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琢一心想知道杜浩然的病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哪裏肯走?


    她像是下定什麽決心似的,一咬唇,毅然抬起頭來:“大師,妾身能留在這裏麽?”她收回目光,臉色微紅“妾身急於想知道三爺的病情。”


    她這樣子,一副關心丈夫的小媳婦模樣,沈越大師自然也不會想到別處去。沉吟一會兒,他點點頭道:“那好罷。一會兒你就呆在裏間別出聲,聽著就好。”


    葉琢大喜:“多謝大師。”


    她猶豫了一下,問道:“可是,您怎麽能讓三爺不知道有人給他看病呢?”


    沈越大師微微一笑:“這你不用擔心,老朽自有辦法。”


    雖然第一次見麵,但隻短短的相處,葉琢就知道沈越大師不是個簡單的人,他的話不多,卻有一種能安撫人心的神奇。不過想想也是。能得鐵檻寺住持空無大師看重的人,絕非常人。空無大師可是皇家宗室的一位老王爺,隻不過看破紅塵出家而已。


    “從俗世來說,空無大師也是你的長輩。一會兒他就過來了,你先見過他再進裏間去吧。”沈越大師又道。


    “是。”葉琢態度無不恭順。


    這邊話聲剛落,院子裏就響起了一個聲音:“沈老頭兒,何事叫我過來?”


    緊接著,門外便進來一個人。光頭白須,七旬上下,僧衣上披著一件袈裟,那消瘦的麵容上,有一雙極為明亮的眼睛,似乎睿智得能看透世間一切事物。不用介紹,葉琢就知道這必是空無大師。因為,那雙眼睛跟杜浩然何其的相像。


    “空無你來了。”沈越站了起來,不過態度極隨意,指著葉琢道“這是你的一個晚輩,先讓她給你行個禮。”


    葉琢感覺那雙明亮的眼睛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忙上前兩步,跪下行了個大禮:“妾身葉氏,給空無大師請安。”


    空無大師聽到葉琢自稱“妾身葉氏”絲毫不露驚訝的神色,微微頷首,淡然道:“起來吧。貧僧已然出家,世俗塵緣已了。施主既來,便是鐵檻寺的客人,平等相處便是,不必行此大禮。”


    葉琢知道這些得道高僧,早已跳出五行之外,最不耐煩這些俗禮,不敢羅嗦,依言起身,恭立在一旁。


    空無大師徑自走到炕邊,盤腳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飲了一口,道:“說吧,叫我來何事?”


    沈越斂起臉上的笑容,把杜浩然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


    空無大師的神色漸漸肅然起來,待聽完沈越的話,轉頭看向葉琢;“你是杜弈那小子的媳婦?”


    “是。”葉琢恭聲應道。


    “好,你不錯。”空無大師想了想,從手腕上帶著的佛珠中取下一顆,遞給葉琢“說起來,你也算是貧僧世俗的孫媳,這顆佛珠,就當見麵禮吧。”


    “多謝大師。”葉琢合什行禮,恭敬地接過佛珠。


    見葉琢一點就透,不再行那世俗人的跪拜之禮,而且對這顆佛珠絲毫不露嫌棄的神情,空無大師越發的滿意。他拿起茶杯飲了一口,道:“那小子就快來了,你還是進裏屋去吧。”


    “是。”葉琢也沒多想,帶著櫻嬤嬤進了裏間。


    裏間是沈越的休息間,陳設極簡單,不過一炕、一炕桌、還有一個半人高的裝衣物的箱籠和一個書架。室內一塵不染,極為幹淨。


    葉琢打量了室內一眼,在炕上坐了下來。


    而外間傳來捅爐子、生火、澆水、沏茶的聲響。


    大概過了一盞茶功夫,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那叫虛穀的小沙彌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大師,靖安王來了。”


    “叫他進來。”沈越道。


    一陣腳步聲後,杜浩然的聲音在屋裏響了起來:“空無大師,師父。”


    “哼,你小子,我不叫你來你就不來,還得我派人去請,真是越來越有王爺的派頭了啊。”沈越一開口就責怪上了。


    “師父,您這樣說,可是冤枉死徒弟我了。”杜浩然滿嘴叫屈“這不五天前才來看過您的嗎?是誰說喜歡清靜,叫我別來煩你的?”


    沈越冷哼一聲:“我叫你別來你就不來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聽話了?”


    “好吧,蠻不講理,天下無敵。師父,您果真厲害。在這一點上,徒兒一定好好向您學習。”杜浩然大概是跟沈越隨意慣了,聽他這麽說,絲毫不以為忤,笑嘻嘻地跟他打著嘴仗。


    “看看,這小子油嘴滑舌,哪裏有點徒弟的樣子。”沈越指著杜浩然,向空無大師控訴。


    空無大師“哈哈”大笑起來,也不出聲幫腔,隻招呼杜浩然:“來,坐下,喝杯茶。”說著,親手倒了一杯茶,放到炕桌上,推到杜浩然麵前“這可是我親手炒製的茶,浩然你嚐嚐,看味道如何。”


    “聞著味道就很香。”杜浩然麵對空無大師,態度依然十分隨意。他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讚道:“好茶。”


    沈越和空無大師並不接話,各自端起自己麵前的茶杯,靜靜地品茶。


    杜浩然見狀,隻好一口口將自己杯中的茶飲盡。待他抬起頭來,正要說話時,忽然覺得一陣眩暈,身體一軟就不知人事地倒在了炕上。


    “行了。”沈越放下茶杯,將暈倒的杜浩然放到炕上躺好。


    空無大師也站起身來,走到炕沿上坐下,開始給杜浩然把脈。


    葉琢聽到外麵的動靜,連忙走到門口,輕輕地掀開簾子,往外瞧去,正看到空無大師在給杜浩然診脈。她連忙摒住呼吸。


    “如何?”沈越見空無大師把手鬆開,緊張地問道。


    空無大師的眉頭緊緊地皺著,看得沈越和葉琢心裏一緊。不過空無大師並沒有說話,換了另一邊手,繼續把脈。


    事關杜浩然的生死大事,饒是沈越性格淡然,此時也沈不住氣了。見空無大師拿著脈半天不說話,忍不住出聲道:“到底是什麽病?你倒是說話啊,真是急死個人了。”


    空無大師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道:“這小子,沒病啊!”


    “什麽?”站在裏間的葉琢和沈越同時叫了起來。


    猜想變為現實,葉琢呆呆地站在那裏,心裏如同打翻了醬料鋪子,五味雜呈。


    他沒有病,她應該高興才是。現在她心裏確實鬆了一口氣,一直以來的擔心、害怕全都消散了。可她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一股苦澀的味道從心底湧了上來,直泛到舌尖上,在口腔裏彌漫開來。


    他到底,為何要對她撒這麽大的謊?


    “空無老頭兒,你確定你沒診錯?他確實沒病?不會是你醫術不高,診斷不出來吧?”沈越懷疑地看著空無大師。


    他自然希望自己的愛徒沒病。但葉琢以女流之身,能找到這裏來請求幫助,她的話是不會有假的。而杜浩然也沒必要跟她說謊。那麽問題就隻能出在空無大師的醫術上。


    空無大師此時哪裏還有高僧的樣子?如同被燒了屁股的貓,跳了起來麵紅耳赤地道:“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卻不能懷疑我的醫術。我要是連有病沒病都分不清,我這幾十年的病人就白看了。”


    看到老友被氣得沒了半點風度,沈越頓時打消了心裏的懷疑。


    空無大師的醫術他是知道的,就算不是大國手,離大國手的水平也不遠了。宮裏那些禦醫也沒人敢說比他強的。他雖不敢說什麽病都能治,但一個人有病沒病,他還是打包票能保證的。


    難道浩然真沒病?


    可他沒病為什麽還要撒謊騙他媳婦?


    沈越將目光投到了葉琢身上。


    可看到葉琢呆呆地眼眸完全失去了神韻,如同木偶一般愣愣地站在那裏,沈越剛要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轉身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進來對空無大師道:“我讓虛穀快馬去請劉玉章了。不是懷疑你的醫術,隻是多一個人確認,我才能放心。”


    空無大師點點頭:“這樣也好。否則不光是你,我自己都不放心。”


    說著,他又將手搭在了杜浩然的手腕上。


    櫻嬤嬤看著葉琢那樣子,心裏歎息一聲,上前低聲道:“三夫人,我扶您去炕上坐一下。”說著也不待葉琢說話,徑自扶了她回到炕邊,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下。


    葉琢也沒有反抗,任由櫻嬤嬤擺弄自己的身體。坐下之時,一行清淚卻從她眼中滾落下來。她反手抓住櫻嬤嬤的手,哽咽道:“嬤嬤,你說,他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


    櫻嬤嬤並不了解葉琢與杜浩然之間發生的種種事,但杜浩然對葉琢的維護和無意中流露出來的溫情,她卻是看在眼裏的。她低聲安慰道:“或許三爺有什麽苦衷也說不定。”


    說著她拍拍葉琢的手,走了出去,走到空無大師身邊,低聲道:“還請大師仔細地看一看,三爺他是否有那方麵的隱病。他與三夫人,並沒有圓房。”


    雖說櫻嬤嬤在宮裏呆了一輩子,雲英未嫁。但她如今上了年紀,空無大師和沈越都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兒,她說這話倒也不覺得有什麽不自在。


    空無大師的眉毛越發的皺得緊。他仔細地把著脈,過了一盞茶功夫才放開手,搖搖頭道:“我沒發現他有什麽隱疾。”


    “大師,劉太醫來了。”外麵傳來了虛穀的聲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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