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愉悅,親愛的陛下。您的願望就是我的意誌。”斯文的斐迪南親王體貼地說,然後親昵地拾起女皇的手,結結實實地親吻她的手背。


    包括腓特烈,都隻敢稱呼“尊敬的陛下”;隻有斐迪南親王敢用帶著玩弄的逢迎、帶冒犯的恭維,來稱呼“親愛的陛下”,不動聲色地昭告天下,他與艾蓮娜有不言自明的婚姻關係。


    艾蓮娜害怕父親,不敢對斐迪南發脾氣,低頭抽回漂亮的手,心情全無,轉身嘟囔:“回宮。”她連剩下的貴族都不搭理了,轉身走開的時候,偷偷拿衣袖揩拭被親過的手背。


    菲莉雅蹙眉看在眼裏。她捫心自問,自己如果被斐迪南毛茸茸的嘴巴啄一下,搭配上肉麻虛偽的話,肯定也會掉雞皮疙瘩。


    但是斐迪南做這一切,完全可以明目張膽,一邊給貴族們看看女皇軟弱的一麵,一邊給腓特烈看看地位的差距。


    如果腓特烈和親王的地位當真平等,就用不著女皇強調平等了。平等這個詞,用的越勤,缺口越大。


    克萊門森和剩下的貴族猝不及防,他們連女皇的手背都沒吻,就被拋棄在英雄廣場上了。


    腓特烈剛剛還在狂喜地猜測艾蓮娜的心意,一會兒斷定艾蓮娜愛著他,一會兒又不敢那麽確定;櫻花香味還未散,陽光的合唱還在飄,正在七上八下地忐忑時,忽然看見斐迪南厚顏無恥地親艾蓮娜的手,那一聲“親愛的陛下”險些把腓特烈的肝氣炸了。


    這種烈火中燒的妒忌,就像把腓特烈的肝放在平底鍋上煎,直到熟透都在痛,讓他一秒鍾都熬不下去:要麽衝上去奪走艾蓮娜的手,要麽一刀把劇痛的肝剜出來;如果什麽事都不做,就會度日如年。


    然後,斐迪南親王回頭瞅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西斯。西斯和親王目光一碰,思索了一下,彎腰拾起女皇的手帕,看著女皇背影,毫無情緒波動地說:“恕我直言,陛下。如果一名騎士被剝奪公平決鬥的權利,那麽這個國家已無公正可言。如果您執意偏袒腓特烈殿下,如果您願意受人愚弄,我隻能接受,無話可說。”


    菲莉雅突然瞥見腓特烈的韁繩在顫抖。她扭頭一看,腓特烈的牙齒咬得腦門青筋暴跳,攥著韁繩的雙拳捏得骨骼畢現。她心頭一緊,疑惑地想:“他怎麽這麽容易生氣的?他打不過無畏騎士的,可千萬不要亂來啊。”


    斐迪南親王淡淡嗬斥了一聲:“西斯!給我識趣點!”然後再沒有說別的。


    西斯低頭認栽,走上去遞過手帕,無奈地說:“您的手帕,尊敬的陛下。”


    艾蓮娜的身子在搖晃。她不能去接手帕,那代表默許和屈服,會讓她苦心積攢起來的積威毀於一旦。但是斐迪南親王居然粗心大意地沒有阻止冒失的西斯,連克萊門森都沒有反應過來,仿佛西斯拾起手帕、物歸原主,是生活的日常一樣。


    但是,按照正常節奏,這手帕象征皇帝的怒火,西斯應當顫栗恐懼地退下才對啊。他若無其事地教訓皇帝一頓,以遞還髒兮兮的手帕為結束,公然與艾蓮娜成單刀之勢,開始分庭抗禮——那麽多貴族眼睜睜看著哪!如果一名外國騎士都能無視女皇的怒火,那艾蓮娜的政令豈不成了一紙空文?


    於是艾蓮娜必須絞死西斯。非如此不能立威。


    但是,西斯是親王的愛將,如果艾蓮娜鬧起來,最後還是讓西斯苟活下去,她的威信就徹底毀了……再也沒有人會對她產生恐懼;而在這紛亂的時局裏,恐懼代表君權。一個無人懼怕的君主,是一個被架空的君主。


    艾蓮娜非常清楚恐懼的珍貴。她的嘴唇氣急地翕動,攥拳瞪著西斯一步步走近,卻嚇不退這個有恃無恐的狂徒;艾蓮娜感覺被逼上了獨木橋,她徒勞地在心裏哀求:“救救我,克萊門森,斥退那個騎士,快救救我!”


    大宰相還沒回過神來——或者他根本就願意糊塗著。


    西斯在權貴的注目下,在炎熱的微風中,在嘩嘩的噴泉聲裏,坦然地走向女皇,拿著那塊髒兮兮的手帕。


    菲莉雅立起眉毛,驚訝急怒地喃喃:“他!怎麽敢!”奮然要出馬喝止,突然聽見一聲躍馬長嘶,馬蹄“嗒嗒”跺在美麗的石磚上,讓所有人耳朵一豎!


    西斯驚愕回頭,看見那個沉默的藍發少年像狂怒的天神,躍馬衝出騎士隊列;烈風剛吹過西斯的頭盔,腓特烈的馬蹄已經“嗒嗒!”落在他的身前,狂勒韁繩,拽得戰馬直立長嘶,同時“鋥”拔出了動力劍!


    理想使者一出鞘,在陽光下反射帝兵的光澤,立馬引起此起彼伏的驚叫:


    “半米長的劍柄……那是理想使者?大公爵的帝兵?”


    “帝兵不是失蹤了嗎!為何失而複得了!”


    “巴法裏亞發生了什麽!”


    腓特烈在烈陽下舉劍躍馬,這刹那英武的剪影,嚇得四名無畏騎士的熾焰劍整齊出鞘,氣勢洶洶地嚴陣以待,劍拔弩張!


    可是,當怒馬的前蹄落回地麵時,腓特烈的劍尖已經挑走女皇的手帕,抖落在手裏,緊緊攥住。然後他憤然扯下白手套,狠狠擲在西斯的腳下,慍怒厭憎地嗬斥道:“撿起我的白手套!接受我的決鬥要求!如果你倒在我的劍下,西斯,我命令你匍匐在地上,謙卑地親吻女皇的鞋尖,乞求她寬恕你的無知!”


    斐迪南張大了嘴巴。令西斯逼迫腓特烈應戰,是他的戰略目標;但是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如此暴烈,竟然把“應戰”變成了“挑戰”!


    西斯變成了被動方:首先,他必須卑微地拾起地上的手套;並且,西斯剛才教訓女皇的話,全部變成了“無知的厥詞”,必須“乞求女皇的寬恕”,不管西斯接不接受挑戰,這個定義已經坐實!


    老實說,現在反正都要打一架。但是這麽個打法,風光的怎麽都是腓特烈:因為他無論輸贏死活,都會變成維納少女們眉飛色舞的談資;獲勝的怎麽都是艾蓮娜女皇:因為腓特烈的應戰,讓西斯的長篇大論全都不攻自破——女皇不殺西斯,全是對決鬥的尊重;女皇饒過西斯,都是對腓特烈的縱容。艾蓮娜依舊是那個高不可攀的倨傲女皇。


    而且群眾普遍覺得,人家腓特烈都出來,叫囂著要幹你了,你就別激怒女皇了,快撿起手套,打一架讓大家樂嗬樂嗬。


    於是,西斯在氣勢和輿論上都輸了,輸的一塌糊塗。他能贏的就隻剩決鬥了,一刀剁死腓特烈可能會讓情況好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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