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跪在地上的年輕男子,不過十六、七歲年紀,身材還算魁梧,隻是小眼睛塌鼻梁,麵容雖算不上醜陋,卻也談不上英俊。他此時雖然跪在那裏,低著頭,眼睛卻不老實,聽得院門口傳來的腳步聲,偏過頭斜著眼隻朝這邊張望。待看到進來的是女眷,後麵還跟著幾個年輕女子時,他那眼睛如同點燃的油燈,一下子亮了起來,頭也忘了低下去,直直地朝這邊看來。


    這男子身後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還有一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那女人此時正一臉哀求地對著葉予期道:“伯父,我們知道,這件事,必不是磕一個頭就能了結的。隻是兩人爭鬥,一下失手,並不是有意要殺人。現在璞兒已經去世,就算把興兒的命賠上,他也活不過來了。興兒也是您的侄外孫呐,您一向心慈,就忍心看著他被砍頭嗎?這件事咱們就私下了結了吧,不要去報官,好不好?有什麽要求,您盡管提出來,我們薑家能辦到的,一定辦到。”


    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葉予章的大女兒,薑興的母親葉家梅。


    而站在她前麵的那位老者大概是薑家的長輩,也連聲應道:“正是,有什麽條件,你盡管提。”


    葉予章此時也在院子裏站著,見得薑家人如此說了,葉予期卻仍沉著個臉,直嚷著叫他們“滾”,便忍不住開口勸道:“是啊,大哥。我知道璞兒去世,你這心裏難受。但人死不能複生,你就將手抬一抬,放過興兒吧。”


    在他看來,他一方麵作為外公能把薑興的命保住,另一方麵作為葉家人又讓薑家出錢給葉家補償,以免大房三人窮病交加他還得掏錢養活,私了賠錢於他而言就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所以無論如何這事他都應該促成。


    “這時你們就求我們將手抬一抬了?可當時誰將手抬一抬,饒過我家璞兒?你家這孽子強搶民女,被我孫子看見了,不過是勸一勸,就將他往死裏打。活活的打死啊,可憐我孫子今年還沒滿十七歲,尚未娶妻,這還有天理嗎不跳字。葉予期的老伴關氏在一旁厲聲道,說到這裏,忍不住流下淚來,“老天爺你怎麽不長眼,將這種人劈死,反倒要了我孫子的命啊”


    “滾,都滾。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這件事,我們絕不私了,必然要上公堂,討個公道。”葉予期聽得老伴這哭叫聲,也是老淚縱橫,揮舞著拐扙就要趕人。


    葉家梅還要再說,葉予章給她使了個眼色,揮了揮手,讓她帶著薑興先出去。葉家梅知道老父精明,必然有了勸解的主意,當下將薑興從地上拉起來,又看向自己的公公薑運生。


    而薑運生見自己拉下臉來求葉予期,葉予期卻是不吐口,走之前忍不住道:“葉世兄,這話我不妨告訴你,便是上公堂我們也不怕。咱們薑家,雖不算富有,卻也有幾門親戚通著衙門。賠你錢你不要,咱們就往衙門裏使,看你到時候能不能討回公道。”


    葉予期聽了這話,氣得全身發抖,將手中的拐扙用力一擊,直往那老者的身上打去:“好,我倒要看看,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


    薑運生身手倒是靈活,一閃身避過拐扙,怒氣衝衝地出去了。葉家梅一拽薑興,連忙跟上。


    而葉予章趕緊上前扶住葉予期,嘴裏不停地安慰他。


    薑氏一進門就看到此種情景,雖說這場合不適合讓小輩看到,但此時退出去,也不適合。所以一直領著她們在院門口處站著。葉家梅過去,低低地喚了一聲“娘”,見薑氏擺擺手,她也知道不適合說話,正要快步跟著公公出去,卻不想後麵的薑興卻停在了葉琢麵前,笑眯眯地道:“這可是琢表妹?琢表妹長這麽大了?”


    葉家三姐妹中,葉琢長得最美貌,一開始薑興那色眯眯的眼神就一直往她身上瞄。葉琢當時就躲到了王姨娘和葉琳身後,避開了他的眼光。卻不想這會兒還是被這男人單獨挑出來問話。她將臉一沉,扭過臉去,沒有說話。


    “還不快跟你母親走”薑氏沉下臉來。薑興雖然是她親外孫,但葉家三姐妹,尤其是葉琢,那是要跟權貴人家聯姻,起大作用的。薑興又自小好色,為防著他,從五年前起,薑氏便不許他跟葉家三姐妹見麵。卻不想在這種場合讓他見到了。


    葉家梅見狀,恨鐵不成鋼地用力地將薑興的胳膊一拽,拉著他就出了門。


    葉家大房的人倒是沒注意這情形,葉予期本就悲傷,再被薑運生那話一氣,頓時麵如金紙,暈倒在地。關氏和葉予章連忙上前扶住他,手忙腳亂地給他順氣喝水,亂成一團。


    見葉予期醒了過來,葉予章舒了一口氣,道:“大哥,不是弟弟說話不好聽。現在璞兒不在了,你們一家三口,弱的弱、病的病、老的老,日子總得過下去。倒不如讓薑家賠償一筆錢,你們拿著這筆銀子,老有所養,也是璞兒的一片孝心不是?否則就算讓薑興償了命,麵上是為璞兒討回了公道。但你們三人貧苦無依,璞兒在地下他也不安心呐所以啊,還是別跟薑家擰下去了,你們要多少賠償,我去幫你談,好不好?”


    “人死不能複生,我也不是非要薑興的命不可。可你聽聽那薑運生他說的是什麽話?我要是能忍下這口氣,我成了什麽人了?這事,沒得談。”葉予期喘著粗氣道。


    “他說那話不好聽,可也是事實。那薑運生的一個遠房表妹,正是嫁給了縣衙的李捕快作妾。他要是花點錢買通關係,就算你去告,那也是白告。這世道就是這樣。那衙門裏麵的 道,你又不是不清楚。否則當年你這手,也不會就這麽白白受傷了。”


    葉予期與葉予章年輕的時候,就是在鎮上謝家的作坊做玉雕師。葉予期聰明好學,手藝漸漸地超過了謝家的玉雕大師傅。那大師傅嫉恨他,又擔心葉予期替代自己的位置,便使人在路上廢了葉予期的手。葉予期雖然查出這事為那大師傅指使,告到衙門,無奈大師傅跟衙門裏的捕頭有親戚關係。最後不光那大師傅沒受罰,告狀的葉予期還挨了一頓板子。謝家一看葉予期手廢了,為籠絡大師傅,不但不再用葉予期,便連葉予章都被辭退了。至此葉予章才咬咬牙,哄著賣了薑氏的嫁妝,自己開了一家小作坊,漸漸發家;而葉予期手殘廢不能做活,家中隻靠關氏做繡活和種那幾畝田地,勉強支撐著糊口。


    所以聽得葉予章這話,葉予期和關氏都沉默下來。


    葉予章知道大哥的性子,這話也隻能說到這兒,否則再說下去他就要趕人,便換了話題道:“來,大嫂,趕緊扶大哥進房去歇息。棺材我已讓家明去買了,你弟妹也帶著琳兒她們和下人來幫忙。璞兒的喪事,你們就不要操心了。這些費用,我一會兒就去找薑家,讓他們一塊兒算上。”


    前麵那些話還挺讓人感動,但最後這句話,卻盡顯吝嗇鬼的本性。葉琢站在院門口聽了,一陣無語。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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