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紙紮那人要帶路,所以他坐在前麵副駕駛上。我們三人坐在後麵,我坐中間,聶晨坐我旁邊。


    一路上,動都動不了,聞著聶晨身上的馨香,感受著隔著衣服傳遞過來的她身上的熱度,我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直到車到地方,聶晨推開門往外走,‘哎呦’一下差點摔倒,我遊離的意識才被拉回來。


    “怎麽了?”我問。


    “腿有點軟。”


    “怎麽回事?”


    “沒事,不要緊。”


    “是不是感冒發燒了?”


    “哎呀不是啦…”聶晨臉突然一紅,“我說了沒事,能不能別問了?”


    我有種摸不著頭的感覺,心說女孩兒真奇怪,動不動就耍小脾氣。


    從車上下來,燒紙紮那人說,就是這裏。


    這是一個三岔路口,出了路口,是一條東西走向,坑坑窪窪的石子路,路旁一條挺深的排水溝。


    燒紙紮那人指著東麵路邊的一棵樹說,那麵包車就是從這路口出來往東拐,撞到了那棵樹上,然後翻進了溝裏。


    這條石子路很冷清,眼看天就快黑了,燒紙紮那人很害怕。朱常發問我什麽時候行事,我想了想說,那些人是既然是亥時死的,那就亥時再來吧。


    朱常發就近找了家便宜的小旅館住宿,晚上九點多鍾時,我們再次來到那路口。這晚夜空晴朗,彎月斜掛遠天,空氣卻極冷。


    把供品擺在路口,朱常發拜了幾拜,攤開幾卷草紙點燃,把他的一件內衣丟在了上麵。不知道是布料不好,還是那內衣不幹淨,焚燒的氣味兒很刺鼻,難聞的要命。


    我捂著鼻子,用樹枝挑來挑去。終於,那內衣燒完了,我把樹枝一丟,搓了搓幾近凍僵的手,站起身,心裏有種很輕鬆的感覺。朱常發家鬧邪的事,終於被我獨立的,圓滿的處理完了。


    “這樣就…就可以了吧?”朱常發冷的直哆嗦。


    “可以了。”我往手上哈了口氣,“走,回去吧。晨晨,回去了…晨晨…”


    “哎?”


    聶晨的聲音從東邊傳過來,我看過去,隻見她正站在那棵樹旁。


    “冷雨,你來。”


    “怎麽了?”我走過去問。


    “你看…”


    月光下,隻見那樹上有一塊撞擊痕跡。


    “這應該就是那麵包車撞的。”我說。


    “對啊,你有沒有覺得奇怪?”聶晨問。


    “什麽奇怪?”


    “你那時候跟我說,死後變成中陰身的人,都是突然一下子,還沒來得及感受痛苦,不知道怎麽回事呢,就死了,對麽?”


    “是啊。”我說。


    “你看這撞擊痕跡。”聶晨說,“並不重,看起來應該是那車往這溝裏衝的時候,被這樹給阻了一下。那麽,車裏的六個人,就不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我看看那樹,然後看向那溝,眉頭一點點擰了起來。聶晨說的沒錯,車往樹上撞這一下,不足以致那些人於死命,受傷倒是有可能。既然在車翻進溝裏前那些人受了傷,那麽,他們就能感覺到痛苦,以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稀裏糊塗變成中陰身的?


    我後背隱隱有冷汗冒了出來,朝那路口望了一眼,然後看向聶晨,“難道說…”


    聶晨的臉刷地一白,“你是不是想說,在那麵包車撞上這樹之前,那六個人就已經死了?”


    “嗯嗯…”我連連點頭。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是在哪裏死的?”


    我隻是搖頭,身上一陣陣發冷。


    聶晨說,當初知道那六個人是出車禍死的,她腦海中浮現的是那麵包車跟泥頭車那種大車相撞的情景,砰一下,六人就死了。


    下午過這裏來,得知那麵包車是先撞樹,然後翻進了溝裏。由於跟自己先前的想象不一樣,聶晨心裏就有種奇怪的感覺。晚上過來,我跟朱常發在那裏燒東西,聶晨難抑好奇心,於是便跑過來看…


    我指著那路口說:“如果麵包車撞樹前,那六個人就已經死了,我想,他們應該是在這路口死的。”


    “因為他們都死了,所以那車拐過彎之後就不受控製,先是撞在了樹上,之後又翻進了溝裏?”聶晨接口說。


    我點點頭。


    高老頭子說,進入我們這行,會見識到很多常人見識不到的東西。如果我不知道那六個人死後變成了中陰身,也就不會知道他們在車禍發生前就死了…那麽,他們是怎麽死的?既然不是自然而死,那就是死於超自然…


    我腦海裏浮現這樣的畫麵,那天晚上,在這路口這裏,有一種人所看不見的‘屏障’。當那麵包車開過來,穿過那屏障的時候,車裏的六個人全死了,麵包車失控,撞樹翻進了溝裏…那之後,那六個‘人’就一直在這路口徘徊…


    高老頭兒說,超自然的事物殺人,不會留下任何可供人查知的線索。像聶天義那時候得罪陰神被減去命數,他會因為突發性疾病死去,誰也不會知道他的死跟陰神有關…而致死那六個人的超自然事物,在他們死後,則製造了他們因車禍而死的假象…


    “我有點冷。”聶晨說。


    我把外套脫下來,遞給她,“披上吧…”


    第二天一早,朱常發就走了,我和聶晨再次來到這路口。朱常發上個月吃酒席的時候,那六個人就已經死了三十五天了,由於時間太久,我們在這路口找不到任何超自然事物曾經存在過的痕跡。下午的時候,我和聶晨乘車返回了她家所在的那縣城。


    臘月二十八,聶晨的父親從外地回來了,那是一個很風趣,很開放的人,跟聶晨的爺爺一點也不一樣,不靠譜的程度跟我父親倒是有的一拚。頭一頓跟聶晨父親吃飯,他借著酒興,說我這小夥兒看著不錯,讓我以後給他當上門女婿。聶晨母親隻是笑,聶晨在桌子底下踩了她爸一腳。


    年前那幾天裏,我又往聶天國住處跑了兩趟,一直沒見那老頭兒出來。三十晚上,聶晨母親過去喊聶天國吃年夜飯,老頭兒不來,便給他送了兩碗餃子,還有一些菜過去。


    大年初三一早,聶晨父親就出門去外地了,因為我還在夢鄉,聶晨沒叫我,她自己跑去市裏的火車站送的。


    這天下午,我坐在灑滿陽光的小院兒裏撥逗聶晨養的小兔子,聶晨回來了,一步步蹭到我跟前,猛的一跳,“喂!”


    “看見你了。”我說。


    “哎呀…”聶晨連連推我,“別逗兔子了,快看,快看誰來了!”


    我側眼一看,隻見一個老頭兒站在門口那裏,叼著旱煙,笑眯眯望著我們。


    “高大爺!”我急忙跳了起來。


    “哎呦,你還舒服的很哩…”高老頭兒說,“我以為你早把我忘了,滿腦子隻有那啥,你這小媳婦了嘞。”


    聶晨腳一跺,“大爺你討厭厭,誰是他媳婦了?你跟我爸一樣,都是壞人。”


    老頭兒被一口煙給嗆到了,“啥?老丈人那關都過啦?呦嗬,這小子還行哩!”


    “你再瞎說我就…”聶晨往四下看了看,指指那籠子,“我就放兔子咬你!”


    老頭兒咧嘴一笑。


    原來,聶晨去火車站送他老爸,在出站口那裏,偏巧不巧,碰到了高涼跟高老頭子,他們居然這麽早就從老家趕回來了。於是乎,高老頭兒便被聶晨又是撒嬌又是耍賴的,硬給拽了過來。


    老頭兒難得穿一身新衣服,人看著挺精神,紅光滿麵的。高涼沒一起來,回他上班的那醫院了。


    這天晚上,高老頭兒便睡在了我住的那間屋裏。在聶天國家發現那五行風水煞局的事,我沒告訴高老頭子,老頭兒脾氣直,要是跑去聶天國那裏質問,肯定會鬧起來,大過年的,都不痛快。再者,聶天國是不是在養邪靈,他養來做什麽,不知道呢還,跟他鬧起來,隻會打草驚蛇。如果他真的在暗地裏幹壞事的話,我們沒憑據就去揭他,一點用沒有…我發現,雖然我嘴巴不怎麽會說,樣子也不成熟,但考慮事情有時已經能像大人那樣了。高老頭兒雖然本事大,懂的多,但脾氣一上來,有時卻跟個小孩兒似的…


    關於我給朱常發家驅邪的過程,我躺在床上,原原本本的講給了高老頭子。


    “你就是個木腦瓜子,哪有你那樣請神哩?”


    “那要怎麽請?”我問。


    老頭兒說:“你要想別的招兒把那神給帶過去。你就那樣背著它走,它沒上你身,那算好哩…不過嘞,你這事兒辦的還行,頭一回那啥,自己行動,處理的還挺妥。”


    老頭兒難得誇我,黑暗中,我笑了笑,“對了大爺,你說那六個人是不是超自然死的?”


    “應該是哩。”


    “那你說,害他們死的東西,會是個什麽?”


    “那可難說,那種沒什麽人的路,晚上哩時候,容易有鬼怪出沒,人又看不著它們,萬一那啥,一個不小心衝著了,可能就把自己魂魄就給衝出來了…”


    “那害死他們的,就是鬼怪嘍?”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衝撞著過路哩陰神,要麽就是碰著煞了。”


    “煞?”


    “對嘍,風水煞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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