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啟好不容易讓阿嬌答應不說出他病重的消息,可後來竇太後突然來到宣室殿,卻讓劉啟的病情立馬瞞不住了。


    這一日,竇太後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來到了宣室殿,太醫正好在一旁為皇帝診脈,屋內濃重的中藥味兒不得不令竇太後起疑。


    竇太後來到時,宣室殿的守門宮人本想進去通報皇帝一聲,可是見著太後不滿的表情,最後還是顫顫的退下了。竇太後就這樣毫無阻攔的在宮人的攙扶之下進入了內殿,可是她沒想到會聞到這般濃重的中藥味兒。


    竇太後皺眉,問道,“這是什麽味道,誰在喝藥?啟兒?”


    “咳咳,”劉啟本想忍住,無奈嗓子實在是不舒服,“母親,兒子不過是偶感風寒而已,不用擔心。”


    自己的兒子,肚子裏有幾斤幾兩她一清二楚,縱然現在眼睛看不見,可是這唯唯諾諾不敢大聲說話的聲音,明顯就知道劉啟沒有說實話,“給我說實話。”竇太後嚴厲道。


    見劉啟沉默沒有回答,竇太後放棄對劉啟的追問,她知道殿內還有其他人在,“誰能給哀家說一下?太醫?”語氣充滿威嚴,令周圍的人都隨之一顫。


    那守在一旁的太醫隻好走上前,在竇太後身前跪下,“稟太後,皇上身患乃是……乃是……癆病……”


    太醫顫顫巍巍地還沒有說完,竇太後便大驚失色,“什麽?”


    她是聽說過這種病的,頓時感覺腦袋發暈,太陽穴處有隱隱的作痛,幸而有身旁的宮人扶著,才沒有因此而失態。


    “怎麽可能?”竇太後喃喃道,“你確定?”隨後,竇太後便淩厲地看向那跪著的太醫。


    “臣……確定!”太醫說道。


    “啟兒,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母親……母親怎會不知道?”竇太後看向劉啟的方向。


    劉啟苦笑,“母親,你我二人一直慪氣了這麽久,你一直呆在長樂宮,而我又是有意隱瞞,您怎麽可能會知道。”


    “不,一定是聽錯了,一定是的……”竇太後摸索著朝殿外走去,“不可能的……”


    看著竇太後黯然失神的離去,劉啟不禁嘴裏發苦,隨後一陣劇咳,讓劉啟沒有時間多想,隨後又陷入了昏睡。


    ……


    劉啟的病情經太後一事便迅速傳出,朝廷、未央宮一片混亂,其中尤其以未央宮最為浮躁。這也是有理由的,當那些夫人美人均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勾心鬥角時,卻傳來皇帝重病,她們的一切都是為了皇帝在轉,要是哪天皇帝不在了,那她們的這些爭鬥還有意義嗎。


    看著如今四處的浮躁,劉啟苦笑,“就說了我的病情不能傳出去。”


    阿嬌陪在劉啟身旁,“我覺得也沒什麽變化啊。”這未央宮還不是老樣子。


    “阿嬌,那是你隻看到了整個長安城的表麵,那些裏裏外外暗地裏的勾當,你是還沒有見識過啊。”劉啟意味深長的說道。


    “等到哪天你成為這未央宮的女主人,你便清楚了。”滿意的看到了阿嬌神色四處漂浮不定。


    皇後可是站在這未央宮的最前端,今後的風風雨雨可有的阿嬌受了,想到這兒劉啟不禁有點擔心。那些古怪的陰謀詭計宮中爭寵的女人可是會玩的很,花樣百出,阿嬌心性雖說聰明伶俐,可是對上那些個人,還是不得不小心啊。


    “阿嬌,哪天朕想個辦法讓許成入宮吧。”劉啟沉思一會兒後說道,他的語氣不是商量,而是已經決定了下來。


    “為什麽,舅舅您不是說,要讓他們身處暗處嗎?”阿嬌不解。


    “是啊,他們還是身處暗處啊,隻不過是許成一人進宮罷了。”劉啟看著阿嬌。


    “舅舅是想要他做什麽?”阿嬌問道,莫非是有什麽任務。


    “我隻是要讓他隨侍你身旁而已。”劉啟搖頭,“你今後身處未央宮,這風雨浪尖的地方,總得有個可信的的隨從吧。”


    “那非得是許成不可?”


    “莫非你還要其他人選好的過許成的身手?”劉啟笑問。


    阿嬌默然,就算是母親劉嫖給她找來隨從,那身手強過許成的幾率也不大。


    ……


    隨著病情的加重,劉啟漸漸就隻能臥倒在床了。每日睡著的時間倒是比醒著的時候多。太子劉徹已經開始監國,除非重大事務,其他決策基本上劉徹均可做主了。


    這一日,劉徹處理完朝政,看時間還早,於是心中抱著疑惑前去了宣室殿。


    “父皇,什麽是為君之道?”劉徹今日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折,腦海中突然起了疑惑。


    劉啟看了劉徹一眼,“為君之道不是朕給你說,你便會體會出來的。”


    劉徹困惑的看著劉啟,“那父皇的理解是什麽?”總可以給他一個參考吧。


    “你是在這條路上迷茫了嗎?”劉啟似笑非笑的說道。


    劉徹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


    劉啟了然,說道,“君,乃天下之主,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為君之道始於立誌。誌不立,人不成。所謂誌也,上及天,下通地,氣魂寰宇,剛柔並濟,渡眾生,平天下,方為誌。無誌,不君。無誌而位極,家國大禍。”


    “無誌而位極,家國大禍?”劉徹眼神迷茫。


    劉啟沒有理會,繼續說道,“誌立而後謀。何為謀者?謀之一,術也。謀之二,忍也。謀之三,學也。”


    “術、忍、學……”


    “咳咳,”劉啟身體已然虛弱,忍住喉嚨中的不適,繼續為劉徹說道,“術之大首者,為韜光養晦,術之始末,止於忍性。為人能忍者,人中之龍。小不忍而亂大謀。術柔決剛,剛柔並濟,方為王道……”


    見劉啟停下,劉徹方才從迷茫中覺醒,“那……‘學’之一字呢?”


    “井底之蛙必誤國!”劉啟說道,“方才所說,部分來自於當年先帝對朕的教導,餘下部分,乃為朕之所悟……,可是徹兒,你不是朕,也不是先帝,你是劉徹,是大漢的下一代君主,你的為君之道,是照著朕和先帝的老路走,還是自己開辟一條新路子,這就要看你的了!”


    聽著劉啟意味深長的一番話,劉徹感覺自己非但沒有解惑,反而像是更加迷惑了,隻是他並沒有再在劉啟麵前表態,看著劉啟說完一番話後疲憊的樣子,他不忍再打擾劉啟的休息。於是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隨後便行禮退下。


    之後劉啟並沒有再支撐多久,一個月後,未央宮喪鍾敲響。竇太後大痛,兩個兒子相繼離開,白發人送黑發人,作為母親,怎麽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唯一的女兒陪在身旁,劉嫖勸慰著竇太後,“母親,哥哥已經離開了,您不要太傷心,哥哥在地下有知,也不會安息的。”


    竇太後躺在床前的小榻上,喃喃道,“我怎麽會不傷心,武兒離開時,我還曾懷疑是啟兒所做,現在想想,我還真是混賬。”


    聽到這兒,劉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可是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別說竇太後的眼睛已經失明,就算是眼睛好使的時候,她也不一定看得出來劉嫖剛才的那一瞬間慌亂。


    竇太後繼續說道,“我對不住早已離開的武兒,當初他還是含恨回到梁國的,我總想著,哪一天武兒再來長安時,我一定要向武兒說清楚,我要告訴他,我是為了他好,我不會害自己的兒子的。”說話的聲音很小,與其是說給劉嫖聽,倒不如是說給自己聽。


    劉嫖垂下眼瞼,默不作聲。


    “我也對不住啟兒啊,這些年我對他太過於嚴厲了,事事對他嚴苛……”說著說著竇太後便哭了出來。


    劉嫖也感到有些傷感,拿起手上的手帕擦了擦自己母親眼角的淚水。


    一直在大柱子旁偷聽的阿嬌跑了出來,她哽咽道,“皇祖母不要說了,您沒有對不起誰。”她的皇祖母一直為他們著想,哪會有對不起誰。


    “阿嬌?”竇太後伸手喊著阿嬌的名字,等阿嬌依往常一般走到她身旁時,她才開口說道,“阿嬌,你說皇祖母該不該後悔?”她一直為這大漢的江山著想,為大漢百姓的安居樂業著想。可是事到如今,她的兩個兒子相繼離開她的身旁,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嗎?


    “是我做錯了什麽,才該受到這樣的懲罰。”竇太後自言自語。


    “皇祖母,你什麽也沒有做錯,老天沒有懲罰您。”阿嬌想要阻止這些奇怪的想法進入皇祖母的腦海,於是大聲說道。


    “是嗎?”竇太後並沒有因此而做出太大的反應,隻是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句。


    “你們都下去吧,我要安靜的待一會兒。”多竇太後說道。


    阿嬌和劉嫖對視一眼,便默默的退下去了。


    看著竇太後一人孤單的躺在榻上,阿嬌心裏漸漸的湧現出一股淒涼之感。


    《史記》記載,後元三年,皇帝劉啟病逝,卒年四十八歲,葬於陽陵,諡號孝景皇帝。隨後,太子劉徹即位,是為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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