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琢盯著杜浩然,問道:“雲澤安落到今天的下場,定然是有人使了手段,為我姐姐報仇。你知道是誰嗎?”


    杜浩然一驚:“報仇?你姐姐是被雲澤安害死的?”


    葉琢本還以為是杜浩然做的手腳,但一看他這神情,便知不是他了。


    不過也是,杜浩然跟她前世也不過是一麵之緣,她雖然幫了他,卻也是順手而為。以他的機智與身手,就算她不幫他,他早晚也能逃離魔爪。他回來能記起這份情,就算不錯了。


    而且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還是難產死的,四處傳播的又盡是她與雲澤安夫妻恩愛的故事——那雲澤安為借衛國公府的名頭升官發財,在外麵和在她麵前,都慣會做戲,每次在人前對她都照顧得無微不至,關懷備至。要不是後來他癡迷那戲子癡迷到了極點,而那戲子又有野心,想要名份,她還一直蒙在鼓裏。


    可笑她後來明知道雲澤安另有所愛,背棄於她,隻因為顧著麵子,怕人笑她當年瞎了眼睛,選了這麽一個人,便不肯在外人麵前戳穿雲澤安的真麵目。他們夫妻不合,便是娘家人都不知道。心灰意冷之下,她隻想生下孩子再做打算,最後卻命喪於難產之中。


    所以,即便杜浩然對她這個救命恩人有心,又有能力為她報仇,在他們夫妻恩愛的表相掩蓋之下,也不會想起去深究這其中愛仇情仇的糾葛——退一萬步說,即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她當時對雲澤安可是情深意重,誰知道她死時是不是餘情未了、還想維護於他呢?好心為她報複,沒準她還生恨,誰會去多這樣的事?


    想到這裏,她嘲諷地對自己一笑,道:“倒不是害死,而是傷心而死。那雲澤安當年花言巧語,哄我姐姐對他死心踏地,下嫁於他。卻不想我姐姐憚精竭慮為他掙來了如錦前程,還為他懷了孩子時,他卻癡迷上了一個戲子,帶著那個懷了孕的戲子來,硬逼著我姐姐給那女人一個名份。遭到我姐姐拒絕後,便再不踏進正院一步,整日陪著那戲子卿卿我我。可憐我姐姐心情鬱結,身體越來越差,最後淒然死在難產之中。她閉眼之時,雲澤安都未露一麵。”


    杜浩然全然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他怔怔地地看著葉琢,好一會兒才歎息一聲:“真沒想到……”


    葉琢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如果方便,您能不能幫我查查,看是誰在給我姐姐報仇。”


    “沒問題。”杜浩然很幹脆地點了點頭,他轉過頭來,注視著葉琢,“逝者已逝,你也別想太多了。你姐姐地下有知,必不希望你為她傷心難過。”


    杜浩然眼裏的關切,讓葉琢心裏一暖,她衝著他點了點頭,順從地道:“嗯,我知道了。”


    “三爺,三夫人,到葉府了。”前麵傳來了杜忘的聲音,緊接著馬車便緩緩停了下來。


    “琢兒。”


    “是琢兒回來了!”


    幾個聲音在車外響了起來。


    聽到這些熟悉的聲音,葉琢沒等下車,便掀起窗簾,朝外麵望去。果然,葉予期和關氏、趙氏帶著一群丫鬟婆子,正站在外麵,關切地朝車廂裏看來。


    而讓葉琢高興的是,櫻嬤嬤、阿媛和陳四、阮七等人也站在人群之中。


    “祖父、祖母、伯母,你們怎麽到外麵來了?”葉琢嗔了一聲,趕緊縮回頭來,急急便要下車。


    “小心些。”杜浩然跟在她身後,看到乘坐後麵馬車的秋月等人還沒來遞凳子,葉琢就要跳下馬車,忙伸手拉住她,扶著她慢慢下車。


    葉予期和關氏、趙氏看到這一幕,頓時笑眯了眼。盡管知道杜浩然喜歡葉琢,一定會對她好的,但親眼看到小兩口恩愛,一顆心這才放回了肚子裏!


    “咦。”細心的關心看到葉琢微紅的眼睛,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不過這裏不是問話的地方,她上前一把拉住葉琢,道:“走,進屋。”


    “王爺屋裏請。”葉予期拱手對杜浩然道。


    “祖父還是叫我浩然吧。我再是王爺,也是您的孫女婿。”杜浩然笑道。


    葉予期一聽這話,笑得合不攏嘴。雖然他不可能改口,但杜浩然有這麽一句話,便讓他渾身如同六月天服了雪水一般舒爽:“先是君臣之禮,才到人倫之禮,這是規矩可不敢違背。來,王爺,咱們屋裏說話。”


    葉琢知道葉予期說的是正理,笑道:“祖父、祖母,你們叫他三爺吧。在家裏大家都這麽叫。”


    “好好好。”葉予期笑眯眯地向杜浩然做了個手勢,“三爺,裏麵請。”


    “祖父、祖母、伯母先請。”杜浩然謙讓了一番,這才跟葉予期並排走了進去。


    這又讓葉予期喜笑顏開。


    杜浩然對他越尊敬,就說明他越在意葉琢。葉予期和關氏活了大半輩子,此時別無所求,隻希望小兩口夫妻恩愛。


    關氏一麵走,一麵給葉琢和杜浩然介紹這座宅子的情況。


    顧塵給葉予期和關氏準備的這處宅子,原是她出宮在京城的一個落腳處。位置坐落在城西一處鬧中取靜的地方,四周住的都是有錢的富商。這讓葉琢十分滿意。


    富商自然是有錢的,所以這條街道寬敞而幹淨,周圍的房屋也建得齊整;商人的地位不高,知道葉府是靖安王妃的娘家,自然也不敢上門欺辱生事;葉予期在南山鎮做過一段時間的老板,跟這些富商們也算有共同語言。


    而且這處宅子一共三進,外帶一個花園和小湖,對於人口簡單而又喜歡種些農作物的葉家人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大家進了廳堂,櫻嬤嬤就指揮丫鬟拿來了錦墊,葉琢和杜浩然磕頭見了禮。


    “快起來、快起來。”葉予期和關氏上前親手將他們扶了起來。


    關氏又拿出兩個紅包,一個給葉琢,一個給杜浩然,笑吟吟地道:“恩恩愛愛,百頭偕老。”


    趙氏也拿了一個紅包出來給他們。


    待杜浩然和葉琢坐下,櫻嬤嬤這才指揮著一群下人進來,給他倆見禮:“奴婢給王爺、王妃請安。”


    “都起來吧。”葉琢做了幾年的主母,自然知道此時應該是她說話,“秋月,每人打賞一兩銀子。”


    “多謝王爺、王妃。”那些新進的丫鬟、婆子喜不自禁。便是葉老太太的貼身大丫鬟,月例也才五錢銀子。葉琢這一打賞就是兩、三個月的月錢,她大方的舉動頓時收伏了所有下人的心。


    揮手讓下人們退下,關氏跟杜浩然寒喧了幾句,便拉著她的胳膊,對杜浩然笑道:“三爺您跟老頭子在這裏坐坐,我和她伯母帶琢兒去後麵看看,看給你們安排的住處有何不妥。”


    杜浩然站了起來,恭敬地道:“有勞祖母和伯母了。”


    關氏、趙氏領著葉琢出了廳堂,回頭看看櫻嬤嬤拉著秋月走在她們足有十步遠的地方,這才問道:“琢兒,你過得可好?姑爺對你好嗎?那瑞王爺和瑞王妃對你可好?你那些妯娌沒有看不起你吧?”


    “都對我挺好的。”葉琢笑道。


    “對你挺好?”關氏將笑容一斂,“那你的眼睛為什麽紅紅的?琢兒,你可不能拿地些光麵話來騙祖母。心裏有委曲,你不對祖母說,還能對誰說去?說吧,是誰欺負你了?不管他們是王爺還是王妃,誰要欺負我孫女,我都跟他們沒完!”


    關氏說到最後,聲色俱厲。


    葉琢心裏一暖,上前挽住關氏的胳膊,依偎著她的身體,嬌聲道:“祖母,我真沒騙您。我眼眶發紅,是因為在路上聽三爺說起他救命恩人的悲慘經曆,哭了一會兒才這樣的。”


    “真的?”關氏狐疑地盯著葉琢。


    “嗯。”葉琢用力地點點頭,“如假包換。”


    “你這丫頭!”關氏看葉琢的神情不似作偽,放下心來,笑著用手指點了點葉琢的額頭,“還如假包換?什麽亂七八糟的。”


    葉琢嘿嘿笑道:“我從我師父那兒學來了。”


    “那你把這幾天在瑞王府的情況說說。”關氏還是不放心。


    葉琢便將瑞王府的人和事都說了一遍,除了她跟杜浩然沒有圓房、以及瑞王妃叫呂嬤嬤試探她的事閉口不談,就是夏至不尊敬她最後被杜浩然退回去、以及杜墨為難她的事都說了。


    她知道,如果她不說,關氏總會懷疑她報喜不報憂,反而胡思亂想,更為她擔心。


    果然,關氏聽完這些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那丫鬟退的好。雖然咱們出身寒微,卻也不能任由一個下人拿捏欺負了去。你要是軟弱了,別人就以為你好欺負,以後這樣的事還會層出不窮。到時候,你婆婆和妯娌都會瞧你不上。”


    葉琢認真地聽了,點點頭道:“祖母,我明白的。”


    “嗯,你的性子像我和你母親,不會任人欺負,這點我放心。”關氏將表情一正,“但為人太過剛硬,一點虧也吃不得,卻也不行。我是遇著了你祖父,還算好些;可你看你母親,可不是吃了個老大的虧?”


    所以你那二伯,說你兩句就說你兩句,又不是明打明地說出來,你何必去跟他較真?你就當聽不懂就是了。不管怎麽樣,你是兒媳婦,又是剛進門的,敬茶認親的時候硬邦邦地跟二伯子嗆聲,這可不妥當。”


    葉琢知道關氏是為她好,也不敢辯駁,立在那裏恭敬地聽了,應道:“是,祖母,我明白了。”


    “婆婆,琢兒這剛回來,茶還沒得喝一口。咱們先進屋坐著再說吧。”趙氏在旁邊笑道。


    關氏麵上訓著葉琢,心裏卻是心疼得不得了。而且她也知道葉琢是個讓人省心的,各種道理,比她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太婆還要明白。


    此時見趙氏打圓場,她便不再多說,轉問道:“你剛才說三爺的救命恩人的悲慘經曆,是怎麽一回事?你跟我們說說。”


    葉琢雖然活了兩世,現在又回了京城,衛國公府裏還住著她的血脈親人,瑞王府更是她現在的家。但在她的心裏,葉予期和關氏卻是她最親的親人。別的人對她好,還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利益糾葛,但葉予期和關氏,卻是無條件的對她好。


    如果她跟大家一起遇難,隻有一個生存的機會。別人或許會猶豫掂量,但她相信,葉予期和關氏會毫不猶豫地把生的機會留給她。


    所以,她想把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說給老人聽。這如同受了委曲的孩子回家向父母哭訴,即便解決不了事情,也能得到來自親人的撫慰。


    她把她前世的故事跟關氏和趙氏說了一遍。而這個故事,比起跟杜浩然說的時候更為詳盡。


    “這個姓雲的,太不是東西了,我咒他不得好死。”關氏聽了氣憤難抑,咬牙切齒地罵道。


    “那秦小姐真是個可憐的姑娘。”趙氏則抹開了眼淚。


    葉琢把故事說完,就像將心裏的病根去除了一般,全身上下有說不出的輕鬆。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語調歡快地道:“好了,這些事過去就別再提了。來,祖母、伯母,你們帶我看看咱們家的新房子。”說著四處張望了一下,問道,“今晚你們要安排我住在哪裏呀?”


    關氏的性子,葉琢了解得最為透徹。她滿心滿眼的就是自己這個寶貝孫女,別人的經曆再淒慘,掉上幾滴同情的眼淚後都是浮雲。


    果然,被她這麽一問,關氏立刻轉悲為喜,抹了一把淚,指著不遠處小湖邊的一個院落道:“看,這一個地方如何?風景又好,又清靜,你跟三爺一定喜歡。哼,你祖父那個沒眼光的,還說這裏四野空曠,又靠近水邊,秋風一起就涼颼颼的,不宜住人。跟我吵了個麵紅耳赤。他給你們也安排了一個住處,呐,就在那頭,跟正院緊挨著。”


    趙氏用手帕抹幹眼淚,也笑道:“為了給你布置住處,公公、婆婆住進來三天,就吵了三天,最後還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結果就布置了兩處,說由你們來選。”說著很同情地看了葉琢一眼。


    無論選哪一處,壓力都不小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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