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確實存在天賦一說,有人對作詩特別在行,比如說駱賓王;有人對當木匠特別在行,比如說公輸班;還有人對打仗特別在行,比如說陳慶之。這些人在各自的領域裏創造了各自的奇跡,有的穿著開襠褲就能吟出千古名詩,有的一千多年前就能造可續航幾千裏的空中交通工具,有的手無縛雞之力……但一上戰場就立刻成為戰神級的人物,用七八千人就可以幹挺百萬之眾,一輩子以寡敵眾,卻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縱觀這些個牛人,咱們不得不承認,天分這東西,不是勤奮肯學就能達成的,所以搞清楚自己的天賦在哪裏,並選對行實在是太重要了……


    當然也有入了行才發現。自己真的很有天賦的。比如秦雷,按說以他大刀闊斧的性格,應該很難適應雲詭波譎的政治鬥爭,但他偏偏就對此無師自通、駕輕就熟,讓人不得不承認,這家夥天生就該是個搞政治的。


    他從顧的描述中嗅出了陰謀的味道,這是一種直覺,曾經許多次挽救過他的直覺。現在,在凶險無比的南楚,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調動起來,直覺也變得敏銳無比。


    “太子被利用了!”緊緊憑著直覺,他便斬釘截鐵道:“他陷入了一個陷阱之中,在行動之前,我們必須先摸清這是一個什麽樣的陷阱,都有哪些人參與,以及他們的目的是什麽。”其實秦雷心裏已經有了猜測,但他還需要事實來驗證自己的推測。


    事實沒有讓他等太久,僅僅到了當夜子時,朱貴便從外麵帶進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秦雷並沒有睡,他一直在等這人的到來。借著昏黃的燈光,他看到這人刀疤縱橫地臉上。長著刺蝟似的須發。在那蓬亂的頭發下,是一雙堅定沉著的眼睛。


    這人就是太子府的護衛統領,秦雷的老相識鍾離坎、一個隻有九根手指頭的男人。兩人於此情此地相見,自然不勝唏噓,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簡單的寒暄之後,秦雷便不客氣的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呢?”


    鍾離坎便這些日子來地事情,簡單講與秦雷知道。原來他在船沉前僥幸逃脫,又仗著家傳的閉氣功夫,在水下潛行二三裏。這才躲過了南楚密探的視線,狼狽上岸脫險。


    要是一般人險死還生之後,定會如喪家之犬一般,有多遠逃多遠。但一個可以麵不改色砍掉自己手指頭的男人,顯然不是一般人。他先在漁村中潛伏,待恢複元氣後。便開始尋找太子的下落。倒不是他對太子有多深厚的感情,而是他認準一個死理----人是從我手中丟地,我就得一定把他找回來。


    憑著這股子倔勁,終於在半個月之後,被他撞見了幾個當日行凶的南楚密探。這也不是他記性好,而是那些人的裝束太特別了……從頭到腳一身白,哪還有個認不出來?


    悄無聲息的尾隨之下。竟然又回到了神京城中。最後跟著那些人到了城東的一處戒備森嚴的大院外,因為怕被發現,他並沒有貿然靠近,而是扮成乞丐模樣,在附近暗中監視。當然也沒忘了每天去驛館轉轉,看看有沒有國內來使。


    好在楚國的奪嫡已經進入了白熱化,所有人地注意力裏都集中在兩位皇子互搏的擂台上,倒也沒有人注意到一個活動很有規律的乞丐。


    聽完他的講述,秦雷沉聲道:“顧說,此次禍端皆因太子送給楚帝的那棵千年人參所致。你知不知道那是誰給太子的?”


    “卑職也沒見過那人,”鍾離坎回憶道:“太子那日收到一封書信。見信後便帶著卑職急匆匆出去,後來到了西城一處府邸,屬下便去叫門。但那府中門人隻讓太子爺進去。卑職原先不肯答應,但太子爺執意進去,我們這些護衛隻好在門口候著。等到了次日太子爺才出來,隻見他神清氣爽,臉上多日來的憂愁也一掃而空。手裏還多了那根千年人參。”


    “這個蠢貨!他也老大不小了。怎麽還如此輕信別人?”秦雷輕聲罵道:“他怎麽與那狗屁七皇子成了故人的?”


    鍾離坎嘴角抽*動一下,搖頭道:“太子回來後。在我們的追問之下,便說那人是他往日的朋友,因不忍看他龍困淺灘,這才現身為他指點迷津。”說著一臉憤恨道:“據太子爺地那位舊友說,當今楚帝得到一個藥方,據說可以使其龍體痊愈,但上麵缺少一味名貴藥材……就是這千年人參。而那人百般尋覓,終於斥巨資從北疆覓得一支,本想以為晉身之資,但見殿下困頓,便將其獻出,以為脫困之用。”


    秦雷搖頭苦笑道:“我這二哥還真是天真,這下狠狠被人當槍使了一把。”很顯然有人想讓景泰帝早點駕崩,而莫名其妙成了謀殺楚帝兄手的太子爺,不過是被這一箭射中地另一支雕罷了。


    “現在楚國誰最想讓景泰帝死呢?”秦雷自問自答道:“應該是齊王楚媯邑,因為這家夥在侍疾期間,與他爹的小老婆發生了一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這您都知道?”鍾離坎瞪大眼睛道。


    秦雷笑眯眯道:“這不足為奇,要知道南楚人熱愛傳遞小道消息,尤其是桃色新聞。””


    鍾離坎苦笑道:“謠言而已,怎能當真?”


    秦雷搖頭道:“錯,要知道三人成虎,隻要傳到景泰帝耳朵裏,隻要他還是個男人,就一定會抓狂的。就算沒有真憑實據,他心中的天平也會向周王一邊傾斜。”說著輕輕彈一個響指道:“而這事兒是解釋不清的,所以齊王那邊最好的應對辦法。便是不露馬腳地放倒景泰老爺子。”


    隻聽秦雷便如親眼所見一般娓娓道來:“為什麽說一定是他呢?因為那老頭雖然病怏怏地,可畢竟是一國皇帝,通常來講弑君地結果隻有兩個,一個是成功、一個是失敗……”眾人瞠目結舌,心中苦笑道:這不廢話嗎……


    “成功了不一定可以接班,但失敗了一定可以歇菜,所以這是個高風險、低回報地活計,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采用。”秦雷伸手輕輕一磕桌麵,接著道:“所以隻有見勢不妙的齊王會幹,而占著優勢的周王不會幹。且還會防著齊王的人下毒手。這就給齊王動手增添了難度,畢竟雙方鬥了那麽多年,早把對方姨太太的胸圍都摸清了!”屋裏的幾個心腹不禁滿頭大汗,心道:王爺還真不文雅呢……


    見屬下投來怪異的眼神,秦雷幹笑一聲道:“就是說雙方各自有什麽蝦兵蟹將,大家都瞎子吃餃子。心裏有數。所以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就得找個看起來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外來戶……”


    這時鍾離坎搖頭道:“我們雖然無能,卻也不會如此沒有提放,隨行的太醫檢驗過,那人參貨真價實,並沒有任何問題。”


    秦雷搖頭輕笑道:“楚國地太醫也不是傻子,那人參若是有問題。怎麽可能拿給他們皇帝服用?”說著一拍桌麵道:“很有可能問題出在那藥方上!對景泰帝來說,那也許就是一劑毒藥!”


    朱貴忍不住插嘴道:“就像王爺您說的,楚國的太醫應該會檢查,如果藥劑本身有毒,又怎會給他們皇帝吃呢?”


    “世上有一些東西,對正常人來說是補品,但對某些病人來說,卻是致命的毒藥,這並不稀奇。”秦雷輕聲解釋道:“所以謀害景泰帝的凶手另有其人,而咱們可憐的太子爺便成了可憐地替罪羊。”


    眾人無不以欽佩的目光望著秦雷。可以說。他們來到一個充滿敵意、又暗流湧動的國家,便如置身於一團迷霧之中。找不到東西南北。縱有渾身的力氣,也不知該如何用勁。


    但經過王爺一番抽絲剝繭之後,事情便豁然開朗……雖然隻是借助少而模糊的情報而得出的推論,但好歹有個努力的方向了不是?


    “我命令!”隻聽王爺淡淡道,聲音柔和卻充滿威嚴。


    屋裏地幾個心腹同時起立,拱手肅聲道:“聽王爺吩咐!”


    秦雷沉聲道:“朱貴傳令諜報局、全天候監視鍾離坎所說的兩處宅院,務必弄清楚幕後的黑手是誰。”


    “石敢通知樂先生速速前來匯合。我要三天之內見到他。”


    “鍾離坎。”看一眼麵前這位東宮侍衛長,秦雷微笑道:“去洗個澡吃個飯。就不要再出去了。”


    鍾離坎錯愕道:“這是為何?卑職還想將功贖罪呢。”


    朱貴微笑道:“鍾離大人莫急,王爺這是保護你呢。他們肯定已經看見你進來了,隻要您再一出去,保準會被逮捕,所以您還是安生待著吧。”鍾離坎這才不情不願的下去,洗臉吃飯自是不提。


    在皇宮左近一座恢弘的府邸中,居住景泰帝的皇三子、齊王楚媯邑,這家夥已經三十多歲,原先生得麵大魁偉、相貌堂堂,渾不似他其他的兄弟那般文弱,他的外公是楚國的前任上柱國大將軍,在軍界德高望重、人脈廣闊,母親也因此被封為皇貴妃,在皇後薨逝之後,便是事實上的後宮之主了。


    這位出身高貴地皇子自幼跟隨舅舅在軍中磨練,諳熟兵法、武藝高強,練就了與其他兄弟迥異的體魄。且性格豪爽、誌向遠大,在武將中深孚眾望。也正是有了這些人旗幟鮮明地支持,他才在幾個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將儲位的懸念保持到了現在。


    但他卻一向是景泰帝心中的第二選擇,因為他不是嫡皇子,而他的五弟、周王楚媯是。


    這讓自負有雄主之姿的楚媯邑十分不爽,他本以為把太子熬死了、二哥鬥倒了。那儲位輪也該輪到他了,卻不想父皇竟然屬意於病歪歪地老五……不就是出身好一點嗎,皇後的兒子就了不起了?再說那老娘們都死了好幾年了,憑什麽還要看她地麵子?


    不滿多了牢騷也就多,而他身邊地小人又多了點,這些人最愛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不知說了多少景泰帝的壞話,日子久了,他便真覺著自己老爺子是不共戴天地仇人,心中再沒有一點父子情分。


    正如秦雷所料。這位孔武有力的齊王殿下,果然睡了他老子的妃子,也果真怕事情敗露,想一不做二不休,將老頭子弄崩了之後,憑著羽林軍的擁戴。直接登基得了。


    但做賊心虛這句古話顯然很有道理,自從做了壞事之後,齊王殿下便每天心神不寧、飲食不周,覺都睡不踏實,老是擔心事情敗露,被老爹抓去**。短短兩個月不到,居然瘦了二十多斤。整個人都脫了形,雖然外人以為這是齊王殿下衣不解帶的伺候老爺子所致,對其大為讚賞,但長期寢食不安帶來地苦楚,卻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他並不算堅強的內心。


    所以他時常以砸東西發泄,每天都要把屋裏的擺設乒乒乓乓砸個遍,心裏才能稍微舒坦一些。


    今日也不例外,隻見齊王殿下將一個大瓷瓶高高舉起,又猛地摔倒地上,啪啦一聲。那樣式普通、價格低廉的大瓶子便被砸了個粉碎……這也是沒辦法的,話說王府就是再有錢。也禁不住他每天砸一遍啊,管家隻好從集市上大量批發一些平民用的瓷器,專供王爺解悶……好在齊王不挑。


    屋裏還有一人,看著齊王殿下滿麵抽筋地搞破壞,那人不由微頭微蹙,卻說這人長的……真好啊。但見他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


    秦雷若是見了這人。定然驚得眼珠子都掉到地上,這人竟然與他的老相識、太子的老相好,攪得南方一片糨糊的花美男公良羽長的一模一樣。


    隻是那公良羽雖然長得俊俏,但好歹還能分出性別,而眼前這位穿紅戴綠的仁兄或者仁姐,卻生地撲朔迷離,難辨雌雄,讓人好生費解。


    我們姑且稱其為仁兄吧……


    隻見這位仁兄伸出大手一撩額前的長發,微微翹起蘭花指道:“三哥,今天砸得夠數了吧,您還是歇歇吧,”說著掩嘴輕笑道:“要不您的管家會心疼的。”


    楚媯邑顯然已經習慣了他這副做派,丟出手中最後一個筆筒,麵目猙獰道:“老七,你說老爺子什麽時候歸西?這都一個多月了,怎麽還不見動靜呢?”


    原來這位就是楚國的七皇子,龍陽王楚媯,雖然名字女氣了點,但確實貨真價實的皇子,隻是不知怎麽搞成這幅鬼樣子?


    隻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繡著並蒂蓮花的粉帕,上前輕輕擦拭齊王額頭的汗水,細聲笑道:“三哥別急嘛,好飯不怕晚嘛。畢竟老爺子這病拖得越久,咱們的嫌疑就越小呀。”


    齊王伸手輕輕劃過他粉嫩的麵龐,歎口氣道:“小羽說地是,但孤就怕老爺子突然醒過來怎麽辦?”


    楚媯搖頭自信道:“三哥放心好啦,這方子是我從家師那裏偷來的,就算信不過我,你還信不過我師父嗎?”


    楚媯邑這才神色緩和道:“鬼穀仙師地本事,孤王還是信得過的,那就等著吧。”說著使勁一緊那楚媯的腰,咬牙切齒道:“這段時間不準出任何紕漏!”


    楚媯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輕聲細語道:“但現在就有一個不安定因素,三哥應該重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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