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見狀,步履輕快地走到杜浩然麵前,將東西放下。正要伸手拿起杜浩然特製的牙刷,杜浩然卻早她一步將牙刷拿在了手裏,對她道:“行了,我這裏不用伺候,你下去吧。”


    夏至咬了咬唇,杵在杜浩然麵前沒有動彈,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半天沒有落下來。


    她知道杜浩然對下人一向和善,絕不會因為她不聽話就處罰她,所以敢做出這般姿態。


    要是以往也就罷了,不要伺候就不要伺候,她還樂得清靜呢。可現在當著葉琢和秋月的麵,她卻丟不起這個臉,尤其是剛剛跟秋月起了爭執之後。


    “怎麽?我說話你沒聽見?”杜浩然看著她。


    “奴婢不敢。”夏至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她低著頭,退了出去。


    秋月看看抹著眼淚往外跑的夏至,再看看兀自抹青鹽刷牙的杜浩然,惴惴不安地看了葉琢一眼,低著頭不敢隨意動彈。


    夏至和秋月的神情,都看在了杜浩然的眼裏,但他絲毫不為所動。


    無論是在現代還是這裏,他帶兵向來講究紀律嚴明。管理院子,道理都是一樣的。


    雖然夏至原來做事盡心盡力,但現在葉琢進門了,她沒有擺正位置,膽大到當著他的麵都不把葉琢放在眼裏,還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動作。以瑞王妃的為人,是絕不會授意夏至這麽做的。既如此,那就是夏至自己的原因了。她要不是有非份之想,就是心中不忿,看不起葉琢。不管是哪一個原因,都是杜浩然不能容忍的。


    正如他昨晚所說,他娶了葉琢,就會護她周全。要是任由一個丫鬟當著他的麵欺負他的妻,他枉作男人。


    葉琢用布巾細細地洗淨了臉,將布巾遞給秋月,道:“以後早上把東西放在門外就好,不用端進來伺候了。好了,出去吧。”


    “是。”秋月低低地應了一聲,將兩邊的東西攏了攏,輕手輕腳地一起端了出去。


    “爺,我給您束發吧。”葉琢站了起來。杜浩然既不要丫鬟動手,那她就親自動手好了。


    “不用了。我一向都是自己束,很快就好。”杜浩然溫和地搖搖頭,走到桌前,三下五除二就將頭發束好,戴上束發的金冠;然後走到衣架前,穿上一件絳紫色外袍,用玉帶係了,轉頭對葉琢道:“你慢慢來,不著急,我在內書房等你。”


    “好的,爺。”葉琢應道,目送他出去,正要揚聲叫秋月進來,秋月就已進了門,對葉琢道:“三爺讓我來給您梳頭。”


    葉琢目光複雜地看了門口一眼,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元寶髻,戴那套紅翡首飾。”


    “是。”秋月知道讓杜浩然久等不好,也不多話,手腳麻利地給葉琢梳了頭,戴了首飾。又取了昨晚商量好的衣服,給葉琢換上。


    葉琢又將禮物檢查了一遍,看看並未有什麽不妥,將給秋月捧了,起身道:“走吧。”


    主仆兩人出了門,就看到夏至跟兩個丫鬟立在走廊上。那兩個丫鬟見了葉琢,紛紛行禮請安。


    這兩個丫鬟,都是昨晚見過的,葉琢點了點頭,問道:“三爺呢?”


    “三爺在內書房裏,吩咐說如果夫人出來,便去喚他。”一個叫扶蘇的丫鬟道。


    葉琢還未張嘴,杜浩然已聞聲從左側的一個屋子裏走了出來,走到葉琢身邊道:“走吧。”


    葉琢待他先行了兩步,這才跟在他後麵,下了台階。


    夏至見秋月跟在他們身後,咬了咬唇,慢慢跟了上去。


    杜浩然和葉琢去正院行禮,她作為杜浩然身邊的大丫鬟,是要隨行伺候的。否則就是失職,瑞王妃知道了,絕不輕饒。


    秋月被杜浩然前頭的黑臉嚇著了,也不敢生事,目不斜視地跟夏至並肩跟在後麵。


    瑞王府很大,不過杜浩然這個望日軒離正院並不遠,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便進了正院大門。此時正院裏丫鬟來往穿梭,正忙碌著。見了杜浩然和葉琢進來,忙停住行禮。


    杜浩然微點了點頭,便帶著葉琢進了正廳,卻見瑞王爺、瑞王妃和其他人都在座了,一家人正逗著兩個孩子說話。


    瑞王妃抬頭見一對穿著吉服的新人從門外進來,喜道:“弈兒,你來了?”


    “父王,母妃,孩兒來晚了。”杜浩然看著這樂意融融的一家人,表情有些複雜。


    “不晚不晚,我們也才剛剛到。”瑞王妃忙道。


    依瑞王府的規矩,每天早上子女給父母請安之後,都會一起吃早飯,至於晚飯,是不在一起吃的。所以每天早上的早飯就成了父母子女、兄弟姐妹增進感情的時間,瑞王府有什麽大事小事,也會一並在這時商議。所以這個時間段,對瑞王府每個成員來說,都極重要。


    可這樣的場合,杜浩然很少參與。他往往一大早就出去,到中午或更晚才回來。認祖歸宗這麽久,他跟大家吃早飯的次數連十次都不到。就是瑞王爺說他,他也就在晚飯時分過來陪瑞王爺和瑞王妃倆人吃飯,早飯這種聚會是不參與的。


    而現在,他娶妻了,今天攜著新婚的妻子來給大家行禮。而且,這個妻子是他自己喜歡的,嗬護著的。瑞王妃可以想見,以後這個一貫跟自己疏離的兒子,呆在家裏陪妻兒來跟父母一起吃飯的次數會越來越多,與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會越來越融洽。這麽一想,瑞王妃就樂得合不攏嘴。


    見到杜浩然和葉琢到來,其他的人全都停止了交談,把目光投到葉琢身上。


    對於這門親事,還有葉琢這個新娘子,家裏上上下下一直議論紛紛。


    要知道,雖然瑞王府地位**,不與名門大族、權臣結親。但京中這麽多的世家,總還能找到一些適合的人結親。


    像杜浩然的大哥,瑞王府的世子杜硯,娶的就是清寧候的嫡長女何雅茹。清寧候和兩個兒子雖然無能,家道敗落,但至少身份、地位與瑞王府相當,世子妃何雅茹自己,也是一個品貌極出眾的女子,在未出嫁之前,清寧候全靠她一人支撐,十分的能幹。


    二哥杜墨娶的也是趙翰林的女兒。趙翰林雖說是寒門學子考上來的,沒有什麽根基,但他本身就是個二品大員,而且一身才學,即便無心權勢,也無人小瞧於他。他唯一的女兒趙卓清,琴棋書畫無所不能,與前衛國公府的嫡女秦若彤並稱為京城兩大才女,無論是品貌、家世都無可挑剔。


    縱是杜浩然的兩位庶弟,娶的妻子也都出身小官宦或沒落世家。


    可偏偏為朝庭立了大功、早早就被封了靖安王、深受瑞王爺和瑞王妃寵愛的杜浩然,卻要娶邊陲小鎮上一個小商賈之女作妻子。


    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所以,葉琢還沒進門,大家就都翹首以盼,想知道這個女子是個什麽樣的人,竟然能把這個情性清冷、連父母和兄嫂都不大親近的杜弈給迷得暈頭轉向,連納為妾氏都不肯,非得娶她為妻不可!


    此時隻見葉琢身穿一身大紅洋緞五彩刻絲長裙,頭上、手腕戴著晶瑩剔透、式樣別致的的頭麵首飾——這大紅洋緞麵料和五彩刻絲的刺繡,隻有宮中才有,極為珍貴。杜浩然的兩位庶弟的妻子,在過年的時候得到瑞王妃賞的一身,寶貝似的珍藏著,非逢年過節大日子,不肯輕易穿出來。


    不光是這一身衣服難得,葉琢頭上那一套紅翡首飾,也同樣價值不菲。這段時間,著名的玉雕鋪子麒麟閣,每十天就推出一款品質絕佳、雕工精美的玉飾,讓京城裏的這些貴妃們為之瘋狂,便是拿著幾萬兩銀子都不一定能買著。而現在,這樣的一整套首飾,卻出現在了葉琢身上。


    如果是別的值錢的東西倒也罷了,穿戴在葉琢身上,以何雅茹等人高高在上的心態,隻會覺得她有暴發戶的作派,整個人就一個字,那就是“俗”。可她這通身的衣服首飾,都是有錢也買不著的,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是京城貴婦們夢寐以求的裝扮。何雅茹等人心底裏的輕視,瞬間被這身打扮給擊碎了。


    更何況,眼前這女子不光身姿婀娜、容貌美麗,那在眾目睽睽之下仍然從容自如的姿態,清麗絕塵的氣質,優雅高貴的舉止,饒是一向自信甚至自負的何雅茹與趙卓清,都有些自慚形穢。


    這真是邊陲小鎮上小商賈出身的女子嗎?


    幾個妯娌看著這樣的葉琢,暗自乍舌,心裏打鼓。


    而對於葉琢今天的打扮,瑞王妃十分滿意。這個媳婦可是她親眼看過才定下的。葉琢越出眾,就越證明她的眼光好。對於其他媳婦那種微妙的心態,瑞王妃可是心知肚明的。


    羅嬤嬤早已將錦墊拿了過來,放到了瑞王爺和瑞王妃麵前。


    杜浩然看了葉琢一眼,見她雖然低著眉垂著眼,卻絲毫不見局促,遂放下心來。


    葉琢在羅嬤嬤的示意下,接過立春托盤上的茶,跪到錦墊上,態度恭敬地奉給杜齊觀:“媳婦葉氏,祝公公萬福金安。”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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