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琢抬起頭來,望了杜浩然一眼。


    “擺飯吧。”杜浩然道。


    不一會兒,外麵就傳來盤碗輕碰的聲音,夏至又道:“三爺,三夫人,飯菜已擺好了。”


    杜浩然高大的身影站了起來:“走吧,吃飯。”


    葉琢站起來思忖一會兒,這才走了出去。


    北邊的風格與南邊不同,這裏的人一天隻吃兩頓飯。這一餐,是葉琢第一次跟杜浩然一起吃飯。


    此時,飯菜都已擺上桌了,八菜一湯,色香味俱全,頗為豐盛。夏至帶著兩個丫鬟、一個婆子靜靜地伺立在那裏,見了葉琢出來,她跟丫鬟、婆子們都恭敬地一福:“三夫人。”但眼睛並沒有抬起來,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葉琢看了她一眼,在杜浩然對麵坐了下來。


    兩個丫鬟趕緊上前,端水給葉琢和杜浩然淨了手。待她們退下之後,秋月和夏至上前,將牙箸遞到兩人的手上。


    “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慣北方的菜,我讓她們做了四道南方菜,四道北方菜。這參婆千子是用梅花參與蝦籽做的,你嚐嚐。”杜浩然提起筷子,夾起一隻海參,用勺子托著,送到葉琢麵前。


    想不到杜浩然這個大男人還這麽細心,連她的口味都照顧到了。葉琢心裏暖暖的,抬起頭來,眼神複雜地看著杜浩然。


    下一刻,她就拿定了主意,轉頭道:“秋月,夏至,你們都出去吧,這裏不用伺候了。”


    秋月微微一愣,隨即應了一聲:“是。”放下手中的牙箸,轉身出了門。


    而那兩個丫鬟、婆子腳下雖然慢慢往外挪動,眼睛卻躊躇地看著夏至。


    夏至大概沒想到葉琢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站在那裏猶豫著,目光閃爍,似乎在想理由拒絕葉琢這個要求。


    “怎麽?三夫人的話你們沒聽見嗎?”杜浩然的臉色沉了下來。


    “奴婢不敢。”杜浩然發話,夏至自然不敢違背,隻得退了出去。


    “都站到台階下麵去。”葉琢又在她們身後補充一句。


    秋月在門外聽了,立刻下了台階,站到了院子裏。夏至等人隻好也跟著做。


    見這些人離他們足有兩丈遠,說話聲應該聽不見了,杜浩然這才抬起眼來,問葉琢:“出了什麽事?”


    “今早從正院回來後,婆婆又派人叫我去了一趟。”葉琢便把早上發生的事跟杜浩然說了一遍。她隻是客觀敘述,並沒有做半句評價。


    杜浩然聽了,微微皺眉:“母妃這樣做,是何用意?”


    葉琢見杜浩然並沒有露出半點不悅之色,眼裏僅僅是不解與疑惑,她心下一鬆,微紅著臉,眼睛也不敢看杜浩然,輕聲道:“我聽說,宮裏有幾個經驗老道的嬤嬤,隻要一看女人走路的姿勢,就能知道她是姑娘還是婦人。”


    杜浩然看著葉琢的眼神微微一愕,隨即立刻移開了目光,表情也很不自然起來。


    桌上擺放的雖是美味佳肴,屋裏卻蕩漾著曖昧旖旎的氣息。


    好一會兒,杜浩然才輕咳一聲,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母妃已知道我們的事,所以……”他沒有說下去,眼睛卻看向了麵前的飯菜。


    葉琢點點頭:“這也隻是我的猜測。”


    “這好辦。”杜浩然衝著門外,叫了一聲,“夏至。”


    “奴婢在。”夏至快步上了台階,走進屋裏來。


    “這條海參不錯,賞你了。你就在這裏吃吧。”杜浩然淡淡道。


    夏至的臉色“唰”地一下變白了,抬起眼來,驚慌地看著杜浩然。這道菜裏放了藥,她再清楚不過了。就算瑞王妃沒有明說,她也能猜得到這是什麽藥。


    可是,三爺是怎麽知道的?他叫她吃這菜,而且是這樣的語氣,一定是知道了什麽。


    不過她還算機靈,立刻掩飾自己的不安,行禮道:“這道參婆千子,是王妃特意吩咐廚房給三爺和三夫人做的,用料珍貴,量也不多,奴婢怎敢承爺的賞?還是三爺和三夫人吃吧。”


    杜浩然看夏至這樣子,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葉琢猜的沒錯,這道菜裏確實被下了藥。他心裏惱火,哪裏還耐煩跟夏至饒圈子?沉下臉道:“叫你吃,你就吃,哪來那麽多的廢話?”


    夏至知道這場事故是避不過了,咬著嘴唇,各種念頭如同走馬燈一般在腦子裏來回轉動。甚至吃下這道菜,等藥發時,以她的媚態來勾引杜浩然,這種想法時不時地在腦子裏冒出來。


    但她知道,這種想法很傻很天真。


    三爺是帶兵打仗的人,意誌是何等的堅定,豈會當著眾人的麵被她勾引?而且,三夫人還在這兒呢。三夫人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讓一個婢女當著她的麵勾引自己的新婚丈夫?從早上敬茶時來看,她還是個厲害的女人。


    她如果真那麽做,那麽唯一的下場,就是被扔給前院做粗活的跛腳老漢,任意糟蹋。而因為醜態畢露,她醒來之後除了自盡身亡,再也沒臉活在這個世上。


    想明白這一點,夏至不寒而栗,膝蓋一軟終於跪了下去:“三爺、三夫人饒命。”


    “饒命?”杜浩然淡淡地看著她,“我賞你菜吃,怎麽叫起饒命來了?莫非,那菜裏有毒?”


    “不不,沒毒,怎麽可能有毒。”夏至慌忙擺手。


    杜浩然眼睛一眯:“既沒毒,你為何不吃?”


    夏至知道這事不好處理,她就麻煩大了。不管是瑞王妃還是杜浩然,都不是她能得罪的。她倒也聰明,幹脆抽抽泣泣地哭了起來,至於話,那是一句也沒有。


    如果是別人,還會顧及些母子之情,礙於瑞王妃的麵子不深究這件事。但杜浩然本就不願意跟瑞王爺和瑞王妃有太多的牽扯,隻是找不到理由,這一次,哪裏還肯放過?再說,帶兵打仗的人,最討厭來自後方的暗算,哪怕瑞王妃這樣做或許是為了他好。所以夏至這一套,對杜浩然根本不管用。


    他一拍桌子,叫道:“來人。”


    外麵的秋月和丫鬟婆子全都走了進來。


    杜浩然指著兩個丫鬟和那婆子道:“按住夏至,把這菜喂給她吃。”


    夏至管這院子也有好幾個月了,這些丫鬟婆子都在她手下當差,平時都是看她臉色行事。此時一聽這話,便有些畏手畏腳。但主子的話也不敢不聽,當下兩人上前扶住夏至的胳膊,另一人顫抖著雙手,夾了海參遞到夏至嘴邊。


    “三爺,我說,我說。”夏至知道今天是不能蒙混過去了,一邊躲著那海參,一邊大聲叫喊起來。


    杜浩然冷冷地看著她好一會兒,這才揮手道:“你們先下去。”


    “是。”那倆丫鬟婆子如蒙大赦,趕緊放下碗筷快步出去。秋月擔心地看了葉琢一眼,也出了門,還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說吧。”杜浩然對夏至沉聲道。


    夏至再不敢耍花招,將瑞王妃給她的紙包拿出來,放到桌上,磕頭道:“這是王妃讓奴婢放到菜裏的,說要讓三爺和三夫人吃下去。其餘的,奴婢一概不知。”


    “哼,還敢隱瞞,真是不知死活。”杜浩然哪裏會讓她這樣就蒙混過關?冷笑一聲道,“要不是你去王妃麵前亂嚼舌根,王妃又怎麽會讓你來下這個藥?怎麽?還要打上幾十板子再說不成?”


    夏至大驚,“咚咚咚”地叩得地板直響:“三爺饒命,三爺饒命啊。三爺也知道奴婢是王妃的丫鬟,王妃叫做什麽,奴婢就做什麽。王妃太關心三爺了,尤其三爺的婚事,王妃一直自責,說別人的孩子都滿地跑了,三爺卻還沒成親,都是她當年沒有照顧好三爺,所以現在她才這麽關心三爺。平時三爺的衣食住行,她每天都要招奴婢去問問,這次三爺成親,她更是極為關注。因此……因此知道……才會出此下策。三爺如何處罰奴婢,奴婢都沒有怨言,隻希望三爺看在王妃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不要責怪王妃。”


    說著,她又“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直把額頭磕出血來。


    她知道,此時唯有幫瑞王妃開脫,自己才有活路。


    “我平生最恨背後告密之人。不管你說得如何天花亂墜,我隻知道一條,你身為我望日軒的丫鬟,卻對我行監視之事,泄露我院裏的事討好你別的主子,這是我不能容忍的。連身邊小小的丫鬟都敢出賣於我,這還得了?”杜浩然站了起來,“走吧,你既口口聲聲說你是王妃的丫鬟,我也不好直接就賣了你。一起到王妃那裏走一趟吧。”


    “三爺。”葉琢這個時候,不能不出聲了。雖然以她的性子,她十二分地讚成杜浩然這樣處置夏至。但她要不勸說,一旦這事傳到瑞王妃耳裏,就全成了她的不是。所以違心的話,她還得說:“這件事,是不是從長計議?夏至雖然背主,但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婆婆她也一心為您好。”


    “這事你不必說,我自有分寸。”杜浩然本就想借這件事脫離瑞王府,與葉琢單獨搬到他的靖安王府去,哪裏肯罷休?對葉琢擺擺手,轉臉衝著夏至冷聲道,“把飯菜裝到食盒裏,走吧。”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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