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森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在他笑容滿麵時,雙眼慘烈地睜圓,驟然伸手攥住喉頭的劍刃,套著鋼甲的雙腿奮力踢蹬了兩下,在地磚上犁出兩線白痕,卻連一聲辱罵都喊不出來。


    噴薄的動脈血呲了一地,噴得伯爵的馬褲濕漉漉地淅瀝淌水,甚至濺了幾滴到菲莉雅的鋼靴前。


    菲莉雅睜大眼睛,長睫毛撲簌顫著,小嘴合不攏,保持著收劍歸鞘的姿勢,呆呆望著血泊裏瀕死的沃森公使。過半晌,才傻傻抬頭,去看伯爵的臉。


    伯爵的臉上濺了兩滴梅花紅,他正在奮力轉動劍柄,來徹底絞碎沃森的脊椎神經,讓他迅速死透——這是一種仁慈,也是一種殘忍。


    艾蓮在後麵搖晃了一下,險些站不牢,被莉莉扶住。她簡直無法想象,一個看上去弱質彬彬的非正式繼承人,居然能做出這樣武斷的抉擇。


    他完全不聽勸告,我甚至以為他會服從我的旨意——這個人如果繼承爵位,他會成為暴君嗎?


    一個恐怖的疑問浮上艾蓮心頭。


    沃森的臉頰在驚愕中抽搐了兩下,腿停止犁地,就這樣瞪著腓特烈的臉,雙手攥著劍刃,僵在地上,慢慢變涼。


    腓特烈喘息著,用最後的體力,把沉重的動力劍從屍體裏“噗嗤”拔出來,用艾蓮替他包紮過的右腕攥劍,把動力劍血淋淋地舉過頭頂,任粘稠的紅色拉著絲兒“滴答”墜地,麵目猙獰地對著歡欣鼓舞的民眾咆哮:


    “我的子民們!你們拚命工作卻食不果腹;你們積累財富卻淪為赤貧。而這個外國騎士,他帶著一點點外國紙幣,就能在我們的國家生活得像個國王!這公平嗎?”


    山呼海嘯般的共鳴:“這他媽不公平!”


    “我要給你們的,就是他媽‘公平’!”腓特烈縱身舉劍,宛如慷慨勇武的雕像,睜圓眼睛呐喊:“我的公民啊,你們在巴法裏亞受到欺壓,請選擇戰鬥;你們在巴法裏亞遭到侮辱,請選擇戰鬥;你們在巴法裏亞遭到剝削,請選擇戰鬥!因為你們的領主不害怕任何強權,不畏懼任何威脅;因為你們的領主將賜予你們公平,賜予你們,最他媽昂貴的,‘公平’!”


    “哈哎!”群情壯闊的民眾山呼萬歲。


    菲莉雅望著這個煽動力無與倫比的新任伯爵,心頭冰火交加,一邊驚訝得如蘸冰水,一邊激越如烈火焚身。她蹙眉望了腓特烈一秒鍾後,突然回過神來,惱怒咬牙瞪著腓特烈,用力喊道:“喂!你這個笨蛋家夥……”


    腓特烈不理睬氣惱的騎士長,舉著血淋淋的動力劍,豪邁地捶著胸脯走過三扇擠滿民眾的玻璃門,用前所未有的煽動力來發表演說,鼓舞他的子民:“西裏沙背叛了我們,所以我們的反侵略陣線戰敗了。而哈布斯中央銀行簽署了2.4億弗朗戰爭賠款,所以我們將背負赤貧,直到我們的第200代玄孫還清債務的那一天!你們知道我的理想是什麽嗎?那就是用我的劍,去守衛你們的犁;那就是用我的血,去捍衛騎士之義!這理想並不過分,甚至理所應當:我隻希望我們耕種的糧食,能積累起來;我們挖掘的黃金,能積累起來;我們印發的紙幣,能堅挺起來!我不願再看見,你們儲蓄的財富被銀行巧取橫奪;就算我死去了,躺在墳墓裏,也不要看見我們的子孫淪為債務的奴隸,失去了這片我們曾為之奮戰的家園土地!”


    “哈哎!腓特烈伯爵!”排山倒海的祝福呐喊險些震碎了酒吧的窗子,振奮鼓舞的平民們激憤地揮舞著拳頭,熱血沸騰地齊聲咆哮著這個充滿希望的名字:“腓特烈伯爵!腓特烈伯爵!”


    菲莉雅很少見過這樣可怕的煽動場麵,她張著嘴打量這一張張熱血不屈的麵孔,居然覺得卑賤的平民也充滿了鼓舞人心的力量。她扭頭望伯爵,聲音細了下去:“喂,你這家夥少說兩句啊……”


    腓特烈繼續無視菲莉雅,他憤怒地雙手壓劍柄,將動力劍拄於身前,氣吞山河地昭告天下:“所以,當你們無路可退的時候,用手中的劍去保護你們的犁吧!而我,將率領威廉堡騎士團,為你們奪取真正的公平!讓我們建立一個理想之國,以巴法裏亞領主的名義!”


    群眾激憤的歡呼聲掀掉了酒館的屋頂:“以巴法裏亞領主的名義!為了理想國!”


    菲莉雅算是看出來了,此時不能走進腓特烈伯爵的舞台,走過去也沒用。她氣惱地咬著唇,捏著下巴等待局勢穩定下來。


    艾蓮卻渾然不懼喧囂的民憤,她若無其事地走到拄劍檢閱歡呼的腓特烈身邊,歪頭解開他腕上的藍絲帶,扶正夾板,重新紮好,低聲嗔道:“還想不想好了?腕骨假如接歪了,這輩子都用左手吧。”


    她這坦率的關心,讓巴法裏亞公民好感大增。


    腓特烈都特麽不知道艾蓮的名字。被傾慕的人照料傷口,讓他緊張得小腹發涼,爽得像自由落體。但是偏偏在萬眾矚目下,他必須保持霸氣莊嚴,所以他隻微微點頭,“唔”了一聲,高貴冷豔地敷衍。


    艾蓮低頭照看他手腕時,下一句話來了:“你在唆使一場戰爭,不管你心裏怎麽想。”


    “我隻是處決了一個決鬥者,僅此而已。”腓特烈鎮定回答。


    艾蓮的溫柔永遠遊刃有餘,因為嫻熟的照料後麵總能藏著銳利的機鋒。在伯爵發表鏗鏘演說後,在群情激奮時,其他人都選擇把舞台留給伯爵,識趣地默默等候,隻有艾蓮若無其事地走上來說出這番抗議兼責備的話,甚至都沒有引起民眾的反感。


    她像個優雅而權謀的女皇,可以在任何時候,跟任何人,說任何話,並且保持利好局勢——隻要她願意。


    她能讓腓特烈伯爵提心吊膽地傾慕她,縱容她的一切親昵和疏遠——而伯爵甚至還不知道她貴姓芳名。


    “我可真是怕了你。”艾蓮重新係好蝴蝶結,輕輕拍了拍夾板,恰到好處地讓伯爵微疼咬牙,才像略施懲戒似的驕傲抬頭,輕聲責備。伯爵與她對視一眼,瞧見她迷人的眸子意味深長,明明麵無表情,卻顯得神秘莫測,令人恨不得一頭溺死在那動人的凝望裏。


    然後艾蓮無意滯留,輕輕說了句:“對你的殘肢好點兒哦。哈哎,伯爵。”說著關切溫柔的話,卻抬著下巴,傲然走了。民眾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卻心悅誠服地自動讓出條路,看著她走向街道路口處的皇家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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