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巴讚元帥的英明策略,法軍東側的兩個師高歌猛進,如狼似虎地撲向陰影裏的德軍。


    而西側的兩個師則配合裝甲旅固守陣地,以逸待勞,等候貴族騎士團的玉碎突擊。


    根據元帥的猜想,貴族騎士團應該大舉壓境,然後徒勞無功,繼而在僵持中聽到東線失利的噩耗,最後被包抄過來的法軍所擊潰。


    可是,前線傳來的第一個情報就否定了元帥的判斷:貴族騎士團在丘陵上停住了。他們陣型稀疏,成單線排列,像黑夜中的狼群,虎視眈眈地盯著獵物,卻並不靠近。


    騎士團並不突擊,兩軍隔空凝視,這讓嚴陣以待的法軍陷入尷尬境地。


    很明顯,由法裏納上將親自率領的貴族騎士團,絕不會做出盲目玉碎的蠢事。更何況,這位年逾七十的陸軍大臣再次披甲上馬時,承諾的不是進攻任務,而是騷擾任務。


    龍騎兵不僅會在一公裏外待機,而且有待機的資本。


    因為東線作為戰役突破點,馬上就要一決勝負了。


    東線的兩個法軍師高歌猛進時,聽見遠方黑夜裏彌漫的宗教音樂更加激昂高亢,那軍歌雄渾厚重,至少有一萬人!


    德軍整齊的輪廓,也漸漸從黑暗裏凸出來。而那氣勢恢宏的彌撒之歌,就像濃重的陰影,從夜色裏彌漫出來,排山倒海地撲向法軍。


    —————彌撒進行曲第二段—————


    白天與黑夜


    撲麵的灰塵


    我們享受這樂趣


    伴隨陣陣塵沙


    敵人露出蹤影


    我將全速向前!


    生命的價值


    是為光榮的軍隊而戰


    為國家而死


    是我榮譽的至高勳章!


    —————彌撒進行曲第二段—————


    法軍從聖詠判斷出敵軍人數時,兩軍距離已經縮短至一公裏。於是德軍的陣型驟然崩散、融化,變成一線曲折凹凸的海潮,變成一道犬牙參差的鋸刃,勢不可擋地衝向法軍!


    而此刻,法軍也在以2/4拍急速前進!一公裏的距離驟然縮短成零,隻見一輪排槍過後,雙方就無畏地躍過戰友的屍體,英勇地橫穿排槍的青煙,舉著刺刀燦白的步槍,毫不猶豫地短兵相接、殺成一團。


    “叮當”的刺刀格擋聲、“噗嗤”的肌肉割裂聲此起彼伏!


    而這聲音迅速彌漫整個戰場,因為後麵的軍隊在前赴後繼地往上填,兩軍的接觸麵迅速拉長,畫麵從兩團色彩鮮明的藍/黑油彩,漸漸變成兩條糾葛交錯的雙劃線,慘叫聲、怒吼聲、刺刀拚殺聲喊成一片,血腥味迅速升騰。


    不斷有筋疲力盡的士兵被刺刀捅穿。那些勇氣消逝的人,就像地獄夢醒一樣,突然察覺到這片血腥煉獄的恐怖,於是想拖著殘軀爬回陣地,可是身上的幾處刀口在瘋狂湧血,這體力流失的虛弱感,馬上帶來死亡的陰森恐懼,讓慘絕人寰的求救聲滲透戰場的每個角落。


    發出慘叫的傷員,曾經也是強悍的戰士,他們的勇氣隨著失血而消磨殆盡,然後看清了血腥戰場像噩夢般猙獰的真麵目。在他們淒厲求救時,士氣飽滿的戰士依舊源源不斷地填補上來,前赴後繼地英勇拚搏,他們因戰友的悲傷而狂怒,於是更加凶狠地揮舞刺刀,化身為染血的魔王。


    兩支士氣高漲的大國強軍,在這場決定曆史的會戰中,表現得極其英勇,在鮮血飛濺的非人環境中,他們依舊肉搏不息,遲遲沒有發生潰敗現象!


    當步兵的英勇堅持到極致時,就需要騎兵來扮演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就是為什麽巴讚在東線側翼布置了一支騎兵師!


    這兩千騎兵,舉著無數火把來驅散黑暗,保持嚴謹隊形完成迂回,堂而皇之地移動到了德軍側翼的一公裏外,花了幾分鍾勒馬轉向、組成菱形陣,然後發出必勝的呐喊,對德軍脆弱的斜後方發起地動山搖的衝鋒!


    菱形陣是騎兵萬能陣,縱深衝擊力、陣型分割力、接觸防禦力這三項指標均屬一流。而整整兩千騎組成的菱形陣,絕對能對德軍士氣造成毀滅打擊。


    輕騎兵的正確用法,就是配合步兵形成戰略包夾,直接摧毀敵軍士氣,製造潰敗,形成追殺。


    但是這個時候,德軍步兵炮的目標測繪工作也完成了。炮兵可不敢不分青紅皂白地轟炸步兵區域——於是密集的騎兵菱形陣就脫穎而出,堪當稱心如意的炮擊目標。


    腓特烈把僅有的炮兵都部署在東線。這是巴讚沒有想到的。


    優良的克努伯鋼炮填彈以待。炮兵把轟炸地址測繪為騎兵師前方五百米的空白區域,然後“咚咚咚”火力全開。無數炮彈嗖嗖飛向那片空地,而密集的法國騎兵剛好興高采烈地衝進轟炸區。


    一名揮舞馬刀的威武騎兵突然被炮彈橫著打穿,戰馬的肋骨被炸開大洞,一條人腿像旋轉的木棍一樣飛進半空,腳還套在馬鐙裏。這匹倒黴的戰馬,立刻被無與倫比的動量按翻在地,它昂頭嘶鳴時,牙齒裏噴出血沫。它受創太重,躺著時連蹄子都無力動彈,因為內髒已經炸成一朵花,把草地塗成一朵綻放的多芒星。可是它背上的騎兵卻活著,這個優秀的獵騎兵被坐騎壓住了僅剩的一條腿,他趴在地上,握著被馬鞍壓住的大腿,徒勞地怒吼、慘叫,卻不能爬動半分——而友軍騎兵正在風馳電掣地踩踏而過,炮彈也變本加厲地四處開花,估計他很快就會被“嗖嗖”飛馳的同伴踩死。


    他知道自己下一秒就會慘死,痛苦的是,他這一秒依舊活在驚恐之中。他,從極度威武的勇敢墜進心膽俱裂的恐慌。


    如果他死在驚愕之中,那是極好的事情,因為隻有活下來的幸運兒才有時間看清處境,然後被刻骨銘心的恐懼俘虜餘生。


    更多的騎兵沒有被直接命中,卻被炮火綻放的衝擊波震翻,他們的戰馬一旦倒地,摔下來的騎手就被狂奔的馬群淹沒,因為被炮聲驚嚇到的馬兒絕不會蹄下留情。許多完好無傷的騎兵慘死在亂蹄之中,而無辜的戰馬是直接殺手。


    騎兵的殘軀與泥土渾然一體。馬蹄踩踏藍色的軍服,骨髓彌漫英勇的芬芳。


    法軍菱形陣裏遍地開花。騎兵師急於完成元帥交托的任務,沒有提防險惡的炮兵,導致慘重損失——一些疏於訓練的戰馬甚至被震破耳膜,陷入瘋狂,離群狂奔而去,絲毫不顧墜馬的騎兵還被卡在腳蹬裏、被磕磕絆絆地拖了一公裏。


    在德軍眼裏,這支炮兵布置得妙到毫巔,它隱蔽於得天獨厚的夜幕中,占據著炮距優良的丘陵地形,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最凶殘的位置,及時支援命懸一線的步兵線。可以說,這支炮兵重新扭轉了局勢,救了一萬名步兵的命。


    在法軍眼裏,這支“生兒子沒**”的炮兵堪稱萬惡之首,它證明了腓特烈的惡毒和狡猾,這支炮兵隱藏在陰險的夜幕裏,仗著險惡之極的主場優勢,布置在一個遭人唾罵的反常位置,在法軍離開勝利隻有五分鍾的極限時刻,殘忍地剝奪了這些勇士的勝利和希望。


    於是,騎兵師在穿過轟炸區的時候,畫麵壯觀得像在隕石雨裏狂奔的白堊紀恐龍。遍地開花的彈坑,掀起極具衝擊力的泥雨,推得附近人仰馬翻;嘶鳴和慘叫,跟炮聲展開廝殺。


    可是炮擊並不能阻止這場衝鋒。一些優秀的騎兵,倉皇地操控受驚的戰馬,不斷調整姿勢,重新加入衝鋒陣型——但是即便如此,也有三個騎兵連因為損傷過於慘重、士氣大跌,導致潰散,羞恥地當了逃兵。


    而那些編製勉強健全的騎兵連,雖然保持著英勇,卻在死亡和彈坑前陷入麻煩。他們必須和自己的恐懼戰鬥,必須和自己的坐騎戰鬥;他們拚命操控戰馬,頻繁調整路線,繞過屍體和彈坑,重新集結陣型,然後稀稀落落地衝向五百米外的德軍。


    即便損失慘重,也必須完成使命!這是法國第一騎兵師的尊嚴!


    可是這時候,一切都晚了。他們的法蘭西步兵陣線,已經在這五分鍾內開始潰散……因為敵人也有騎兵!而且那支騎兵更為強大,那是唯一保留近代建製的古老重騎兵,最擅長帶來令步兵一觸即潰的衝鋒!


    因為熟悉附近平原的分布,所以腓特烈率領騎士團衝鋒的時候,根本沒有打火把,而是在黑夜中完成迂回,幾乎與法蘭西第一騎兵師同時吹響號角,勢不可擋地衝向白熱化的白刃戰地區!


    這濃重的夜幕,不僅幫助巴讚元帥達成了戰略大成功,也導致腓特烈的騎士團在黑幕中完成隱身機動,無人能測繪他的位置!


    當微薄的聖光像燭火一樣,一朵一朵地從丘陵上出現、然後成群結隊地飄向法軍時,法軍隊伍裏就響起撕心裂肺的警告聲:


    “騎士團!貴族騎士團!他們從後麵衝下來了,他們從丘陵上衝下來了!”


    這種警告聲就像野火燎原,突然沸騰全場,迅速變成了眾口一致的慘叫。軍裝狼藉的法軍指揮官們睜圓血紅的眼睛,紛紛衝上土丘、高舉殘刀,撕破嗓子喊:


    “變陣!”


    “預備隊變陣!刺刀森林!”


    “西北方向敵襲!預備隊頂上去!方形陣集結,刺刀森林對西北方!”


    “守住!用肉體也要守住!德國人馬上就要潰敗了!用你們的軀體擋住那支騎士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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