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關氏立刻恢複了神氣,對楊太太一揮手,“趕緊去叫楊建修來。如果他不願意娶,我們絕不會死皮賴臉地要纏著不放。但必須得他親自來說。楊太太,不是我看不起你。就憑你,還代表不了楊建修。”


    “誰說我要退親?”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不用看,關氏和葉琢就能聽出,那是楊建修的聲音。


    關氏又驚又喜地轉過頭去,看著楊建修:“建修,你剛才說什麽?伯母沒有聽清。”


    楊建修微微一笑,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道:“伯母,我不想退親。如果琢兒她娘不嫌我無官無職,我願意如期娶她過門。”


    關氏重重地舒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盯著楊太太,下頜一揚:“建修的話,你聽到了吧?”


    楊太太聽到楊建修的聲音,臉上並沒有露出驚慌之色。也不理關氏,轉過身去麵對楊建修,沉聲道:“建修,你念了那麽多年的書,在官場裏掙紮了十幾年,就這麽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的前途給放棄了?那個女人有什麽好,值得你這樣?你知不知道你爹聽到這個消息,差點就中風了。今天我是代表你爹來的。你不聽我的話,總該聽他的話吧?你要是一意孤行,不顧你爹的死活,就是忤逆不孝,大逆不道。”


    關氏聽了這話,臉色變了一變。


    雖然她希望楊建修能頂得住這場考驗,選擇鄭曼文而不是官職·但憑心而論,隻要她站在客觀的角度想一想,就覺得楊建修選官職而棄鄭曼文是最明智的選擇。隻要有身份地位,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鄭曼文雖然貌美,卻也不是國色天香;而且年紀大了,成了親不一定能再生孩子。楊建修就一個兒子,未免少了些,鄭曼文在這方麵並不是那麽完美。更何況,楊建修雖然跟父親的關係不好·跟繼母楊太太更是水火不容,但不管怎麽樣,他身上都承載著楊家一門的興衰榮辱。他的沉浮,關係到他兒子、哥哥和同父異母弟弟幾家人的身份高低。隻要楊建修還有一點理智,就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就置一大家子於不顧,況且他已不是衝動的小夥子了。


    關氏想到這裏,有些心灰意冷,正要回頭讓葉琢扶她進去,卻見葉琢臉上的表情如剛才一樣,從容淡定·甚至還掛著淡淡的笑容,仿佛那被人退親的的不是她的母親一般。關氏不由得感覺奇怪。葉琢從來不是一個冷血的人,怎麽這會子並不著急生氣?


    關氏腦中電光一閃,正要張嘴說話,不過話到嘴邊卻及時的閉上了嘴,心裏安定下來,轉過頭去看著楊建修母子兩人。


    葉琢有這樣的表情,那就意味著楊建修的事情並不如想象的那麽糟糕。如果真是那樣,此時看一看楊建修是怎樣一個人,倒是一件好事。雖說成親了如果合不來還可以再和離·但那樣做,鄭曼文的名聲就徹底壞掉了。


    “那二娘請告訴我,我怎麽做才算是不忤逆不大逆不道?這官場的沉浮·是皇上的旨意,上司的命令,又豈是我娶不娶曼文就能決定的?我楊建修讀書十幾載,又做官十幾載,年近不惑,難道還不如大字不識的二娘你看得透徹,還要聽你的命令行事不成?至於我爹,二娘您還是少拿我爹來唬人吧。他要真這麽關心我·我跟我哥又何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說完他伸手拿過楊太太手中的庚帖·揮揮手,“你走吧·以後我的親事不用你張羅。”


    “你跟你哥到了什麽地步?你說說,到了什麽地步?小時候我是冷著你們還是凍著你們了?說這話也不怕昧了良心!還有·你以為我想幫你張羅親事呢?要不是你哥來求我,我才不會吃飽了撐的管這閑事呢,做得不好落埋怨,做得好也得不到一句好話。你們兄弟倆都是白眼狼。你既然那麽有本事,就把你哥一家接出去吧!免得說我虐待你們。”


    楊建修聽得這話,眼睛直直地盯著楊太太看,過了好一會兒,才冷然一笑:“好!我就把我哥一家接出來。不過,咱們得請族長、親戚來,告訴他們我們四兄弟分家了。”


    “這話可是你先說的。”楊太太一副心願得償的樣子,“我這就回去將你這話跟你爹說。”說完也不理關氏,轉身就往外走去。


    看著楊太太帶著一群奴仆一下就走得沒影了,關氏這才一臉憂鬱地看著楊建修:“建修你······如果跟咱們葉家斷絕關係,真能讓你官複原職,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就算退了親,我們也不會怪你的。曼文的性子我最知道,要是她知道你是因為要娶她才丟了官,這門親事無論如何她都不答應。”


    “伯母,您別聽我那繼母瞎嚷嚷,她今天來鬧這一場,不過是看我不當官了,而我哥哥生病不能賺錢養家,生怕她兒子被我們拖累,所以想要逼我提出分家的要求,這樣她既得了名聲又得了實惠。這女人,算盤打得精著呢。我們小時候,她整日在我爹麵前裝好人,背地裏栽贓陷害,挑唆我們父子的關係,害我們被爹爹打罵。目的就是想讓我爹討厭我們,喜歡她的兒子,多分她兒子一點家產。”


    “可是,不是聶家因為我們而遷怒你、罷了你的官嗎?”關氏疑惑地問。


    楊建修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過頭來看向了葉琢:“琢兒,這事你怎麽看?”


    葉琢知道楊建修想要考校她。她微微一笑,把聶家的另一層用意也說了出來:“是,也不是。聶家要罷楊大叔的官,一來是想威懾杜公子;二來想懲治我一番;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在投石問路,想要知道上頭對他們的舉動是怎樣一個態度。如果撤了楊大叔,京城裏沒反應,就說明二皇子心軟,或力量不足,或智謀不夠。那麽接下來他們就會把這附近所有的官員都換成自己人,深挖探訪哪些作坊店鋪是北派的,一一清除,鞏固大後方。如果京城裏有反應,又要看他們的反應是強是弱,以決定如何應對。所以,就算沒有我的事情,楊大叔也應該是第一個被罷除官職的對象。”


    楊建修對葉琢的認識,僅僅停留在當初葉琢出計滅掉嚴慶春和龔誌民兩人的表現上,以為她是個腦子比較聰明、也比較有心計的女子,並不認為她對朝堂之事會有什麽了解,更不可能理解聶家最深層次的含義。現在乍一聽見葉琢這番分析,對政局看得比他還要透徹,不由得大吃一驚,瞪大著眼睛看著葉琢,半晌方問:“那麽,琢兒覺得我能官複原職嗎?”


    葉琢微微一笑:“二皇子既然把手伸到這兒來了,哪有又把手縮回去的道理?斬草要除根,這樣的道理我能明白,沒道理二皇子不明白。大皇子能跟二皇子相爭,可見勢力非同一般。哪怕是皇上將太子之位定了下來,大皇子心裏仍是不服氣的。不過如果他聰明的話,會蟄伏在一旁,趁二皇子犯錯或稍有疏忽,就猛撲上去置他於死地,從而取而代之。所以,二皇子隻要不是傻瓜,現在就會一鼓作氣地把他的根基拔掉。而大皇子的根基,不就是這南邊的玉礦嗎?沒有了這股財力上的支撐,大皇子的勢力就像會斷了氣的猛虎,轟然倒下。所以,聶家這一番投石問路,必然會引起二皇子淩厲的反擊。看吧,不出幾天,楊大叔不光是官複原職,還有可能更進一步,成為這南山縣的縣令。而不屬於聶家陣營的袁大人,或許會到府衙裏去,代替原來的知府大人。”


    “果真?”


    “真會這樣?”


    楊建修和關氏同時問出聲來。


    “八成會這樣。”葉琢點點頭。


    楊建修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滿臉的振奮。不是這樣的道理他這官場上混了十幾年的人想不明白,而是葉琢的猜想跟他不謀而合,可見是不會有錯的。這大大增強了他的信心。


    “所以楊大叔如果想分家,趁著你家老太太鬆口,趕緊地分吧。否則你這官一升,怕是又分不了了。”葉琢笑道。她知道楊建修一直想分家,但他當著官,楊太太哪裏肯讓他分出去?現在好了,終於有機會分出去了。


    想到這裏,她暗自慶幸。如果沒分家,楊太太絕對有事沒事就擺婆婆譜,鄭曼文不知怎樣受氣呢。而分家了,楊太太又不是正經婆婆,想不理就可以不理會了,多好。


    “是啊,如果你分了家,我家曼文就不必受這老虔婆的氣了。”關氏知道楊建修的心結,所以對楊太太毫不客氣。


    “嗯,我這就回家跟我哥哥商量去。”楊建修精神極振奮,也不進屋裏坐,拱拱手轉身就走了。


    果然,當天晚上,楊建修就讓下人來傳消息,他們四兄弟已分家。他哥哥分得些銀兩,正四處找房子準備搬家,這兩天事忙,他就不過來了。


    而二皇子的手腳也極快,這邊楊建修剛幫他哥哥找到房子搬出去,那邊就接到通知,任命他為南山縣縣令,而袁朝林調任南雲城知府。


    葉家人聽到這消息,極為振奮;而楊太太一家則捶胸頓足,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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