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裴染都沒有怎麽說話,看著窗外神色有些落寞。車外麵燈紅酒綠,夜色下,街道上依舊燈火通明,讓裴染突然錯生一種置身世外的感覺。


    路上稀稀拉拉的幾個行人,臉上的表情各色各樣,有的歡喜,有的憂愁,各不相同,卻無一不把自己的心情表現在臉上。


    晚上的事情還在她腦海裏盤旋,她還記得厲景呈單膝下跪說話時認真的樣子,眸子裏閃爍著要和她過一輩子的堅定,情感真摯得連裴染都快要動搖的。


    事實上裴染是不想拒絕的,她也想笑著答應說“好,我們重新結婚,重新繼續下去吧。”


    在國外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裏麵,裴染無數次的想,要是厲景呈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對她說我來找你了該多好,她一定會跟他回國。


    但是轉念一想,當初發生的事情卻是無法當作從未發生過的樣子,過去的事情如鯁在喉,裴染根本沒有辦法忘卻。


    她還記得那天她在醫院裏醒過來,醫生告訴她孩子沒了,母親告訴她父親去世了。那一瞬間,她幾乎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坍塌了。


    那種被全世界遺棄了的感覺,裴染這輩子都不想再感受到了。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裴染是這麽想的。


    這一夜,兩個人在兩個不同的臥室裏,不約而同的都失眠了。


    裴染翻了好久的身,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歎了一口氣,裴染無奈地下了床,給自己披上了一件薄外套後,靜靜地站在窗口看著窗外,窗外月光皎皎,月色明亮,隻是裴染的心仿佛是披上了一層灰色的塵埃。


    裴染不知道後來自己是怎麽睡著的,她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好久。


    陽光從窗口照射進來,在細碎的窗簾布阻隔下,被分割成一塊塊光斑落在地麵上。


    伸手揉了揉眼睛,裴染悠悠的睜開雙眼,還有些許迷糊。轉而想起昨晚上的事情,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一個自嘲的弧度。


    所有的種種讓她非常的疲憊,腦子裏茫茫然的一片混沌,隻覺得所有的事情都是上天的有意戲弄,愛不得愛,恨不得恨。


    直到肚子抗議的叫了起來,裴染才帶著些不情願的起床梳洗,對著鏡子的時候使勁揉了揉臉頰,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有些氣色。


    也許是因為睡不好的關係,裴染看上去臉色蒼白了不少。


    洗過臉,看了看自己的眼眶下麵還有濃濃的黑眼圈,裴染想了想,找出了放置許久的遮瑕膏。


    裴染並不是太喜歡化妝,總覺得妝在臉上感覺很厚重,哪怕是再透氣清淡的妝也這樣,可能是和她的膚質有關係。


    不過好在裴染天生麗質,並不需要靠化妝來讓自己變得更漂亮,素顏出門依然能夠賺足回頭率。


    走下樓梯,裴母正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手裏拿著報紙。裴染很少起床這麽早過,特別是放假的時候,所以竟然不知道裴母有早晨看報紙的習慣。


    裴染突然覺得她一點兒也不了解自己的母親。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裴染站了一會兒才走過去,說道,“媽,我出去買早餐。”


    裴母轉過頭,看到裴染,看起來精神還算不錯,稍微放下心來,聽裴染說要出去買早餐,趕忙說道,“我沒想到你會這麽早起床,讓保姆去準備一份早餐吧。”


    裴染搖搖頭,說道,“不用了,我去樓下買一份就是,吳叔家的早飯很久沒吃了,怪想念的。”


    “好吧。”看裴染堅持,裴母也隻能無奈地答應了。


    吳叔家的鋪子是專門賣早飯的,裴染念初高中的時候就經常早上賴床,起晚了在他家買一份早飯就趕著去學校,次數多了,吳叔也就記住了裴染,經常會給她提前準備好早飯,裴染一到就遞給她。


    不過後來裴染念了大學之後就沒怎麽再去過,大學在外地,裴染也不怎麽回來,之後來往也不多。


    吳叔倒是還記得她,裴染剛過去就跟她打招呼,“裴染回來啦?想吃什麽,吳叔這裏的早飯種類比以前多很久啦。”


    “那就來一份最好吃的。”裴染輕笑著說道。


    “好嘞,你先坐會兒。”


    其實裴染也並不是非要在外麵吃早餐才行的,隻是借著這個機會出門透透氣,正巧又想到好久沒有去吳叔家的鋪子了,就幹脆出來了。裴然坐在一旁凳子上一邊等著早點,一邊想著事情。


    而裴家,看著裴染出去的裴母,也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


    這兩個人的事情,她都看在眼裏,兩個人誰都沒有錯,可是到底是怎麽走到現在這種地步的呢?


    旁觀者清,兩人之間的感情她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她在一旁看著,隻覺得心疼這兩個孩子,可是她卻無法插手,隻能祈禱上天不要再折磨下去了,他們都是好孩子,不應該受到這麽多的磨難的。


    裴母在裴染出去後不一會就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厲景呈打來的,接了電話,聽到那邊厲景呈的聲音,“伯母?我是厲景呈。””景呈啊,有事兒嗎?”裴母回答說道,心下卻是有些奇怪。厲景呈打電話過來應該是想找裴染的吧,打電話給她是有什麽事情要說嗎?


    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裴家也就那樣子,說倒不倒,說好不好的,全靠厲景呈注進來的資金撐著。


    “伯母,裴染在嗎?”厲景呈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疲憊,問道。


    “裴染剛剛才出去呢。”裴母歎了口氣,對厲景呈說道,“裴染今天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景呈啊,你老實告訴我,你們的兩人之間到底怎麽樣?”


    “還能有什麽事情,我打她電話打不通,這才打擾伯母了。”厲景呈說道。


    “我知道你們倆的事情我不好插手,但是看裴染這樣,我也會擔心的。”裴母的語氣淡淡的,壓著一股擔心。


    聽裴母這麽問,那邊的厲景呈也十分的無奈,裴染對他有太多的誤會,可是有些事情偏偏他又沒有辦法解釋,因為事實也確是如此,這點讓厲景呈也是無可奈何,有些無奈的向裴母解釋說道:“伯母,我昨天向裴染求婚,被她拒絕了。看她神色,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伯母你清楚嗎?”


    裴母聽厲景呈這麽問,倒是奇怪了,自己的裴染有多喜歡厲景呈她是知道的,當初出國時因為厲景呈,她一直以為這次回國也是為了厲景呈才回來的。


    看上去好像不是。


    一直以為是厲景呈不喜歡裴染,所以裴染才始終沒有全心的接受他,但是現在聽厲景呈這麽說,好像並不是這麽回事的樣子,裴母有些奇怪的問道,“你是說,裴染拒絕了你的求婚?”


    電話那頭,厲景呈的聲音低低的,“是的,她拒絕了。”


    裴母沉默了一下,這些事情她還是真的不太清楚,想了想,又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有什麽不能對我說的嗎?”


    “不是的。”厲景呈苦笑了一下,說道:“伯母當然能夠知道,隻是我怕伯母也是和裴染想的一樣。”


    “什麽事情,你說吧,不說出來怎麽會知道我是不是和裴染想的是一樣的呢?”裴母疑惑了一下,問道。


    “伯母還記得伯父臨終前的事情嗎?”厲景呈苦澀的說道,“染染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流產,才讓伯父一時之間受到了刺激,最終沒能撐下去,而導致裴染流產的人,是我。”


    “是這件事?”


    裴母聽到厲景呈的解釋,心中一驚,她沒有想到一直卡在裴染心中的事情竟然是這件事,聽到厲景呈繼續說道,“當初我爸媽逼著我和裴染離婚,我不願意,但是厲家的集團那時候撐不下去了,我必要找到資金注入才能夠挽救厲家。”


    厲景呈頓了頓,繼續說道,“當時我找遍了所有能幫忙的,都沒有人願意。最後萬部長提出要求,說如果我和裴染離婚,和萬伊人結婚的話,就答應注入資集團。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隻得假意答應他。隻是在我和萬伊人說這件事情的時候,裴染聽到了。她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就跑出去了,之後的事情,伯母也就知道了吧。”


    “因為這件事,裴染一直都不肯原諒我,認為是我害她流產,導致她最後害死了伯父,所以一直拒絕我的求婚。”


    厲景呈又說了很多事情,多是在交代裴母要好好照顧裴染,有什麽事情就盡快通知他之類的話。


    裴母心情複雜的掛上了電話,剛好裴染回來,看到裴母正在掛電話,隨口問了一句,“媽,誰給你打電話了啊?”


    不怪裴染好奇,實在是裴母在家很少打電話,特別看上去就知道打了很長時間的那種。不是說裴母沒有姐妹淘,她們也會打電話過來找她,但是最喜歡的是當麵促膝聊天,一點都不喜歡在電話裏聊事情。


    因為這事兒,裴染當時還納悶過一陣子。


    那時候裴母說的是,“每個人的習慣不同,有些人喜歡在電話裏聊天,有些人喜歡麵對麵聊天,哪有那麽多為什麽。”裴染想了想也是,就不在這件事情上深究下去了。


    想了想,裴母回答道,“一個朋友的。”想到剛剛厲景呈說的話,裴母覺得還是不要告訴裴染的好,厲景呈說了那麽多,她都聽懂了,突然覺得好像罪魁禍首根本就不是厲景呈。


    “好吧,那我上樓去了,媽你有事就叫我。”裴染對裴母說道,也沒多想,就轉身上樓了。


    看著裴染上樓,裴母深深地歎了口氣,沒想到竟然是這件事情。她應該想到的,以裴染的性格,既然認定了當年的事情厲景呈是罪魁禍首,那麽無論如何都是不會答應厲景呈的求婚的。


    可是,隻有裴母自己知道,當年的事情根本不是裴染想的那樣子的。有些事情當初她因為裴父過世,忘記說清楚了,後來想過要說清楚,卻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沒想到一瞞就瞞到了現在。


    這一點不光是裴然不知道,就連厲景呈也是不知道的。


    裴母一直以為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裴染都從國外進修回來了,他們兩人又重新在一起了,事情應該已經結束了才對。再大的隔閡,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的洗禮,沒想到不但沒有清楚,反而越陷越深。


    甚至……那件事情都快成為裴染揮之不去的陰影了。


    “我這麽做,是不是做錯了?”裴母喃喃自問。


    她原本以為這件事情可以讓厲景呈心中有愧,能夠對裴染好一些,沒想到現在卻成了兩人複合的阻礙,成了梗在裴染心中的一根刺。裴母忍不住這樣想,如果不是今天厲景呈告訴了她原因,她永遠都不會想到裴染和厲景呈之間到底橫著什麽事情。


    可是現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因又能怎麽樣,她該告訴裴染嗎?


    現在裴染自始自終認為是厲景呈的錯,她對厲景呈的態度裴母也看在眼裏,如果把事情的真相都說出來了的話,會不會最後被這樣對待的就變成裴母她自己了?


    可是如果現在不說清楚,到時候等裴染自己知道了,想通了之後,一樣會怪罪裴母的吧?


    所以說,這件事情必須要和裴染說清楚才行的,她不能讓自己的一時私心就耽擱了裴染的幸福,之前是因為不知道,而讓裴染對厲景呈有了誤會,現在已經知道了,她就必須解釋才行。


    裴母現在十分的後悔當時沒有和裴然好好的說清楚,那一件事情並不是任何人的錯,這麽長的時間,不管是裴染還是厲景呈都在深深的自責,而她還想著用這件事情來做為籌碼,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厲景呈為人如何,裴母明明那麽的了解,為什麽會不相信他呢?就算沒有這幾件事情,他對自己裴染如何,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是看的一清二楚的不是嗎?


    這麽想著的裴母做出了決定,來到樓上,敲響了裴染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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