖然眼前你沒有感情問題,但是如果你以後有了對象,那我占著位子,豈不是很尷尬,我可不想做打散鴛鴦的木棍。而且到時候肯定也會有不好的傳言出來,例如季家大少腳踏兩條船之類的,與其如此,倒不如定個期限,那時候你再有戀人就不用落人口實了。”


    季遠靜默,眼簾微垂,遮擋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他雙手交疊,微微摩挲著手背,仿佛在思考,但隻有湊近了才能看到那因為克製而繃緊凸起的青筋。短暫的幾秒後,他放鬆了手,麵上也恢複一片雲淡風輕:“我現在沒辦法給你一個準確的時間。”


    “好吧,那就先不說這個。我唯一的要求就是碌碌的生活不能受到任何影響,其他都無所謂。”


    季遠點頭:“這個我明白,你放心。”


    “那你呢,你沒什麽要求?”


    季遠深深地看她一眼:“我也隻有一個要求,在婚姻關係還成立的期間,都不能跟第三方牽扯到感情上的問題。到時候聯姻的消息散播出去後,我們兩家一定會站在風口浪尖,想趁虛而入打破兩家合作的不在少數,如果被抓到一點把柄肯定會肆意誇大掀風作浪,你能接受麽?”


    沈喬想了想,點頭:“可以。”


    季遠站了起來,坐到辦公桌前,“你把林清嵐的事情具體一點告訴我。”


    沈喬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


    季遠手指輕點著桌麵,思索片刻:“你確定那文件上的事項都是真的?”


    “我讓姨夫看過,他比我更清楚。”


    “你就這麽相信別人?”季遠淡淡睨她一眼:“信別人不如信自己。林清嵐的手早就伸不到沈氏內部了,除非是高層董事,否則我不認為她能拿到這麽機密的消息。你不妨先確認資產調查書上的事項是否確有其事,如果是真的,那你首先要懷疑的對象就是公司內部高管——不可能是其他資產公司,沈氏怎麽說也是領頭級的產業,不至於被人調查地這麽徹底,就算有可能,他們也沒必要通過林清嵐要挾你,邏輯上說不通。”


    沈喬頷首,這點她也想到了。


    “你不用擔心,我有認識的人在檢查部門,就算爆出來,也能盡力把事情壓製到影響最小的狀態,隻不過,你之後打算怎麽處理那對母女?”


    沈喬眼裏漫上寒意:“我已經說過讓她們離開a市是最後一次退讓了,她們非要來爭不屬於她們的東西,那也不能怪我不遵從沈正豪的遺囑了。”


    季遠淡道:“她怎麽說也還是你的後母,你的身份不方便在明麵上動作,有什麽需要掩護幫忙的可以來找我。”


    沈喬站起來:“玉雕也送到了,我先走了,有事電話。”


    她轉身朝門外走去,看著那個沒有絲毫留戀與遲疑的背影,季遠眼前驀地浮現起五年前最後見到的鮮活的沈喬,也是這般果斷決然地轉身,隻留給他一個漸行漸遠的影子。


    握著鋼筆的手倏地攥緊,冰冷的鐵質的筆杆幾乎將那種涼意通過神經傳遞到四肢,季遠隻覺胸腔內的心髒突然一縮,不假思索地叫住了她,“等一下!”


    “嗯?”沈喬轉過身,“有事嗎?”


    季遠幾不可見地深深吸了口氣,平複著驟然加快的心跳和那在全身的神經血液中沸騰的,隱秘而不易察覺的惶亂。待呼吸正常,他站起來,披上西裝外套,大步流星地朝沈喬走了過去,“一起去個地方。”


    “哪裏?”


    “民政局。”


    “啊?今天?”


    “再晚要關門了。”


    “才一點多啊。”


    “你是不是後悔答應結婚了?”


    沈喬:“……”


    喂喂喂你為什麽用這種譴責不滿的眼神看著我,我哪裏錯了?!


    大概季遠是真的不相信她的人品,擔心她一解決了自己的事就翻臉不認賬了,所以火急火燎地開車到兩家裏去拿戶口本了。


    一路上,他始終都詭異地沉默著,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的氣息,沈喬就沒有上去找沒趣,心裏暗自腹誹,這個突然變臉的毛病還是沒改,剛才明明好好的,怎麽一眨眼就又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煞戾表情?


    沈喬是真看不懂了。


    邁巴赫呼嘯著到了民政局大門口,一個漂亮地拐彎,車體微斜,最後穩住。


    在大門口停了大概有兩分鍾,季遠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緊抿著唇角,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沈喬看了看時間,提醒道:“再不進去,真的要關門了。”


    季遠像是驀地回過神了一般,解鎖下車。


    沈喬跟著下車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民政局大門。


    今天是周一,而且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來民政局登記的人不多,隻有幾對情侶在等候區坐著。


    兩人在座椅上坐下,前麵一對小情侶正低聲笑鬧,笑容甜蜜。


    季遠瞥了眼,覺得刺眼,撇開目光。


    這時候,沈喬突然站了起來,作勢要離開,季遠幾乎是立時就攥緊了她的手腕:“你去哪?”


    “洗手間。”


    季遠鬆開手:“哦。”


    沈喬抬手一看,嘖,手腕都被捏紅了,“你對我有點信任行不行?都說好了的事情,我不會賴掉的,你放心。”


    季遠看向別處:“你快去洗手間吧,馬上就要到我們了。”


    沈喬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對小情侶似乎在試圖與季遠攀談,而季遠則是雙手交握麵容冷淡,一副理不理的樣子,弄得那對小情侶頗為尷尬。


    沈喬坐回位子上,無形中打破了僵持的氣氛,那女子改於跟沈喬搭話:“這是你老公嗎,你們看起來真配啊。”


    沈喬聞言,轉頭看了眼季遠。季遠那一臉“我最酷誰都不要來跟我說話”的表情,沈喬都不知道自己哪裏看起來跟他配了,“還好吧。”


    那女子見沈喬至少搭話了,便興高采烈地開始攀談起來,最後拉著男友的手開始炫耀佩戴在手指上的鑽戒。


    沈喬盯著那戒指看了一會兒,淡淡點頭,未作任何表示。


    那女子可能覺得沒趣了,就轉過頭,繼續跟男友聊笑話去了。


    這時,季遠突然低聲道:“今天比較匆忙,戒指以後補。”


    沈喬微訝,猜到他可能是看到她盯著那枚戒指了,於是輕搖了下頭,失笑道:“我隻是職業習慣,看到珠寶玉石之類的就忍不住多看幾眼。”


    隨後她補充道:“但我自己不太喜歡佩戴戒指,所以你不用買太貴重的,走個儀式就行了。”


    季遠幽幽地盯了她一會兒,嘴角抿得死緊,然後就別過腦袋看其他地方去了。


    沈喬:我又是哪裏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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