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十三一手拿鼎一手拿著小捆木柴走了回來,看到趙青曼死死的低著頭兀自站著,有些奇怪道:“姑子可是身體不舒服?”


    趙青曼正為自己偷看別人被逮而尷尬,初聞這聲音給嚇了一跳,臉色有些慌亂的抬頭:“啊……哦……否,否。”說著抬頭看向車夫手裏的東西轉移話題道“這便是咱們用的吧。”


    “然。”車夫臉上帶著一些邀功的神情“姑子,我還討要了些鹽。”說著把鼎往趙青曼麵前一放,漆黑的鼎中有一些鹽粒灑在裏麵。


    “善。”趙青曼笑著稱讚,起步的時候,偷偷的轉頭看向身後,隻是這會除了那鬱鬱蔥蔥的樹木哪還有那翩翩身影。、


    ‘呼,真是丟臉死了,不就是看他被撞見,心虛臉紅個毛啊’暗暗的,趙青曼在心裏唾棄了下自己。


    在一處空地上,車夫十三叮叮當當的就把火給生了起來。趙青曼往鼎裏倒了一些水,然後把之前洗幹淨的茭白整個的放進去。接著趙青曼就和車夫十三坐在火堆旁邊閑聊,才聊沒幾句幾個和車夫相熟的仆役因好奇走過來。


    一個身形略彪悍的漢子對著車夫十三語帶質問道:“十三,你怎的背著公子燒小灶。”


    車夫十三聽了神色間閃過一絲慌亂,本來自己采摘的東西算不上什麽,但是冠上背主的名聲就不一樣了。


    趙青曼看了看幾個車夫,又看了看十三,躊躇了下出聲道:“這鼎是我燒的,十三隻是幫我生火而已。我在林中池塘邊發現了茭白,幾位若不嫌棄呆會可一塊嚐嚐,若是味道尚可也可告訴管事,以後咱們的夥食也能多一道吃食。”


    眾人聞聲看過去,隻見這姑子雖生的灰黑灰黑,衣服也不甚潔淨,但那雙眉目卻清朗異常,談吐更是從容大方,不似一般尋常姑子:“你這姑子年歲不大,說話倒是一番做派,不似一般女子。”


    車夫十三見趙青曼幫自己出言,又聽這似誇讚的話很是與有榮焉道:“姑子可是賢才之女,隻因遭遇不測才家破人亡,在林中采摘之時還出口華章來者。”


    眾人大驚:“姑子竟識字?是貴人乎?”這時代識字的大多是貴族,雖然近二十幾年民間也有私學建立,但能接受教育的那也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並且男的居多,女子識字那實在不多。


    趙青曼起身迎向眾人將信將疑的目光,落落大方道:“並非貴人,隻是曾在家每當亡父朗誦時,我銘記一二在心。”


    “姑子如此聰慧,若是男子前途定是富貴不已。”說著,眾人雙手做叉對著趙青曼行了一禮。這時代的人對有才學之士者,不論男女老少全民皆尊敬崇拜,若有賢德,更是奉為神明。


    趙青曼在上一世幫公子推解決各種難題時,就享受過眾人流露出仰視的目光。因此這回她再次感受被人仰望的時,身上那種淡然的氣質讓人再次感歎,果然是賢士之女的風範。


    這時雜工所做的飯食已好,眾人皆往幾個大鼎走去。


    “姑子,我與你盛一碗吧。”車夫十三起身對著還在看火的趙青曼道。


    趙青曼點頭:“多謝,還望十三借把刀來。”


    “行,這事不成問題。”說完車夫十三便跟上眾人的腳步。


    沒多久,車夫十三和另幾個車夫一起回來,眾人眼巴巴的瞅著趙青曼:“姑子可是要切?”


    趙青曼點頭:“先把鼎中的水倒掉,然後把茭白切成小塊便成。”話才落,幾個車夫便眼快手快的忙活了起來。這時候車夫十三把盛回來的飯菜遞到趙青曼手中:“姑子早就饑餓,先吃一碗墊墊。”


    “多謝大叔。”趙青曼接過,碗中是野菜混著大豆和一些栗米的混合物,那形狀和後世的豬食沒啥區別,饒是這樣趙青曼一接過便美滋滋的吃了起來,沒啥原因實在太餓了。


    “姑子,這樣是否就能吃了?”一車夫搬著整個鼎到趙青曼麵前,雙眼放光的問著。剛才他切塊的時候可偷偷嚐過一塊,那味道鮮嫩之極,鮮嫩之極。


    趙青曼看了看鼎中已經成塊的茭白,若是放點醬油和豬油,那味道會更加鮮美。可惜這時代一沒有醬油,二豬油是貴人所食,二則皆妄想。


    “恩,可食。”趙青曼笑著點頭,一時間眾人高聲歡呼,忙把鼎放到地上,夾菜的夾菜,舀菜的舀菜一片的混亂。


    混亂中車夫十三急急大喊:“這是姑子所燒,該姑子先食,該姑子先食。”


    於是本還看著眾人哄搶鬱悶自己吃不到趙青曼,碗裏堆了滿滿一碗白嫩茭白塊。


    左麵百步外的空地上,一方長幾一把七弦琴,一襲墨綠龍紋深衣的公子奕眉微不可見的皺了皺:“帛。”


    “在。”一佩刀侍衛立馬站到公子奕麵前,垂首應聲。


    公子奕仰頭淡淡道:“何事如此喧嘩?”


    侍衛抬頭看向喧鬧之處,隻見眾人圍著一個雙手抱鼎的車夫,競相爭搶:“似乎是在爭搶吃食。”


    公子奕眉頭一蹙:“車隊中民生如此艱難?”


    侍衛一聽忙解釋:“公子且放心車隊提供食物,且管飽,屬下這就去查問清楚,到底何事爭搶。”


    “恩。”淡淡的一聲,公子奕垂下眼眸,修長的手按在琴弦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動著,顯然剛才那喧嘩已驚擾了他的雅興。


    晚霞退去,天地間染上一層銀灰色澤的時候,一個極響亮帶著威嚴的聲音在眾人嬉鬧聲中嘎然響起:“為何喧嘩,為何爭搶?”


    那喝聲震耳欲聾,喧鬧的聲音立馬停止。眾人堪堪回首,見是公子身邊的騎士忙雙膝跪地。


    騎士帛臉色一沉粗聲質問:“隊中曆來吃食管飽,你們這幫刁奴竟然爭搶喧嘩,以此驚擾公子,知不知罪?”


    眾人忙磕頭請罪。


    趙青曼本是坐在一邊笑看著眾人玩鬧般的爭搶著鼎中剩下的茭白,沒想這尋常的玩鬧竟然驚擾公子奕,並且讓對方以為這些人不安滿足,遂趕緊起身上前,低著頭雙手交叉道:“請壯士寬恕,這一切都是小女的不是。”


    騎士帛眯眼詢問道:“你是白日那攔路的姑子?”


    “然。”趙青曼低頭應道。


    騎士帛微昂著頭:“你說此事是你的不是,是何原因?|”


    趙青曼回:“我在林中池邊發現一吃食,因貪戀美食故請車夫十三幫著采摘,為感謝煮了請他共享。不想因味道鮮美,眾人皆愛以致不小心驚擾了公子,還望壯士寬恕。”


    騎士帛聞聲看向跪了一地的仆役,見他們諸點頭,不由得一陣疑惑:“何物如此美味?”


    趙青曼轉過身,之前抱著鼎的車夫忙不迭的雙手高舉:“回壯士,正是此物。”


    騎士帛上前幾步探頭看了看,實看不出那幾塊白白的塊丁有何美味:“竟然事因你而起,那你便帶上此物隨我去見公子。”


    “是。”趙青曼輕允,接過車夫手中的鼎。之前還是一臉歡欣的眾人,此時望著她滿是憂心。


    “眾位莫慌,公子是大國之子,素有賢名,斷不會因這一點喧鬧而怪罪我等。”趙青曼這一番話,既給了公子奕高帽,又把自己這一去和眾人連在一起,意思很明顯我是為了你們才去的。有時候收買人心的機會隻在眨眼,她一個女子,縱使有那編造的賢才亡父之身世,但是要想立足還是得憑著自身威望。上一輩子,她所做所言皆是給公子推籠絡人心,而這一世她隻為自己。


    不遠處,公子奕麵前的方幾挪去了木琴,放上了一些酒水吃食,身邊雖一姬妾陪伴,卻低頭自個對弈。


    騎士帛走到方幾旁邊,對著手執白子靜默的公子奕道:“公子,喧鬧之事已查清。”


    公子奕抬眼看了一下,視線落到一邊趙青曼身上微微停頓了下:“說。”


    “諾。”騎士帛應聲,接著便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同時手還指了指站在後麵的趙青曼:“此姑子屬下已帶到。”


    “近前來。”公子奕把白子扔回棋簍,聲音淡淡透著一抹怡人的慵懶。


    “諾。”趙青曼恭敬應聲,抬腳往前走了幾步,站到騎士帛身邊:“趙氏青曼見過公子。”說完抱著鼎深深的彎了下身,此時她心中沒有慌亂,反而在思慮該如何趁這個機會展示下自己的才學。雖然這時代女子為幕僚不多,可以說就沒有,但是有上一世公子推任用自己的事情來看,以女子身份成為幕僚也不是不可行。因此當公子奕在打量趙青曼的時候,她正百轉千回想著等會的應對之策。


    公子抬眼看了看鼎中之物,輕飄飄的聲音,卻蘊含著無限的不屑:“不甘貧賤?”


    趙青曼猛地抬頭,對上公子奕那雙如墨般的眸子,眸子無風無波,可那落在她臉上的視線卻讓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一抹譏諷。


    趙青曼心頭一怔,難道這個公子奕以為她弄著新巧食物是因為過不了貧困生活。也是,自己剛家破人亡,來了他人車隊,不安分呆著卻弄出這麽些動靜,確實值得商酌。趙青曼垂首兀自輕笑,雖心中所想並非這種富貴,但自己所圖謀也不是安分一貧民,故公子奕這猜想也不算全錯,因此嘴角輕輕一抿,把鼎放於地上,抬頭坦蕩的看向公子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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