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琢。”杜浩然低低地喚了一聲。


    葉琢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來。


    杜浩然並不看葉琢,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描金赤鳳藤製闊榻道:“我睡這裏就好。”


    葉琢抬起眼眸,看著杜浩然,沒有說話。


    “我說過,我隻能給你這個身份。所以……”杜浩然避開她的目光。


    葉琢咬了咬嘴唇,聲音極輕:“你是不是有其他喜歡的女人?”


    杜浩然愕然地抬起眼來,看著她,繼而苦澀地一笑,搖搖頭:“怎麽可能?”


    葉琢似乎舒了一口氣。她抬起頭來,衝著杜浩然笑了一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婆婆如果問起,我該怎麽說?”


    杜浩然詫異道:“母妃還會過問這種事?”


    葉琢也有些詫異,為什麽杜浩然連這個都不知道。不過想想他的經曆,她又釋然了,低聲道:“這是內宅規矩。如果沒有……我會被人詬病的。”


    杜浩然皺了皺眉頭,對這種內宅規矩很是不滿,隨即不大在意地道:“那你就告訴她一切正常就是了。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葉琢垂眸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去,從枕下抽出一塊東西來,卻是一塊潔白的綢緞。


    葉琢咬了咬唇,輕聲道:“明天一早,婆婆會派人來拿這個。到時候,怎麽辦?”饒是她前世成過親,說完這話,還是兩頰緋紅。


    她沐浴之後,穿了一身大紅色繡花常服,長長的如黑綢一般的秀發就這麽隨意地披散在身後,再加上臉色緋紅,神情羞澀,美麗到了極點,也嫵媚到了極點,頓時讓杜浩然看呆了去。


    感覺到他的目光,葉琢也心跳如鼓,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微微抖動著,不敢抬眼看杜浩然,心裏隱隱有一抹期待。


    新房裏一片安靜,空氣裏蕩漾著旖旎的氣息。


    過了好一會兒,杜浩然移開了眼,轉過頭去深深吸了兩口氣。再轉過來時,他已恢複了平靜,看著那塊白綢,問道:“這塊白綢,是幹什麽用的?”


    葉琢在心裏輕歎一聲,輕聲開口道:“這是元帕,檢驗女子貞節用的。”神情雖然還不大自然,卻也恢複了以往那種冷靜自持、落落大方的態度。


    “貞節?”杜浩然疑惑地微一蹙眉,不過很快就明白了葉琢所說的意思。他一時不由得大不自在,臉色紅了起來。他趕緊急走幾步,走到窗前站住,對著那兩根燃燒的大紅蠟燭平息身體的異樣。好一會兒,他才走了回來,彎下腰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匕首,在小指上飛快地劃了一下,鮮血頓時湧上出來。


    “啊!”葉琢看著那湧出來的鮮血,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抽出衣袖裏的手帕,便想往上裹,不過手到半空中就停了下來。


    她知道他想幹什麽了。


    杜浩然將匕首放下,轉頭問道:“要如何滴,滴多少?”


    葉琢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抓著他的手腕,移到白綢上抖了兩下,這才將右手上的手帕層層裹住手指,將它包紮起來。


    她靠得那麽近,身上少女的馨香混合著隱隱的花香,幽幽的鑽入杜浩然的鼻子裏;柔軟而溫暖的身子無意間觸碰到他,讓剛剛平靜下來的杜浩然身體一僵,再一次起了反應。


    聽到他變得濃重的呼吸聲,葉琢的微垂的睫毛微微抖動,不過手中的動作並未有半點停滯,層層包裹好,還在末端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好了。”她低低說了一聲,後退一步。


    杜浩然抬眼看到自己被包得跟蘿卜似的手指頭,禁不住啞然失笑:“我在戰場上受到致命的傷,都沒包紮得這麽嚴實。”投向葉琢的眼神極為溫柔。


    “致命的傷?”葉琢一怔,抬眼看向杜浩然,“現在呢,還有沒有大礙?”


    杜浩然搖了搖頭:“早沒事了。”


    葉琢張了張嘴,想問他他的病是不是就是那次受傷引起的,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以前,她沒有追問他的病,是因為彼此的關係很微妙。如果她追問他的病情,很容易讓他誤會她是要掂量他的病情才決定嫁不嫁給他。


    但現在,也不是問這話的時候。現在可是新婚之夜,大喜的日子,這種不吉利的煞風景影響心情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以後,有的是時間了解這件事。


    葉琢轉身走到炕前,看了那塊元帕一眼,不顧它上麵的血跡還未幹,伸出手將它揉了一揉,然後將它折好放到炕梢。這才抱起**的一被子,道:“還是我睡睡榻吧。睡榻的大小我睡正合適。”說著沒等杜浩然反對,便走到睡榻前,將被子放了下來。


    “我睡這裏。”杜浩然一把抓住她那張被子。


    葉琢抬起眼來,看了他一眼:“那炕太硬,我睡不習慣。”說著將被子抖開,一翻身上了榻,扯過被子蓋到身上,閉上眼睛道:“睡吧,明天還得早起請安。”


    杜浩然看著葉琢那張在紅燭的光影之下異常美麗的臉,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沒有動彈。良久,他才回到炕上,躺了下來。


    喜娘走的時候吩咐過,那兩支紅燭,今晚是不能吹滅的。


    葉琢乍一來到陌生的環境,總有幾分不適應,再加上有心思,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安眠。她聽到炕上的杜浩然時不時地翻一下身,顯然也沒有睡著。不過兩人都沒有再出聲。


    直到月上中梢,葉琢才在朦朧中睡去。至於杜浩然是何時睡著的,她卻不知道。


    葉琢的生活習慣很好,在南山鎮時就每日早起。所以頭晚雖然睡得遲,第二天早上還是按時睜開了眼。


    喜燭早已熄了,微弱的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照進屋子裏來,顯現出榆木雕花高古方桌上的兩個琺琅彩嬰戲雙連瓶,以及桌前那張黃梨木雕花椅的輪廓來。身下的睡榻溫暖而柔軟,十香浣花軟枕高矮正好,蓋在身上的大紅色蘇繡織金錦被


    觸手絲滑,還散發著幽幽的熏香的味道。


    恍惚之間,葉琢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國公府自己的閨房。


    好一會兒,葉琢才反應過來,自己重生後又出嫁了,這是在瑞王府,新婚的第二日清晨。


    她心緒複雜地閉了眼,又在榻上靜靜地躺了一會兒,這才翻過身,抬眸朝炕上望去,想看看杜浩然醒了沒有。


    “咦?”她一下坐直了身體。


    炕上的被子被掀到了一邊,顯露出空蕩蕩的炕床。


    杜浩然不在炕上。


    正疑惑間,卻聽院外傳來隱隱的聲響。


    葉琢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將窗戶推開,便看到杜浩然穿著一件背心,露出胳膊上結實的肌肉,在院子裏練著劍。他腳下輕盈,騰挪之間沒有一絲聲響。隻有那枚劍被他舞得隻剩一團白練,發出輕輕的“嗡嗡”之聲。


    葉琢倚在窗前,看著龍騰虎躍,渾身洋溢著陽剛之氣的杜浩然,平靜的心湖一圈一圈的激蕩開來。


    “呼。”一套劍法練完,杜浩然輕吐一口氣,收住了身影。


    他轉頭看向窗前的葉琢一眼,展唇一笑:“醒了?”隨即將劍插進劍鞘,走進屋子,順手掩了門,將劍掛到了牆上。


    葉琢將窗戶關了,轉身笑著應道:“嗯,你真早,什麽時候出去的我都不知道。”說著又道,“我打盆水給你擦擦。”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外麵有口井,我在打了水直接衝就行了。以往都這樣。”杜浩然攔住了她。


    “你這是……”葉琢忽然看到有一道傷疤,直接從胸口劃到腋窩,便是杜浩然身上那件小褂背心也遮掩不住,觸目驚心,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杜浩然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一看,不在意地笑了笑:“沒事,一點小傷。”


    “還小傷?”葉琢眼神複雜地注視著杜浩然,心裏像是被人刺了一下似的,生疼生疼。他在戰場上九死一生,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又得了不治之症……


    “沒事,都過去了。”杜浩然感覺到葉琢的心意,心裏一暖,看向葉琢的目光變得極為溫柔。


    他柔聲道:“以前我喜歡一個人呆著,所以這院子裏除非必要,幾乎沒有下人伺候。現在你來了,你是這裏的女主人,不必顧及什麽,這後院你喜歡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


    這話裏傳達出來的意蘊,讓葉琢心裏蕩起漣漪,心裏湧起一股脈脈的溫情。她衝著他微微一笑,柔聲應道:“好。”


    忽然,“咣當”一聲,門口傳來大響。兩人轉過頭去,卻看到秋月端著水盆從門外衝了進來,踉蹌了幾步,這才站穩了腳跟。


    “秋月,你幹什麽?”葉琢皺著眉轉過身去。


    他們這主屋是一個套間,除了與偏廳相連,外麵還有一個隔間,原是方便丫鬟晚上值夜用的。不過因杜浩然不喜歡,又是新婚夜,昨晚並沒有安排人值夜。剛才杜浩然出去,外間也沒人。


    想必秋月是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來的,手裏端著水盆,是要伺候葉琢洗漱。


    隻是這是新房,葉琢和杜浩然又是新婚,秋月這樣門都不敲就冒冒然闖了進來,葉琢不由有些羞惱。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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