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明興城外的原野被一條藍色緞帶吞食。扣著湛藍呢絨軍裝的巴黎火槍手排成一望無際的三行橫隊,在軍樂手的旋律中踩著整齊的步伐,寸寸逼近草原上的孤城。


    這是滑膛槍時代最愚蠢也是最實用的線列戰術,它用簡單粗暴的步兵對射,來考驗士兵對死亡的恐懼,來比拚軍隊在紀律上的造詣。


    在寬達一公裏的火槍隊伍兩翼,是劍拔弩張的騎兵方陣。大量堅固的青銅野戰炮被馬匹拉向陣前,陸續進入城牆兩公裏內,黑洞洞的炮口慢慢搖高,遠遠瞄準明興城。


    艾薩克策馬飛馳上前線,藍色軍裝的燕尾隨著馬蹄亂跳。一名殺氣騰騰的少將軍長已經佇立在前線,下令炮手上膛。


    突然,明興城樓上陸續豎起9台絞架,9條囚服斑白的人影在士兵脅迫下,踉蹌走上絞架,宛如危崖懸空,仿佛踏出一步就會跌落城牆。士兵飛快把絞索套在犯人的喉結上,讓這9個男人在城樓的狂風中搖搖欲墜,一旦失足跌落,就會搖晃著吊死在絞架上。


    緊接著,神恩騎士屹立在旌旗翻滾的城樓上,開始氣吞山河地喊話:“布雷施勞德涉嫌叛國,族內9名成年男性皆為從犯,等待判決!艾薩克,你勾結境外軍隊,劫掠母國,請你冷靜思考,不要一錯再錯!”


    艾薩克的眼睛睜圓了,失聲喊了一聲:“叔父!”這一聲呼喚就喊啞了他的嗓子,然後他不顧一切地策馬狂奔,衝進守城武器的火力圈,聲嘶力竭地沙啞狂喊:“隻要贖回親族,我同意退兵!我此行隻為了營救父親,請求談判,無須戰爭!”


    他生疏地將神力灌入聲帶,咆哮的音節百裏可聞。艾薩克策馬狂奔幾百米,逼近城牆時,16門城防火炮、城垛後麵兩百多柄火槍同時轉向,齊刷刷瞄準艾薩克。而這名半神心慌意亂,聲嘶力竭地呐喊談判。


    腓特烈站在城垛上瞧見這一幕,扭頭問身邊的奧托:“能談判停火是最好。”


    奧托問:“他沒數人頭麽?這裏隻有九個人質,還少一個。話說他父親呢?”


    菲莉雅緊張地回答:“他爹死在維納,摔死在皇宮下。”


    奧托說:“那沒得談,仇深似海。”


    艾薩克的叔父孤獨屹立在獵獵狂風裏,冷笑回頭:“總督大人說的對呀。”


    腓特烈瞥了那個男人一眼,看見這落魄囚犯的頭發在高空裏飛舞,而他視死如歸的側臉,像個豪情萬丈的英雄。


    “全軍停火!艾薩克不想打仗,證明他眷戀親情,還有良心。派外交官出去談判:假如他率軍退出國境線,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我就同意釋放人質。戰爭對雙方都沒好處。”腓特烈站在城樓上俯瞰螞蟻一樣的艾薩克,決定議和。


    艾薩克為了救父親,不知死活地勒馬站在火力圈下。他的戰馬焦躁不安地轉圈。


    少頃,明興城的吊橋緩緩下降,它落在護城河對岸時,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揚起一米高的灰塵。然後鐵鏈亂響,穹門寸寸升起,銀色騎士團策馬衝出城來,在護城河外列隊。


    一名穿白色燕尾服的外交官策馬脫穎而出,狂奔1.5公裏,然後勒馬減速,緩緩靠近艾薩克,鄭重詢問:“你是軍團最高指揮官嗎?”


    艾薩克毫不猶豫地承認“我是”,然後急切詢問:“你們的條件是什麽?是退兵嗎?”


    “條件很簡單,你率領軍團退出國境線,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我們同意釋放全部人質,同時開除布雷施勞德家族的德國國籍。”外交官吐字很清楚。


    “可以。”艾薩克心想,父親的政變果然失敗了。可是他又慶幸,自己救援及時,可以把親族完好無損地帶出德國,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於是請撤軍。”外交官很冷靜。


    艾薩克回頭揮手,咆哮撤軍。


    巴黎軍團一陣騷動,被上級軍官迅速製止。然後紅臉絡腮胡的軍長策馬狂奔過來,對艾薩克劈頭蓋臉地痛罵:“你瘋了嗎?兵臨城下了還撤軍?你知道這四個師運到前線花了多少錢嗎?你知道維持這條長達五百公裏的補給線的成本有多高嗎?你知道巴黎對這次出征抱有多大期待嗎?戰爭每一秒都在燒錢,誰肯為退兵買單?你這個蠢蛋!”


    艾薩克沒想到軍長竟然敢違抗他的命令,不由得伸直脖子怒吼:“退兵的後果,由我全權承擔!這支軍團是我和弗蘭大帝之間的交易,跟你無關!馬上命令部隊後退!”


    白衣外交官看傻眼了,他沒想到敵軍內部也存在如此激烈的矛盾。


    “請閣下謹慎考慮……德國不畏懼任何侵略者,你們並沒有全勝的把握。”外交官警告艾薩克。


    艾薩克氣得勒馬亂轉,然後一夾馬肚子,往回狂奔,忽略軍長,咆哮著越級下令:“所有軍隊,全部後撤十裏!”


    紅臉絡腮胡的軍長聽見,毫不猶豫拔出戰刀,右手一抖,亮出弗蘭大帝親筆手諭,祭出終極武器:“弗蘭大帝神聖詔書:絕不承認新總統府的腓特烈政權,如果矛盾不可調和,則巴黎選擇武裝幹預!此詔令即宣戰!所有單位聽指揮,配合炮兵推進!”


    艾薩克驚慌地勒住馬,回頭盯著軍長,整個人呆在那裏,視野變成了慢鏡頭:他看見軍長收起弗蘭大帝詔書,然後拔出手槍,瞄準逃竄的白衣外交官,轟然一槍,果斷開火。


    後膛撞針式手槍在十米內的表現堪稱完美,子彈準確命中奪路而逃的外交官。


    外交官的背心被轟出一片血紅,他軟綿綿趴在馬脖子上,屍體顛簸一陣,被震落馬鞍,隻剩一匹馬跑回明興城。


    腓特烈在城樓上望見外交官的屍體摔在原野上,一匹空鞍馬飛奔回來。這一幕氣得銀色騎士團人嘯馬嘶,騎士們紛紛拔劍,勒著戰馬亂轉。


    菲莉雅扭頭瞧腓特烈,見他氣得麵紅耳赤,腳踩在城垛上,手探到背後,寸寸拔出理想使者,他拔劍緩慢,像極力克製;可他腦門迸起的十字怒筋,又像怒不可遏。


    於是奧托小心翼翼地問了一聲:“敵軍內部有爭執,還談判嗎?”


    腓特烈的狂怒出離了臨界點,他踩著城垛“鋥”然拔劍,回頭瞪著守城部隊,麵目猙獰地舉劍呐喊:“外交官都被崩了,還他媽談個屁!給我開炮,開炮!騎士團衝鋒,給我把外交官的屍體奪回來!”


    艾薩克的叔父站在懸空的絞架跳板上,脖子上掛著絞索,在燥熱的狂風裏衣衫獵獵,抬頭哈哈大笑:“艾薩克會給我們報仇!哈哈!你們是金權世界的敲門磚,是偉大半神的踏腳石!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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