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春雨把酒,與詩韻的關係拉近了許多,秦雷自然心日裏喜上眉梢,讓鬱悶的李四亥嫉妒不已。


    但古人雲:人歡無好事、狗歡無好食。沒幾日秦雷便明白了什麽是古人誠不欺我。他理想中的嶽父大人登門拜訪了


    也許是正打人家閨女主意的緣故,一聽李光遠來了,秦雷莫名感到一陣心虛,若不是小胖子就在一邊,說不定會走為上計。


    把嬉皮笑臉的小胖子打發到後堂,再恭恭敬敬把李寺卿迎進屋裏,這次李光遠要磕頭,秦雷卻高低不依。李光遠感覺秦雷神態別扭,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好隨他去了。


    奉茶後,秦雷也從初見老丈人的莫名不安中擺脫出來,知道李光遠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便恢複了那份好不容易養成的從容淡定。兩人先不鹹不淡的扯些諸如‘天氣如何’,‘身體安否’之類的廢話,才進入正題。


    李光遠是來要錢的。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巡查寺成立快兩個月了,戶部不過撥下兩千兩開辦費。雖然衙門是現成的,可添些桌椅板凳、筆墨紙硯什麽的,再給一應官員置辦些轎子儀仗,就花了一大半。”然後有些感慨道:“我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雖然官員們在戶部領著俸祿,可每日裏這銀子還是流水般的出去,現在已經難以為繼了。”


    秦雷溫和笑道:“再去戶部討些銀錢回來就是。”


    李光遠苦笑道:“去了三趟了,光聽著田憫農訴苦了。哪曾討到一分銀子。”喝口茶水又道:“田大人說,弄不好六七兩個月,滿朝文武都要拖餉,等到夏稅入庫才能發下來。”


    秦雷麵露驚訝道:“這麽嚴重?”他悉心收集情報,其實比李光遠更知道財政已經困頓到何種地步——田憫農已經以戶部的名義,向各大門閥大肆舉債。這在大秦朝二百年曆史上是聞所未聞地。


    秦雷知道,其實作為一個無所事事的擺設衙門,戶部撥付兩千兩已經足矣。但李光遠世代公卿。官也一直當得清貴。哪曾為阿堵物操心過。此時第一次成為一部之長。難免被手下宵小坑害,白做了冤大頭。


    若是別人來府上打秋風,秦雷一準趕將出去,就是小胖子也老老實實一天五兩銀子交著、權作食宿費用。不過誰讓李光遠有個好女兒,秦雷又恰好打人家主意呢。尋思半天,咬牙道:“李大人親自登門,孤是決計不能敷衍的。這樣吧。從民情司的賬上支兩千兩給寺裏吧。”


    李光遠感激道:“多謝王爺救濟之恩,等戶部下來銀子。下官立馬還上。”


    秦雷擺手大度道:“不必了,寺裏進項不多,就留著寬綽寬綽吧。”然後笑著道:“大人隻要摟緊了口袋,別輕易讓那些汙吏把錢詐去,兩三個月是沒問題的。”


    李光遠點頭慚愧道:“是呀,本官持家不嚴,才落得這般境地。以後卻要注意了。”


    兩人又客氣幾句。李光遠斟酌道:“王爺。有件事情卻是要知會您一聲。”


    秦雷點頭道:“先生請講。”


    李光遠道:“這幾日看南軍情司送上來的抄文,發現他們正在調查一件事情。”巡查寺雖然是擺設衙門,但各下屬司還是要把每日的工作做個匯總。呈到寺裏報備,以備將來扯皮所用。


    秦雷正色道:“可是與孤有關?”


    李光遠沉聲道:“南軍情司接連查獲幾起間諜案,案犯皆是一些來自東齊禪宗的僧人。”


    秦雷不露聲色道:“東齊禪宗?”


    李光遠肅聲道:“確實如此,這禪宗是因為殿下地緣故,才得以在南方傳教地。因而殿下名義上還是他們地擔保人。”


    秦雷手指在座椅扶手上緩緩摩挲幾下,輕聲問道:“這件事情報上去了麽?”


    李光遠點頭道:“太尉必然早已知曉,說不定這幾天就會在朝會上發難。王爺還是早作打算才好。”他卻有幾分書生氣,不先說這個而是先借錢,就是怕給人市恩的感覺。


    秦雷感激的送走李光遠,沒有再回府,而是上了馬車,直奔小清河。在碼頭上了泊在那裏的畫舫,問迎上來的衛士道:“館陶先生呢?”自從李四亥住進書香閣後,


    搬出了東宮,到這艘畫舫上住下。秦雷早就想把自統統搬出東宮,倒不是完全為了防著李四亥。


    衛士指了指樓上,恭聲道:“館陶先生忙了個通宵,剛睡下。”


    秦雷聽了,也不急了,吩咐衛士不必吵醒他,自己去靠河的一側船舷坐下,讓秦泗水找來漁具,靜靜地垂釣起來。


    盯著波光粼粼地水麵,秦雷有些愣神,魚兒把鉤上的食吃完了也不知道。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很明顯太尉府的局布完了,剩下的就是一步步把自己拉向深淵。當然費這麽大勁肯定不是單單為了自己這個無足輕重的小王爺。但那日秦靂離別時的話語,秦雷還記憶猶新——“如果有人調你出京城,你無論如何不要答應。”這位將軍王爺在政治上差了點,如果李渾逼得昭武帝下了旨,自己能不出去嗎?


    這時,樓上傳來腳步聲。不一會,睡眼惺忪的館陶出現在秦雷麵前。他睡到一半起來出恭,聽說秦雷來了,哪還敢再躺下,洗把臉就匆匆下樓過來。


    兩人沒什麽客套,秦雷讓館陶坐在身邊,把事情一說。館陶撚須沉吟道:“殿下不必多慮,屬下以為,您此去不會有生命危險。”


    秦雷懸著的心頓時放下一半,享受這種高高在上地日子久了,越來越沒有原來地亡命勁,換句話說,就是越來越怕死。雖然從沒說過,但血殺的赫赫凶名一直陰雲般籠罩著秦雷。


    一件號稱天下第一殺器的利刃,時時刻刻懸在頭頂,隨時都可能掉下來,換作誰也是要心中惴惴地。


    館陶為他解釋道:“自去歲起,朝廷的紛爭就被人有意無意的集中在南方,各種各樣的矛盾聚集在一起,就等著有人去捅開它,讓事情向上麵那幾位謀劃的方向發展呢。”


    秦雷有些鬱悶道:“所以就選中我了?我有什麽值得他們另眼看待的?”


    館陶笑道:“屬下猜測,王爺是陛下、相爺、太尉共同相中的。隻有您這種無所畏懼的脾氣、百折不撓的性子,才最適合去做這個開路先鋒。”


    秦雷翻白眼道:“說得好聽,不就是看上老子行事肆無忌憚嗎?”


    館陶輕笑道:“王爺隻要把握幾位大人物的心中所想,就依然可以肆無忌憚。”說著撚須問道:“王爺可知,我大秦財政為何困頓若斯嗎?”


    秦雷知道他是自問自答,也不答話,靜靜的聽著。


    館陶為他解釋道:“觀我大秦錢糧,竟有七成供養了軍隊,若是沒有費巨億的軍費開支,國庫是斷不會虧空若斯的。”秦雷托太子從戶部調出了近十年的收支記錄,這幾日館陶就是在研究這個,


    秦雷有些意外道:“不是說是因為官員貪墨嗎?”


    館陶微笑道:“也對也不對,文官貪墨貪的是賬外的,賬麵上都幹幹淨淨,各種稅賦加起來,每年近兩千萬兩銀子的進項。殿下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秦雷恍然道:“我大秦號稱雄師二百萬,但據我大哥說,其實禦禁邊衛加起來,也就一百萬多一些。有近一半的空額被各級官員吃掉了。”秦雷知道禁軍和禦林情況還好些,基本上齊裝滿員。但各地的衛軍和戍邊的邊軍,情況就嚴重極了。遠的不說,就說天子眼皮底下的太子衛,一萬人的編製,可就是連夥夫軍妓一起算上,也不夠五千人。


    這種情況皇帝和太尉自然都知道,可正是爭取軍方支持的較量階段,誰也不敢追究,還得想方設法遮著蓋著。


    館陶點頭道:“確實如此。”然後望著遠處往來的貨船,輕聲道:“而且我大秦有個奇怪的特點,越是兵力強盛的時候,上繳國庫的稅銀反而要少於疲弱的時候。”


    秦雷不覺得有多麽難以理解,輕聲道:“大秦軍力強了,兩國關防就嚴了,商稅收的少,自然國庫就沒那麽充盈了。”


    館陶讚許道:“王爺聖明,所以這幾年的稅賦定然不會有什麽增長,開源不行,就要截流了。”秦雷沉聲道:“軍隊裁軍撤編,文官淘汰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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