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浩然到南邊來,是為了找一樣東西,準備找到就離開這裏,再不會來,所以根本沒有想著要在這裏置辦房產。每次去南山鎮,都是住在聶家別院裏的。今天倉促之間,還真沒有住的地方。南山鎮的客棧是不少,但那都是魚龍混雜之處,不為他所喜歡。


    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道:“楊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此時我剛從聶家出來,冒然住到你家去容易引起誤會,對楊大人的前程沒有好處。還是另妥住處的好。”


    關氏聽得此話,從車窗處伸出頭去,對杜浩然道:“杜公子,跟我交好的一位王婆子,就是專門給人傳遞房屋買賣租賃消息的。前兒個我聽她說,青雲巷有一處宅子要出租,不寬,兩進小院,但勝在環境幽靜,旁邊的住戶又多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我家琢兒她娘現在就住在那條巷子裏,感覺很是不錯。如果你有意,一會兒到了南山鎮,不妨先去看看。如果滿意,就租下來,不滿意再找客棧入住也不遲。”


    這一回杜浩然沒有拒絕,拱拱手道:“如此就勞煩葉老太太了。”


    “喛,你幫我們家還幫得少嗎?”關氏一擺手“就說這一次吧,要是沒有你,我家琢兒在聶府裏還不知怎麽樣呢。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激你才好,些微的小事,不值一提。”


    提起葉琢,杜浩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轉移到葉琢身上。不過他很快就移開了,在馬上抱拳作了一揖,誠懇道:“說到葉姑娘,今天這事實在對不住。在下做下了唐突之事,本應該向葉姑娘提親的,但有些事情大家也都看到了,如果我提出這個請求,立刻就會給葉家帶來滅頂之災。浩然在這裏隻能再向葉姑娘賠個不是。”


    說實話,葉家人當初聽到杜浩然說不能娶葉琢的時候,心裏還是十分惱火的,輕薄了葉琢卻又不願意娶她,這樣的男人不是好東西。但後來見到聶微月那顛狂的樣子,這才明白杜浩然的一片苦心。此時見他又專門把話挑開了說,態度十分地真誠,心裏哪裏還有半點埋怨?


    關氏擺擺手道:“這事本就不怪杜公子,都是聶家某些人可惡,喪心病狂,想要陷害我那孫女。要不是有杜公子在,我家琢兒這次怕是要吃大虧。說起來我們還得感謝杜公子呢,哪裏會有責怪的意思?杜公子快莫多想,不必把這事放在心上。”


    前因後果,剛才在葉琢熟睡的當口,秋月已輕聲把事情跟她和鄭曼文說了一遍,當然略去了葉琢有意而為之的緣由,隻是把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所以此時關氏是真心感激杜浩然。一想起自家這麽能幹漂亮而又前程遠大的孫女,差點被聶家的男仆猥褻,她就不寒而栗。如果那樣,她怕就看不到自家孫女了。現在葉琢完好無損地從聶家全身而退,就已是萬幸,她哪裏還有半點埋怨杜浩然的意思?


    聽得關氏如此說,杜浩然又立在馬上施了一禮,這才舒了一口氣,轉換了話題問了那王婆子的住址,又打馬上前與葉予期和楊建修客套了幾句,便帶著杜念和杜念兩人,縱馬先行,往南山鎮方向去了。他離開聶府,想必聶家人還是會密切關注他的行蹤,此時不宜與葉家人過於親近,以免聶家對葉家生出疑心。


    “唉,可惜了。杜公子,真是個很好的人。”關氏歎息道。杜浩然,是她遇上的最中意的孫女婿,可惜有個聶家橫在中間,使得這麽兩個天造地設的人無法提及婚嫁,這讓她感到十分地遺憾。


    葉琢看著那漸漸變小,最後消失在路的盡頭的天青色身影,長長的睫毛扇了扇,沒有說話。


    當初中藥之前,她跟杜浩然兩人都明白,不管藥發之後兩人之間會發生什麽樣的親密舉動,都是不能提及婚嫁的。這是她自己的選擇,甚至有利用杜浩然以達到目的的意圖在裏麵,兩人都講得清清楚楚,杜浩然沒有必要為這事內疚。但事發之後,杜浩然還是感到不安,再三地向她道歉。她能感覺得出,他剛才那些話那一揖都是發自肺腑,確確實實地感覺對不起她。


    杜浩然,確實是個不錯的男人,有擔當!


    所以她也很讚同關氏的話。


    隻是,他與她……想到這裏,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將這雜念排出腦海之外,閉上眼睛,開始的思索起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來。不知不覺,又沉沉睡去。


    待她再睜開眼睛,車已到了紫衣巷的家門口。巷子裏已是一片昏暗,有些人家隱隱的透出一些燈光來——此時,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了。


    趙氏聽到車聲,與秋菊急急迎了出來。她雖然很少說話,埋頭刺繡,心底裏卻是極為疼愛葉琢的。見葉琢回來,臉龐瘦了一圈,她禁不住流下淚來,連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楊建修念著兒子一人在家,進了鎮就與葉家人分開回自家去了。鄭曼文舍不得女兒,跟著葉予期和關氏一起進了葉家。此時屋裏燈光明亮,大家剛一落座秋菊與餘嫂便擰了熱毛巾端了水來,給大家淨了手臉,那邊熱騰騰的飯菜已被餘波擺上了桌。


    “可有燉了雞湯?琢兒這身體可得好好補補。”關氏問。


    “燉了燉了,我還特意去藥店要了些人參,放在裏麵燉的,最是滋補。”趙氏難得的多說了幾句話,還親自舀了雞湯,端給葉琢。聽到葉琢身體不好,她也不管葉琢今天是不是會回來,因心裏惦念,便先買了雞和人參燉上。


    這就是溫暖的家呀!葉琢的眼裏濕潤。見大家都用殷切的目光看著她,也不推讓,端起碗一口口地把那碗人參雞湯都喝了下去。


    一家人樂意融融地吃了飯,葉琢因路上睡了兩覺,又喝了人參雞湯,絲毫不覺得疲倦,喚了秋月:“把我的刀和燈都擺到後院去,我要劈蟲。”在聶府這幾日,因不敢讓聶家人知道她是如何學習玉雕的,她都沒有練習刀法。


    關氏等人自然不允。待葉琢保證隻劈十下,找找手感,他們這才作罷。


    橙黃色的燈光在後院的空地裏靜靜地放出光芒,頓時引來了無數的飛蟲。葉琢坐在離燈光有五丈遠的地方,緩緩舉起刀,朝一隻飛蛾擲去“當啷”一聲,飛蛾墜落。


    飛蟲是活動的,比起靜止而又帶著光暈的香頭來說,又何止難了一倍?葉琢要把圍繞在燈火旁邊的飛蟲劈中,還不能碰到燈罩,這難度又加大了幾分。但難度越大,訓練的效果也就越好。練習劈蟲一段時間後,葉琢感覺自己的眼力、敏捷力以及手眼協調能力又得到了進一步增強。


    刀起,蟲落!


    意之所動,便將一切的變故都計算在了裏麵。蟲子要往哪裏飛,飛的速度如何,刀要往哪個地方劈,手裏所用的力道如何,這些,都已不用思索,隻要刀起,就能蟲落!


    她對刀的控製,已達到隨意所欲的境界。


    拿著一塊玉料,她隻要心中所想,手裏就能雕刻出心中想要的形象,無須去考慮如何雕刻,運用什麽技法,達到什麽效果。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一切都在意念之中。這樣雕刻出來的東西,有著混然天成的效果,自然靈性,絲毫不顯匠氣。


    知道家人擔心,葉琢信守承諾,劈了十隻飛蟲,便放下了刀。而秋月已極默契,跑上前去起著燈,數了數地上被劈落的飛蟲,然後興高采烈地匯報:“姑娘,不多不少,正好十隻,而且都被劈成了兩半。”


    這劈蟲,少了固然是沒有劈中;可多了也是準頭不夠,連帶著把附近的飛蟲也誤劈了,說明眼力不夠精準的表現。而且被刀風劈暈震死的飛蟲是不算的,所以秋月才有了這樣的匯報說辭。


    葉琢聽了,十分滿意,站起身道:“收拾了吧。”


    一旁立著的秋菊忙上前扶住她:“熱水已放好,姑娘沐浴吧。”


    葉琢轉過頭,就看到葉予期、關氏和鄭曼文,連帶著趙氏都站在不遠的屋簷下看著她,她臉上頓時浮現出幸福又無奈的神情,點頭道:“好。”


    由著秋菊服侍,葉琢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便躺下了。葉予章和關氏年紀大了,又來往奔波這一整天,早已累了。可她要不休息,兩位老人可能就不肯歇息,她就算再沒有睡意也要躺下。


    也不知是身體疲倦還是心裏得到了放鬆,她這一睡便一夜香甜,第二天睜開眼時,已是時分了。


    她這還不是自己醒的,而是被說話聲吵醒的。此時便聽到關氏在院子裏略帶不滿地道:“你說話別那麽大聲,琢兒身體不適,還在休息呢。”


    原先驚醒她的那個聲音立刻降下了幾度,壓低聲音道:“這是怎麽說的?琢兒在聶家呆得好好的,怎麽才去幾天就回來了?她身體怎麽了?”


    卻是劉氏。


    (謝謝東方風雲和禾熙打賞的平安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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