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多長時間?”秦雷麵色不善的問道。


    “這個……最少半年吧。”那都司看一眼尚書大人,小聲答道。


    “半年?”秦雷的臉刷一下拉下來,從牙縫中蹦出一句道:“那請問都司大人,你們已經審完多少份了?”


    “審完一些了。”都司小聲道:“但不太多。”


    “到底是多少?”秦雷目光森然的盯著那小都司,仿佛要吃人一般道:“孤要具體的數字。”


    “五六十份吧……”小都司嚇得大汗淋漓,哆哆嗦嗦道。


    “不錯嘛。”秦雷氣急反笑道:“從沒進臘月就給你們送過來,到現在已經四個多月了,你們考功司兩天才能審一份?”


    “王爺息怒,”見那都司不能招架,李清趕緊出來圓場道:“兵部年前忙著籌措軍需,人手捉襟見肘,考功司的也被抽調出去,這才沒有人手辦這件事。”說著胸脯拍得山響道:“王爺請放心,下官親自督辦此事,讓他們加班加點盡快落實!”


    “很好,隻爭朝夕吧。”秦雷淡淡道:“石敢,把考功司的老爺們護送到馬車上去,審不完就不放他們回來了。”便有身手矯捷的黑衣衛上前,拎小雞一般抓住幾個考功司的官員。


    李清一看,頓時麵皮發紫,悶哼一聲道:“拜托王爺先弄清楚,這不是書生匯集的戶部禮部,這裏是舞刀弄槍的兵部!”說著把手裏的茶壺往地上一擲。伴著茶壺破碎的聲音,轟隆隆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全副武裝的百人隊從後院跑出來,將秦雷等人圍在中央。


    原來李清一見秦雷出現,便知道事情不能善了,趁著秦雷與考功司聒噪,偷偷喚來了兵部的署兵。


    一見自己被圍,秦雷卻毫不生氣。仍舊笑眯眯道:“要動粗是不是?”他周圍的侍衛也一臉笑意,根本看不出一點緊張。


    李清冷笑道:“王爺,我李清也是戎馬出身,你是嚇不倒我的。”說著微微得意道:“這裏一百號兵卒隻是小頭。隻要我鳴鏑一發,不消半刻鍾,兵馬寺地五千大軍就會悉數趕到……您看還是各讓一步,成嗎?”其實從本心講,他是很想收拾一下秦雷的,可這小子畢竟是炙手可熱的大秦英雄。折辱一下倒罷了,若是做得太過,恐怕不好收場哇……


    秦雷是什麽人物?怎會受他的威脅,冷笑一聲道:“看來李尚書是不打算善了了?”


    李清麵色一滯道:“王爺,您得講道理啊!”


    “孤王不是不講理地人,可隻有支起鍋子煮百米。沒有支起鍋子煮道理的,那些孤兒寡母可等著朝廷的撫恤救命呢,”秦雷麵陳似水道:“孤可以不帶你的蝦兵蟹將走,但你得把撫恤先給我!”


    “這不合規矩!”李清已得到命令,兵部的錢糧一絲一毫也不能外流,隻聽他態度強硬道:“既然話不投機,王爺還是請回吧。”


    秦雷森然道:“我也正有此意!”說著一甩手道:“把兵部的諸位大人都帶回去!”


    黑衣衛立刻衝上去要拿人。


    “誰敢?!”李清高叫一聲道:“給我擋住他們!”兵部地士卒暗暗叫苦。隻好舉著刀槍擋在黑衣衛與兵部官員之間。


    見兵部士卒手執刀劍長矛衝過來。石敢穩穩地站在最前麵,冷笑一聲,淡淡對身邊的黑衣衛道:“你們都把自己的上衣脫掉!”


    黑衣衛二話沒說,唰地扯開袍子、脫光了衣服,露出精赤的上身。看到這一具具健碩的軀體,院子裏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隻見上麵密密布著累累傷疤。這些傷疤中有槍傷、劍傷、刀傷、箭傷,還有些被火燒出來地傷痕。


    石敢也把衣裳除下,露出身上縱橫的傷疤。拍著胸脯道:“你們都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武成親王府的兵!他們都是身經百戰、從死人堆裏爬出的!知道我們的傷疤哪來的嗎?”隻見他輕蔑的盯著李清道:“拿我做例子吧!”


    說著他把頭一偏,露出右邊耳根到下頜處,一道長約四寸地大疤,冷笑道:“這是在牧野原上,跟百勝軍廝殺時留下的一點記號。那個凶狠的齊國鬼子,刀頭上的功夫太差,沒能把我砍死。”又一指左邊心窩上一片柳葉似的創口道:“這裏是在潼關城上,還是齊國鬼子,一刀插進這裏。”說話間。還把手掌並刀,往自己創口上一戳。就把院子裏的人嚇得一哆嗦。


    “但是蒼天有幸、王爺保佑,兄弟我的心長偏了一分,這才沒有當場死掉!”說話間,石敢獰笑著睥睨四方道:“也才能在這裏開開眼,見識一下咱們大秦朝兵部衙門的勇士們。有種的,你們就來吧!”


    誰敢來?誰又好意思來?這些王府親兵脫光膀子以後,把在場地人全都嚇呆了。即便有勇悍之輩,不怕這些凶神惡煞,卻也打心眼佩服為國拚殺的勇士,高低不會向他們動手的。


    李清見事態急轉直下,兵丁們已經不可能向黑衣衛動手了,他想了想,色厲內荏道:“秦雷,你不要高興的太早!我現在就要出去,你敢把我怎麽樣?”


    “拿下!”秦雷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兵部官員一個不留,全帶回京山城做客!”話音一落,黑衣衛便越過兵部兵丁,將兵部的侍郎、郎中、員外郎之類的,一股腦全部抓了。


    那些兵部的士卒被黑衣衛用眼神定著,竟然一動也敢不動。


    石敢親自走到李清身邊,伸出肌肉虯結的手臂道:“請吧,尚書大人!”李清剛要再說幾句場麵話,卻被石敢緊緊按住脈門,頓時渾身發軟,不由自主的跟著離開了兵部衙門。


    將上至兵部尚書,下到一般文員綁架到幾輛大車上。秦雷又讓人把兵部最近幾年地文書卷宗統統拉走,這才大搖大擺地揚長而去。


    到了伏羲大街上,正碰上聞訊趕來的皇甫勝文。一見是王爺地車駕,他頓時嬉皮笑臉道:“他們說兵部和王爺掐起來了。末將急吼吼趕來助拳,不想還是晚了一步。”


    “油嘴滑舌。”秦雷淡淡笑道:“回去跟陛下說,我把整個兵部都請回京山城了,讓他把握好機會。”說著便放下車簾,坐在軟椅上閉目養神。經過一晚上地自我折騰,他終於十分困倦了。


    說來可憐。殘酷的戰場生涯,嚴重的摧殘著他的神經,以至於整晚輾轉反側,甚至到午夜都無法入眠。這毛病連樂布衣都治不了,但後來偶然發現,隻要在顛簸地馬車中。他就可以安然入睡,不停不醒,一停下來就醒……是以昨夜石敢才趕著馬車瞎轉,就是想讓王爺能休息好些。


    雖然這法子昨夜失效,但那時特殊情況,做不得數……至少今天他就一路行一路睡,睡得十分香甜且鼾聲震天。


    最倒黴的就是念瑤姑娘。她被強迫聽了一宿的絮絮叨叨,一直強撐著不睡,直到淩晨才迷瞪一會,根本不解乏。本想著白天再睡會,卻又被秦雷的呼嚕吵得根本睡不著,隻能兩眼發直的望著窗外……


    她看到馬車離了中都,奔行在寬闊的官道上。陽春三月、草長鶯飛,亂花漸欲迷人眼。長居深宮地念瑤姑娘不由目眩神迷,大大衝淡了失眠引起的煩惱。


    馬車向西南駛去。已經遠離了城市村鎮,但道路依然寬闊平坦,馬車行在上麵幾乎感覺不到顛簸。道上南來北往的車輛商旅也絡繹不絕,念瑤看到那些大車上滿載著的絲綢、茶葉、陶器、瓷器、燒酒、鐵器、糧食、棉布、呢絨、藥材,以及許多叫不上名字來的東西,自是吃驚不小。


    她雖然是女流之輩,但在進宮前卻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當然知道條條大道通中都,卻沒有一條西南方向地……換言之。。這條繁華的寬大商道。應該是她入宮後這兩三年才興起的。


    難以置信這魔幻般的一幕,她認真的數著遇到的車隊。整整一個白天時間。大概有二百一十隊馬車從西南邊駛往中都;同時有一百七十多個車隊相向而行,令人目不暇接。


    西南麵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呢?好奇心越來越強烈,這幾年來,她第一次有了想去一個地方看看、探探究竟的念頭。


    到了黃昏地時候,隊伍終於放緩下來了,車外逐漸人聲鼎沸起來。念瑤迫不及待的掀開車簾向外看去,便見到馬車行駛在一個繁華熱鬧的集鎮上,道路兩側是鱗次櫛比的酒樓、旅社、商鋪、車馬行,這些鋪子裏站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群,看打扮倒是以商人居多。


    見街上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念瑤趕緊不好意思的縮回頭,心道:原來如此啊,看來就是因為這個新出現的大鎮子了。


    馬車徑直開入一家客棧的後院,待穩穩停下來後,秦雷終於醒了過來,起身伸個懶腰道:“睡得真香啊……”揉揉眼睛,又對身邊地念瑤姑娘道:“你也睡得不錯吧?”


    念瑤的臉頓時紅了,心道:這人怎麽這樣說話啊。隻好點點頭,蚊鳴道:“嗯……”說話間,車廂裏突然傳來一聲咕嚕嚕的腹鳴,秦雷不好意思的撓頭笑道:“一天沒吃東西,餓了。”說著推門下車道:“走吧,一齊吃點東西去。”


    念瑤的臉更紅了,但心裏卻暗暗感激他一下……因為那一聲腹鳴,其實是她發出來的。


    跟著下了車,便見秦雷在跟一個店老板模樣的人說話,她趕忙低眉順目站在一邊,小耳朵卻不由自主的支楞起來。聽兩人說話道……


    “屬下已經把自個的住處騰出來了,爺您先進去洗涮洗涮,咱們待會就吃飯。”原來這是他自己地地盤,定然是不想花錢。這人可真摳啊。念瑤不無惡意地想到。


    女人一旦記了仇,可能就是一輩子地事。


    “吃飯就不必了,”秦雷搖頭笑道:“外麵看著挺熱鬧地,我想出去轉轉再說。”明明一直在睡覺……念瑤腹誹道。


    又聞言勉力那店老板幾句,秦雷這才回頭對一臉溫順的念瑤道:“你留下吧,我出去轉轉。”說著怕人誤會似的。解釋道:“這是我表妹。”親王地表妹,最起碼也是個郡主了,眾人趕緊行禮,失敬失敬,人不可貌相啊。


    秦雷擺擺手道:“各忙各的吧。”便去內間洗漱一番,除下皺皺巴巴的王服。換一身寶藍色的絲綢長衫,又讓石敢用同色的頭帶將長發簡單一挽,施施然出了房門。


    卻見到念瑤表妹換了身男裝,俏生生的站在門前等自己。借著門前地燈籠,秦雷隻見她穿著合體的黑色長衫,頭發也像自己一樣簡單箍著,巧妙的遮蓋了兩邊的耳朵眼。愈發顯得肌膚白皙。身材窈窕,美腿修長、令人看了還想看。


    真是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啊。秦雷不由胡思亂想道。


    “咳咳……”被他火辣辣的眼神炙烤著,念瑤局促的幹咳一聲,這才讓秦雷察覺到自己地失態。


    “嗯哼……”他幹笑兩聲道:“你也想出去?”他就算再禽獸不如,也不會在兄弟新喪的時候,對自己表妹想入非非,隻不過曖昧之心人皆有之罷了。


    “嗯。”念瑤點點頭,輕聲應道。


    走到小鎮上時。已經是夜色深重、華燈初上了。但街道上仍然熙熙攘攘、人流不絕,除了道兩邊的酒樓飯館之外,還有各種風味的小吃攤遍布街頭巷尾……不是誰都舍得下館子,這些物美價廉的小食攤,同樣買賣不錯。


    秦雷負手在人流中徜徉,念瑤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目不暇接的望著道兩邊各式各樣地小吃,什麽牛肉麵、臊子麵、鴨血粉絲、小籠包;烤牛肉、炸春卷、蒸年糕、煮鴨蛋,等等等等應有盡有。


    百樣美食散發著千種香味。讓人禁不住垂涎三尺。


    秦雷看著小鎮上的安樂繁華。心裏別提多滿足,竟然也不覺著餓了。但念瑤實在餓得受不了。站在一個攤子前,小聲道:“我走不動了。”


    秦雷回頭一看,原來是個賣羊湯的鋪子。隻見道邊炭爐上支著一口大鍋,鍋裏的羊雜羊肉還有幾根大骨頭隨著湯水滾沸,熱氣騰騰地羊肉湯上還飄散著一圈圈的油星子。鍋邊有一大摞厚實的麵饃碼得整整齊齊,金黃脆亮,看得人心癢癢,怪不得小妮子不想走了呢。


    “那就在這吃吧,”秦雷倒好說話,撿個幹淨的地方坐下,無所謂道:“想吃什麽你點吧。”


    念瑤心裏這個氣啊:除了羊湯就隻能幹饃了,你讓我點什麽啊?隻好輕聲道:“一碗羊湯,一個麵饃。”


    招呼客人的老板娘倒是耳朵尖,一個字都沒漏,聞言笑問道:“好嘞。客官加不加血,不要錢的。”


    “那就加吧。”念瑤低頭小聲道。


    不一會兒,一碗香氣四溢地羊湯、一張金黃酥脆的麵饃便端上來,悄悄咽下口水,偷偷看一眼秦雷,見他仍然在四處張望,念瑤隻好無比端莊的等著。


    好在秦雷沒有走神,他嗬嗬笑道:“你先吃,我不大愛喝羊湯。”說著喚過老板娘道:“去對麵給我買一份頗羅過來。”


    老板娘無不可的笑道:“您等著。”不一會兒便端回一大盤五顏六色的頗羅,嗬嗬笑道:“客官能享了西域口味啊,俺就吃不了,太膻。”


    所謂頗羅是維語抓飯的意思,乃是在西域各國中流傳的名吃。由各種大米、蔬果、羊肉、等炒製而成,因為其中加了羊油,是以老板娘說膻氣。


    秦雷接過那盤色澤鮮豔的頗羅,見盤裏除了用羊肉外,還有雞肉、葡萄幹、杏脯,哈密瓜。有飯有肉又有菜,什麽營養都全了。不由搖頭笑道:“你一個賣羊湯的居然嫌膻氣。”說著也不拿勺子筷子,竟然伸出右手三個手指去抓著吃。


    看著那一盤子花花綠綠地……破鑼,念瑤本來還挺有興趣,卻見秦雷竟然下手去抓,頓時沒了食欲,乖乖低頭喝湯。


    見她一臉地不可思議,那愛說話的老板娘道:“這位小客官定是沒聽說過頗羅,這名字是西域話,換成咱們漢話就是手法飯地意思。”


    “還有用手抓著吃的?”念瑤難以置信道。


    “抓飯講究的就是用手抓,三個指頭一抹下肚了,吃完一通歌舞,十足的西域風情。”秦雷一邊說著,一邊飛快的把盤子裏的抓飯送入口中,長時間的軍旅生活,讓他吃飯的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將滿滿一盤打掃幹淨。


    念瑤一邊小口的喝著湯,一邊偷瞧著秦雷,隻見他吃完抓飯,又意猶未盡的吃起了盤子,很快便咯吱咯吱的吃下去一半……看到這荒誕的一幕,念瑤完全呆滯了。


    她大張著小嘴,完全忘了咀嚼,抓狂問道:“盤子也能吃嗎?”


    點點頭,將那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的盤子遞到念瑤麵前,秦雷含含糊糊道:“西域缺水,當地人就拿薄片饢當盤子盛抓飯,吃完抓飯盤子也被油滋潤得透香,接著再吃盤子,連洗盤洗碗都免了,一點不浪費。”


    念瑤這才釋然,心道:怪人吃怪東西。


    “快吃吧。”秦雷接過石敢地上的絲絹擦擦手,輕笑道:“你不是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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