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承東搖了搖頭:“不認識。小人才從外地回來,南山鎮誰都不認識。那日還是葉家二老太爺看我酷似我爺爺,問起之後才相識的。”


    “那麽,你怎麽知道叫你做這事的人是謝家的人?他們可有親口告訴你是姓謝?”縣太爺又問。


    “沒有,他們沒說。是我那天晚上起夜出恭,結果走錯了方向,聽兩個值夜的小廝閑聊時說起的。”他抬起頭,看了謝雲霆一眼,“他們說,他們家老爺娶了兩房妻子,各祧一房。這兩房妻子整天在家裏鬥得你死我活,兩房的公子和小姐,也很不和睦。”


    謝雲霆聽得這話,也不知是氣憤還是羞惱,臉色漲得通紅。可此時是公堂之上,縣太爺不問話,他是不能隨意插嘴的。他隻得轉過頭去向門口望了又望,希望能看到父親的身影。要是再讓這位姓汪的二百五把什麽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他們謝家,可就完了。


    那些原在酒樓圍觀的眾人,此時也已陸陸續續地到了衙門。而他們的親朋好友,得到了下人們傳回去的訊息,也都呼朋喚友地跑了來看熱鬧。所以此時公堂上看熱鬧的人著實不少。聽到汪承東這話,有那不知道謝家內情的人,都彼此打聽起他家的八卦來。


    “那他們可有告訴你,拿了那塊玉料到玉琢坊之後怎麽做?有沒有告訴你要把它給弄壞?”縣太爺又問。


    “沒有。”汪承東搖搖頭,“不過……不過跟著我的那個小廝,是謝家派來的。他好像懂些武功。在進玉琢坊之前,怕我反悔,他還用手輕點了我一下以示警告,痛得我渾身冒汗。卻又喊不出來。進到作坊後他雖然一直站在我身後,但我感覺得出來,他一直在打量玉琢坊屋裏的擺設和羅經生。後來見羅經生把玉刻壞了。他才放鬆下來,示意我找他要賠償。”


    縣太點了點頭,忽然舉起驚堂木,“啪”地一聲拍了一下,喝道:“汪承東,你說的話,可曾屬實?如果讓本官知道你信口雌黃。誣陷謝家,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小人所說,句句是實話。”汪承東被這一嚇,連連叩頭,“如果大人不信。可以去青石巷最裏頭榕樹旁邊的那座青磚小院那裏,找兩個叫張信和周從雲的小廝一問便知。那個叫張信的,就是今天跟著小人去玉琢坊的人。而昨晚小人聽見的閑話,就是他們倆人說的。”


    “來人,去將這兩人拿了來。”縣太爺叫道。兩個衙役應聲去了。


    如果這事真是謝家做的,想來在路上謝雲霆就派了下人回去通報,那兩個小廝也不會呆在那裏等著人去捉了,這一趟注定是白走的。


    這麽想著,葉予期向葉琢低聲道:“琢兒。你看要不要現在就讓魏大祥上去指證?”經過這麽多事,他已不知不覺地養成了凡事都要問過葉琢才決定的習慣了。


    葉琢卻搖搖頭:“現在還不用。”


    雖然剛下車時,她也許諾了魏大祥,如果他幫著上公堂指證謝家,就給他三百兩銀子。有這銀子,魏大祥可以帶著家人到別的地方去。做些小生意,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了,完全不用擔心謝家的報複。但是,這些車夫就是她手中的一顆妙棋。因為他們整日走街串巷,熟悉各色人等,又不引人注意,所以要比其他人更容易打聽到消息。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把這些潛在的力量展示在眾人麵前。


    而現在,還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


    幫葉家的那個人,既然已經出手,而且從種種跡象來看都極為老辣,想來必然會有後招,讓謝家不得不把他們做的事給承認下來。


    兩個衙役被派出去,沒有一定的時間是回不來的。縣太爺自然也不能讓公堂冷場,又將葉予期和謝雲霆提出來問了一些話。這兩方都各執一詞,陳述自己的理由。縣太爺聽說謝葉兩家還曾經議過親,這涉及到女子的名聲,不宜在公堂上問,縣太爺又將葉予期叫到後堂去細細詢問了一番,這才將葉予期放回公堂,然後又讓衙役將聶博文和杜浩然請進了後堂。


    “二位公子。”他拱了拱手,“剛才雙方的情況下官都已了解了。雖然有汪承東指證這事是謝家幹的,但下官問了又問,發現他們並沒有做案的動機。兩家不過是嫁娶上有過關聯,但因葉家姑娘的命不好,謝家便退了親。此後也沒有把葉家姑娘這些事情給說出來,也算是十分厚道。而當時,葉家這親也退得十分的爽快,並沒有出現什麽紛爭。想來,謝家絕不會因為這個就給葉家下這麽大一個陷阱。也不知下官這麽想對是不對,還請二位公子見教。”


    事情他是了解了,但兩位公子為何要來管這趟閑事,他可得摸清楚了。否則斷的案不合聶公子的心意,那可就麻煩了。


    雖然縣太爺拱手的方向是聶博文,聶博文卻是沒有理他,隻斜著眼睛瞥了杜浩然一眼,便端起茶杯喝起茶來。


    “縣太爺一定會奇怪我們怎麽會插手這樣一個案件吧?”杜浩然笑道。


    “下官愚頓。”縣太爺向杜浩然施了一禮。雖然他平時不往玉街和依仁街走動,不認識這位姓杜的公子是誰,但看他跟聶博文平起平坐,兩人說話的神情十分隨意,他便能猜想到這位杜公子也不是什麽等閑之輩。自然不敢有一絲的怠慢。


    “我跟博文到南山鎮來,不過是陪著他看看家裏的產業,順便散散心。而我們也認識那位謝公子,他對我們倒還伺候得比較殷勤。隻是葉家的作坊,就在聶家坊的對麵,今天發生的事,正好讓我們遇上了,順便就看了個熱鬧。本來這事跟我們也沒關係,但競價結束之後,我的手下去辦事,正巧遇見汪承東從依仁街回去之後,又從一個小院子出來,穿著打扮跟原先全然不同,而且鬼鬼祟祟的,在他後麵,還跟著兩個人。他們猜出這其中必有蹊蹺,便將這汪承東和後麵跟著的人都捉了,分別盤問,才得知這事原來都是謝家人幹的。”


    杜浩然說到這裏,飲了一口茶,又道:“謝家也不知出於什麽原因,處心積慮地想要謀害葉家,選了這汪承東演了這麽一場戲,想把葉家逼入絕境。此後又不想在那小院子裏殺人,便將他放出來,想等天黑之後再下手把他給殺了。我那兩個手下,平時都是疾惡如仇的人,覺得謝家所做的事實在是有違天道,便自做主張,放了這汪承東,叫他去酒樓裏指證謝雲霆。後麵,才有了來衙門的事。”


    “是杜忘和杜念?”聶博文聽得這話,詫異地揚起了眉毛,“這謝家人,他們圖謀什麽呢?”


    他絲毫不懷疑杜浩然所說的是假話。


    杜浩然做事,向來光明磊落;便是他那兩個手下,也都是極為豪氣的鐵血漢子。他們做事說話,自有一種傲立於天地的驕傲,絕不屑於為了什麽目的,就編造謊話欺騙別人。杜浩然既然如此說了,那事情的真相,絕對就是他所說的這樣。


    想想自己還給了那姓謝半天的好臉色,聶博文就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作為世家子,他自然不是一張白紙,世間齷齪的事他也見過不少。商人逐利,謝家為了某種利益或是恩怨,就使出這樣的手段來,在他看來並不稀奇。但是,聶博文之所以能與杜浩然性情相投,在本性上自然也有跟杜浩然一樣的磊落大氣。也因此他才如此嫌惡謝雲霆。


    “這個問題,就得問謝家人了。”杜浩然笑道。


    縣太爺見聶博文毫不猶豫就相信了杜浩然的話,心裏便知道怎麽做了。而且這位杜公子作為跟原告和被告都沒有什麽瓜葛的人,他的話自然是真實可信的。他站了起來,對杜浩然深施一禮:“多謝杜公子及手下的兩位小爺能出手相幫,除惡懲凶。下官一定秉公辦案,將惡人繩之以法。”


    杜浩然點了點頭,又道:“謝家那個小院,我那下人已將裏麵的人看住了。衙役過去一抓一個準。事情通過謝家人的嘴裏說出來,才最讓人信服,所以,我的下人便不出堂作證了,老父母還請見諒。”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縣太爺也是個通透之人,杜浩然這麽一說,他就想明白了。


    今天聶博文和杜浩然一直呆在葉家的作坊前看拍賣,這一會兒如果出來為葉家作證,不管事實如何,那些市井小民必然把兩位公子跟葉家那漂亮的小姑娘聯係起來——他自己,在開始的時候,不也是這麽誤會的嗎?


    所以,為了聶公子和杜公子的聲譽,也為了那葉家小姑娘的名聲,杜浩然與聶博文能不參與這事,那當然是最好不參與。


    聶博文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對杜浩然能考慮周全十分的滿意。他站了起來:“這後堂不宜多坐。走吧,咱們出去。”


    (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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