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皇帝陛借千載難逢的良機,以史無前例的強勢,將廢相一事敲定,就連五位內閣大學士也一鼓作氣選出,顯然是要將此事辦成鐵一樣的事實。


    他朝堂上便現場擬旨,將第一屆內閣昭告天下,五位大學士分別是三皇子哲郡王秦霖為宣政殿大學士、原禮部尚書麴延武為太和殿大學士、原戶部尚書田憫農為文華殿大學士、原左都禦史王安亭為賢政殿大學士、原隴東總督周廉為武英殿大學士。


    內閣大學士為正一品銜,參議政務、統領六部、為皇帝起草詔書、批答奏章。無論從品級還是實權上,都可謂尊崇至極,雖無宰相之名、卻有宰相之實。


    這裏麵除了周廉身在隴東,尚需時日才能前來之外,其他四位皆在金殿之中,當即出班謝恩,高呼萬歲不止。昭武帝自然和顏悅色、溫勉有加,好生鼓勵一番之後,才讓四人回班站好。


    昭武帝又另外頒布了三條關於大學士任職的規定。其一,大學士不得兼任其它職司,且子弟不得有任武職者。其二,大學士任期七年,可連任兩屆,最多十四年。其三,大學士的人選應遵循皇族一人、當朝尚書包括都禦史中兩人、地方督撫中兩人的原則,不得超員缺員。


    這第一任大學士中,秦霖占了皇子的位子,田憫農和王安亭占了部院堂官的位子,而麴延武和周廉則是地方督撫的代表。


    誰也不會認為區區當了一個月的禮部尚書,麴延武就可以代表六部長官,所以他還是占了督撫的名額。


    接連幾道聖旨一下,這場極有紀念意義,定會被後世史學家反複摳摸、大書特書的朝會便結束了。


    毫不意外地。昭武帝留下了四位新鮮出爐的大學士,以及從閉門讀書中徹底解放的太子,還有秦小五。


    眾位官員紛紛將目光投向四位好運氣的大學士,要知道,朝後禦書房議事一向是丞相太尉的特權。現在看來,在未來沒有丞相的時代,大學士就是文官領袖,實質上的宰相了。暗暗羨慕之餘,心裏便飛速的盤算開了。自己與這五人哪個近些,哪個遠些,好去走動走動,拉近關係。可以預料的是,又一輪行賄受賄之風,將要在朝中刮起。


    事實證明。官員們一轉頭,便又把昭武帝地十六字真言忘到姥姥家去了。


    且不說官員們的蛇鼠心思,單說禦書房中,昭武帝換了一身便裝,神清氣爽的招呼秦霆、秦雷,以及四位大學士就坐。


    太子和秦雷略略謝過,便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錦墩上,站了一個早晨,兩腿早就酸麻腫脹,可得好好歇歇了。他二人時常出入禦書房。早習慣了這種待遇。


    但四位大學士則不然,即使偶爾因事被召見,他們也得老老實實站著。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敢坐的……其實秦霖是敢的,隻是他到現在還有點暈。所以不想出頭。


    昭武帝並不怪罪他們地局促,反而微微開心的笑道:“你們幾個坐吧,既然成了內閣大學士,便有資格在禦書房中就坐。”說著看一眼老三道:“雨林,你帶個頭。”


    秦霖見老頭子點自己名了,趕緊恭敬謝恩道:“遵旨。”便貼了半邊屁股,在秦雷下首的錦墩上坐定。雖然他年長,但秦雷的爵位比他高,所以他還得老老實實坐下首。


    他一坐定,麴延武、田憫農、王安亭三個也一齊謝恩、依次坐定。


    昭武帝笑吟吟的卓言道:“給幾位大人上些粥點。早上到現在也有一段時間了,早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卓言細聲應下,不一會兒,便有一隊婷婷嫋嫋的宮女,端著檀木托盤上來,將一個個精美奢華的鑲金瓷碗奉上。昭武帝接過一碗。宮女們便從太子開始。依次奉上金碗望著那一雙雙纖纖玉手……捧著的金碗,幾位大學士感激涕零。又差點流下大鼻涕泡子來。哆嗦著謝恩之後,這才端著碗小口小口的吃起粥來。


    四位大學士一邊吃著,還不時的用餘光瞅著昭武帝,一見陛下擱下碗,四人趕緊也抬起頭,拿過絲巾擦擦嘴,便正襟危坐起來。


    秦雷和太子剛吃了一半,見別人都不吃了,隻好鬱悶地也擱下碗。就聽昭武帝溫聲道:“眾愛卿可吃好了?”


    “謝陛下,我等用好了。”其實連那粥到底是甜的還是鹹的,幾位大學士都沒嚐出來。


    “那就好,”昭武帝接過茶盞漱漱口,看看坐在上首的秦霆和秦雷,輕聲道:“你們兩個不要多想,這次一國儲君不能當大學士、領軍皇子也不能。”


    秦雷和秦霆趕緊親身拱手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您不用擔心。”


    昭武帝頷首笑道:“好,朕的兒子就該有這份胸襟,你們雖不入內閣,卻仍要參讚政務,不得懈怠,聽到了嗎?”


    太子和秦雷連忙恭聲應下。


    昭武帝微笑道:“很好。”便把視線轉向四位大學士。


    他地目光先落在三皇子秦霖身上,神情平淡道:“你不是總覺得朕不給你施展所長的機會嗎?”秦霖趕緊起身施禮道:“兒臣不敢,過去是兒臣不懂事,以後不會了。”


    昭武帝擺擺手,輕聲道:“過去的就不要再提了,朕要看的是你將來的表現。”


    秦霖滿麵懇切的應下,便聽昭武帝道:“在五位大學士裏,你年紀最輕,本事也最差。要謙虛謹慎,不要動不動就拿皇子的身份壓人,聽到了嗎?”


    秦霖唯唯諾諾地應下,又聽昭武帝淡淡道:“就不給你什麽具體的差事了,先跟著幾位大人學習吧。”秦霖再應下,這才如蒙大赦的退下。


    昭武帝又把目光轉向麴延武,微笑道:“雖然說五位大學士共行宰相職,對外不分輪序。但麴…中堂年紀最長、資曆最久,無論中樞還是地方。都十分諳熟,所以有什麽事情你要多擔待著點,他們有什麽疏漏,你也要及時指出來。”


    眾人心道:這便是讓麴中堂負總責啊。麴延武趕緊口稱不敢,昭武帝又勸說幾句,這才滿麵惶恐地應下。


    昭武帝把視線挪向田憫農身上。帶著玩味笑容道:“田中堂,你乃部院首長之楷模,以後要繼續保持下去,不要讓朕失望呀。”


    田憫農感激涕零道:“卑職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所謂響鼓不用重錘,大夥都是明白人,有些話是不用明說的。


    昭武帝滿麵欣慰道:“田中堂朕還是信得過的,你要把國計民生抓起來,原本一個戶部太小,又有文彥博在上麵掣肘,你施展不開也是正常的。”說著摸摸大拇指上套著的玉扳指,微笑道:“從今往後,隻要是關係財稅民生的大事,就由你來過問,可不要讓朕失望喲。”


    田憫農渾身顫抖著接下這個差事。哽咽道:“微臣就把這條老命獻給大秦吧。”昭武帝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說得輕巧無比,可無論是稅務還是民生,那件不是繁雜浩大、一團亂麻地差事?就算脫上幾層皮,也未必能幹好嘍。


    昭武帝微微一笑:“田中堂還是要保重身體地。”便把視線投向屋中最後一個中堂,原左都禦史王安亭。見陛下的目光投射過來,王中堂也起身肅立,拱手道:“請陛下訓示。”


    昭武帝微笑道:“安亭啊,你在都禦使任上多少年了?”


    王安亭唏噓道:“回稟陛下,到今年二月。整整十三年了。”


    昭武帝頷首笑道:“你地能力人品是很好的,但為人過於方正,是以一直受到某人的壓製,被按在都察院這十幾年,你可想清楚了什麽?”


    王安亭稍一沉思,沉聲道:“微臣終於知道為人應和若春風。肅若秋霜;取象於錢。外圓內方。”


    “還有嗎?”昭武帝不置可否地問道。


    “還有……還要時刻不忘君國天下。”王安亭額頭微微冒汗道。


    昭武帝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微笑道:“不錯。《淮南子》說:智欲圓而行欲方,就是說做官做人,心中既要圓潤變通,同時行為上又不能失去正氣、骨氣和品德。要在忠君愛國、奉公廉潔的前提下懂得機變。”


    “謝陛下教誨,微臣謹記心間、沒齒不忘。”王安亭恭聲應道。


    昭武帝頷首笑道:“你原先是禦史,眼裏揉不得沙子,到了內閣以後呢,還依舊監管中樞,有什麽違規不法之事,你一概提出糾正就是。”王安亭連忙應下。


    與禦書房中所有人談過一遍,昭武帝喝口茶,休息一會兒道:“你們幾位大學士的職責都清楚了吧?”四人齊聲應道:“知道了。”


    “你們各自空下來的職位,可想好建議人選了?”這是部院首長離職時,皇帝的例行詢問。


    麴延武恭聲道:“現任巡查寺卿李光遠德才兼備、資曆深厚,微臣以為堪當禮部尚書一職。”田憫農則推薦了自己的副手、戶部左侍郎錢惟庸;王安亭也毫不意外的推舉右都禦使王辟延接班。


    至於秦霖,他的內侍省更像一個服務機構,而不是司法機關。別人還真沒他那個本事,能將千頭萬緒梳理的井井有條,所以內侍省地長官一職,仍有他兼著。


    昭武帝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撚須輕聲道:“那就各自回本司交接一下,即日上任吧。至於周中堂,等他進京後,朕再與他單獨談談。”


    大學士們聽到陛下有趕人的意思,便知趣的起身跪安。各自忙碌去了。禦書房裏隻留下太子和秦雷二位皇子。


    昭武帝看看兩個兒子,對太子道:“你在家讀書也有些日子了,貓冬舒服嗎?”


    太子心中苦笑一聲,起身恭聲道:“回稟父皇,一點都不舒服,兒臣這身子,快要鏽住了一樣。”


    昭武帝似笑非笑道:“是呀,春暖花開了,出來透透氣也好。”說著換一副慈祥的笑臉。柔聲道:“去年你並沒有犯錯,朕卻關了你幾個月,你不會怪朕吧?”


    不怪你怪誰丫……太子爺心中幽怨道。腹誹歸腹誹,屁話該說還是要說地:“父皇深謀遠慮,兒臣佩服地五體投地,沒有一絲怨言的。”


    昭武帝輕笑一聲道:“很好。這才有一國儲君的樣子。”說著溫聲笑道:“朕給你個好差事,算是小小的補償一下吧。”太子心中一喜,口稱不敢,耳朵卻直楞楞的豎起。便聽昭武帝慢悠悠道:“人都說江南風光無限好,現在又是煙花三月,正是騎鶴下江南的好時候……”


    太子爺腦門立馬見汗,咽口吐沫道:“父皇,您是說……讓我下江南?”


    昭武帝笑道:“對呀,多好的差事啊,都說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可見若是此生沒去過江南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


    秦雷也眉開眼笑道:“就是啊二哥,江南美女水嫩水滑的,你要好生消受一番才是。”


    太子白秦雷一眼,怪聲道:“你這麽神往。不如讓給你去吧。”文彥博一倒台,朝堂上出現巨大地權利真空,在這個爭權奪利的節骨眼上,老頭子卻要把他支走。這讓太子爺心中十分糾結。


    秦雷嘿嘿笑道:“小弟倒是想,可已經向父皇立下軍令狀,得去荒山野嶺練兵吃苦去,所以隻能無福消受了。”


    太子見秦雷也要離京,這才好受些,他知道昭武帝向來說一不二……至少對自己的兒子是如此。心中輕歎一聲,低頭道:“請父皇吩咐。”


    “出使南楚。建立聯盟,”昭武帝沉聲道:“至少要讓他們別插手我大秦與東齊的戰爭。這可是舉國重任啊,如果成功,你的功勞不亞於在對齊戰爭中取勝。”


    太子心中暗罵道:這甜棗掛的也太他媽高了吧?最近五六十年來,秦國勢強,齊楚文弱。可每當秦國想要集中力量滅掉一國時。另一國便會不惜一切代價地攻擊秦國。以維持這種均勢。


    可以說,齊楚兩國聯手抗秦地格局已經形成。然而現在。昭武帝竟要讓他這一國太子去破壞齊楚聯盟,這不是把他往火坑裏推嗎?萬一讓人家扣下怎麽辦?


    像秦雷那樣一困十六年?但人家年輕啊,關十六年才十六歲。可他太子爺不行啊,要是也被關十六年的話,非得禿嚕了不行。別說回來當皇帝了,能不能重回中都還另說呢……說不定就老死異鄉了。


    太子心中百味雜陳,但昭武帝顯然已經決定,揮揮手對他道:“你先回去吧,先去鴻臚寺學學禮儀,再來聽朕給你具體說明。”


    太子知道木已成舟,隻好愁眉苦臉地點頭道:“遵旨。”便磨磨蹭蹭的退下去。


    昭武帝望著太子遠去的背影,淡淡道:“這下你可以安心去練兵了吧?”


    秦雷艱難笑笑道:“父皇說的,兒臣聽不懂。”


    昭武帝看他一眼,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沉聲吩咐道:“李光遠一走,巡查寺就徹底的名存實亡了,還是把它交給你,先專門負責軍情這塊吧……眼看大戰將近,諜報上不能再拖了。”


    秦雷沉聲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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