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你是要買哪位大家的書法作品?”


    “哦……我隨便看看。”


    李玉澤回答字畫鋪老板的語氣,先是男兒腔調,而後突然意識到不對,遂變得些許溫柔。


    在字畫鋪老板的引導下,李玉澤跟隨該老板在店鋪裏四處看了看。這間字畫鋪的大小規模不及西市的書畫行,但兩家店鋪都有專門供書生繪畫的房間,而這家店鋪與西市的書畫行最大的不同是該店鋪主要售賣大唐名家書法作品,至於畫卷墨寶則寥若晨星。


    “姑娘,本店最熱賣的當屬虞世南和歐陽詢的作品。”


    “貴店還有弘文館學士歐陽詢的作品?”


    “有,當然有。甭說歐陽詢了,就連當今聖上的墨寶,本店都有供著。”


    李玉澤見字畫鋪老板一臉滑稽的樣子,心想這位老板定是吹牛,道:“那讓我先看看虞世南和歐陽詢的作品吧。”


    “好的,姑娘隨我來。”


    字畫鋪老板帶領李玉澤來到了一間雅致的隔間,當李玉澤隨老板走進去後,向來對翰墨丹青敏感的她來說,這間藏有的書法作品就是與眾不同。


    “姑娘,你看這是文懿公虞世南的作品《蟬》,如何?”


    “‘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詩句確實是虞秘監的詩句,不過這墨怎麽還有點濕呢?”


    李玉澤吟誦完詩句後,遂用手輕撫一下紙上的字跡,便覺字跡未幹,似是剛剛成書不久,而該字畫鋪老板一聽李玉澤的疑問,便心急地向她解釋一番。


    “哦……是這樣的,前些日子下了雨,這間屋子藏的都是本店最珍貴的墨寶,太過封閉了些,未能及時通風,是有些潮氣,才至於這件墨寶上麵的字跡泛濕。”


    “果真如此?”


    “姑娘,你要是不信,大可以不要嘛。”


    “老板,不是我不信,即使這件作品的字跡是幹的,它也不是真的。”


    “此話怎講?”


    “虞公性情剛烈,直言敢諫,而字如其人,其字外柔內剛,筆致圓融衝和而有遒麗之氣,但這件作品外剛內柔,虛有其表。”


    字畫鋪老板聽了李玉澤的講解後,不覺對她佩服地五體投地,完全沒有謊言被揭穿時的尷尬。


    “姑娘好眼力,佩服!佩服!說實話,這件拙作是鄙人所摹,真是讓姑娘見笑了。”


    李玉澤聽了老板真誠的回答後,遂對他莞爾一笑,而後說道:“這幅字外剛內柔,雖不及內柔外剛的美,卻不失是一幅好的書法作品。”


    老板聽了李玉澤的誇讚,便不好意思地對她微微一笑。這時,李玉澤的目光被另一件書法作品吸引住了。


    “老板,這件作品可是歐陽詢的墨寶?”


    “不瞞您說,這件墨寶的確是歐陽詢的作品,不過這幅字是不賣的。”


    “為何不賣?”


    “這幅字是本店開張時,歐陽率更特別獻寫給本店的,故而這幅字便成了本店的鎮店之寶,無論是誰出多少價錢,這幅字概不出售。”


    “原來是這樣啊!”李玉澤頓了頓後,“老板……我精通書法,臨摹名家大作不在話下,貴店能不能讓我在這裏臨摹作品,然後去賣,最後我隻收一點工錢就好?”


    “這怎麽能行,你是一位女子。”


    李玉澤原本以為老板會看重自己的才能,而有所考慮,誰知他竟不假思索地給了自己答複,這讓李玉澤有些接受不了。


    “女子又怎麽了?”李玉澤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嗓音,而後變得低緩了下來,“但我會書法啊,我會臨摹名家作品,如果還不行的話,我可以女扮男裝。”


    “這也不行,你終究是一位女兒家。”


    “老板……”


    字畫鋪老板轉了身,並向李玉澤擺了擺手,道:“姑娘要是對本店的書法作品不感興趣的話,便可以走了。”


    李玉澤見老板竟如此堅決地拒絕了自己,不覺垂頭喪氣起來,見字畫鋪老板已經走出了隔間,她也隻站了一小會,便跟著走出了這雅致的隔間。


    老板站在櫃台後麵翻看著賬簿,而李玉澤站在店鋪中央望了望老板,見老板低頭不語,便知趣地走出了字畫鋪。


    這是李玉澤第一次以女人裝扮出門來東市,雖然她知道這世間是男人的世間,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但她未曾想到這樣的世間竟如此狠狠地拒絕了自己,這讓她的心裏感到了絲絲寒意。


    “我的錢袋子怎麽不見了?快,你快給本官找一找。”


    說話者是萬年縣令王明坤,他的身旁跟隨著一位衙役,他們兩人都是便裝出行,待王明坤的吩咐剛一發出,那位衙役就躬身低頭在地上尋找。當他找了一小會時間而未找到之時,忽地直起身來,道:“縣令,會不會是那個小乞丐偷走了您的錢袋?”


    王明坤順著那位衙役的指向,看了看還未走遠的一位小男孩,急道:“快,給我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那位衙役聽到王明坤的命令後,遂急忙去追趕那位小男孩,而王明坤也走了過去。


    小男孩並沒有想要逃跑的打算,當那位衙役緊緊抓住小男孩的肩膀時,那位小男孩齜牙咧嘴地喊疼,遂忍不住掙紮了起來。


    “小乞丐,偷拿了錢袋還想逃!”


    那位衙役見小男孩掙紮,便心想他定是因為被抓而感到害怕,故而掙紮起來想要逃跑,於是加大了力氣緊緊捏住小男孩的肩頭,隨著那位衙役用力一分,小男孩臉上痛苦的表情就隨之增加一分。


    “疼……疼……我……沒有……偷拿你的錢袋。”


    這時王明坤走了過來,怒喝道:“小雜種,偷拿了本官的錢袋子,你還想狡賴不成。”


    待王明坤說完之後,隨即一個大耳刮子重重地落在了小男孩的臉上,即使他被那位衙役緊緊捏住了肩頭,也沒能抓住他,結果小男孩被一個巴掌撲倒在地。


    小男孩的嘴角流出了血,倒在地上的他用手捂著流血的嘴角,開始啜泣起來,本來就是瘦骨嶙峋,如今跌倒在地的他更是讓人生憐,而四周看熱鬧的人群則越聚越大。


    從字畫鋪裏走出來的李玉澤,見前方人群密集,遂走了過去並竭盡全力鑽進了人群,當她看到地上躺著一位小男孩後,便立即蹲了下來並扶起了他。


    “兩個大人欺負一個小孩子算什麽本事!”


    “你一個姑娘家不要多管閑事,否則連你一塊打。”


    小男孩聽到那位衙役的嗬斥後,本能地躲在了李玉澤的身後,然後又走了出來,道:“姐姐,你走吧,不要管我。”


    李玉澤輕撫小男孩的頭,安慰道:“別怕!有姐姐在,沒事的。”李玉澤遂把小男孩藏在了自己的身後。


    “你們為什麽要打一個小孩子?”


    “他偷拿了本……我的錢袋子,理應受打。”


    “你哪一隻眼睛看見是他偷的?”


    王明坤被問得頓時啞口無言,遂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的衙役,隻見那位衙役低頭不語,便斥道:“廢物!”


    王明坤眼神迷離一瞬,回想了一下,道:“我的兩隻眼睛都看見了,這小乞丐剛剛從我身旁走過去的時候,撞到了我。”


    “難道就他一人從你身旁走了過去?就沒有其他人了嗎?”


    “有,不過他撞到了我,然後順手牽羊,便把我的錢袋子偷走了。”


    “這些都是你的猜測,你們並無實在的證據來證明是他偷的,你可知汙蔑他人是個什麽罪名?”


    “嗬,在這裏跟我講律法,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想知道你是誰,不管你是誰,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人就是不對。”李玉澤轉過身來,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那位小男孩,這時人群中有一人正在悄悄逃離人群,李玉澤看見後,不覺奇怪,思忖了一下,“快,抓住那個人。”


    圍觀的人群不明所以,而跟隨王明坤的衙役一聽便知怎麽回事了,於是一個箭步穿過人群,便將那個想要逃竄的人逮住了。


    當那位衙役將逃竄之人重新帶到了人群中後,那人卻極力掙紮反抗,誰曾想那位衙役身懷武功,隻要稍微運力就將他狠狠地按壓在地,這時一個錢袋子從他身上掉了下來。


    王明坤一見地上躺著一個錢袋子,遂慌忙拾起後放到手中,便發現這原來是自己的錢袋子,他急忙打開,獨自一人小心翼翼地往錢袋子裏看了看,當看到裏麵一張字據還在時,他便放心地舒了一口氣。


    “敢偷我的錢袋子,真是吃了豹子膽了,押他回衙門。”


    那位衙役聽到王明坤的命令後,便將那小偷的雙手負在其後並押了起來,欲隨王明坤一起回萬年縣衙門。


    “你們倆不能走,打了人還想走!”


    圍觀的人群聽過李玉澤的喊話,遂齊聲高呼道:“不能走……”


    王明坤和那位衙役一聽這齊聲討伐的陣勢,不覺停住了腳步,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然後轉過身來。


    “你想怎樣?”


    “我、這位小男孩和你們一起去衙門見官。”


    “走,正好將你們這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刁民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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