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老飯店裏麵出來,我問張叔:“叔我們去哪兒?”


    張叔抬眼看了看天色說:“先去廟裏,走。”


    這座鎮子的東麵有一座挺大的廟,裏麵供奉著羅漢、天神什麽的。當初為了得到香灰,我和張叔曾經去過一次。


    我們趕到那廟的時候,沒有多少香客。進門的廟前院裏,放著一尊很大的香爐,裏麵插滿了或粗或細,長長短短的燃香,香煙被風吹的翻滾漫蕩,彌滿整個院子。


    我們也買了一些香,點著插進那香爐裏以後,張叔命我們蹲在下風口,使更多的煙得以被風吹到我們身上。


    忍著咳嗆蹲了大半個小時,張叔說,差不多了,走吧。從那廟裏麵出來,聞聞身上,很濃重的一股煙火味兒。


    聶晨說:“冷雨來,讓我咬你一口。”


    “為什麽?”我問。


    “我看你有沒有被熏成臘肉。”


    高老頭兒‘嘖’了一聲說:“這小妮兒…”他把胳膊一伸,“來,大爺我給你咬。”


    聶晨咧嘴伸伸舌頭,“我才不嘞。”


    “咦,這你不懂,老臘肉那啥,更有嚼頭嘞…”


    張叔無可奈何的笑了笑,他告訴我們說,今天一天都不要洗手,更不要換衣服。聶晨詢問究竟,張叔說我們身上帶有寺廟的煙火味兒,那冤魂聞到以後,可能會誤把我們當作廟裏的神,如此一來,收伏它便相對容易和安全一些,但隻是相對,不是絕對…


    “哦,我懂了。”聶晨說。


    通過向鎮民詢問,我們得知到這個鎮子墳地所在的位置。跑去墳地裏,一人抓了一把墳頭上的土,裝進褲子口袋。然後,我們過去殯葬用品店,買了紙錢香蠟等等東西。從殯葬用品店出來,我們又去了市場,買了鹵肉幹果什麽的作為貢品。離開的時候,我們在市場邊的柳樹上折了一些柳枝…


    一切準備妥當,我們回到小旅館裏,剩下的時間就是等待了。


    算起來,這幾天是我們近段時間以來過的最平靜安逸的時光。我們被層出不窮的種種事端牽絆在了這裏,我和聶晨都已經不打算回學校複讀了,反正一切到時再說吧…每天早中晚,張叔都用他特製的一種符水幫我擦被那‘小怪物’咬過的那隻手,但沒什麽效用,腫雖然沒加重,但也一點沒消。張叔說,孫老太太的事完了,他就想辦法幫我拔毒,由於不知道咬我的到底那是個什麽東西,張叔也沒有很好的辦法,用屍氣逼毒說不定會對我造成傷害,那是萬不得已才用的…


    下午睡了個飽覺,醒來天色已黑,涼風不斷從客房的窗口灌進屋子,外麵望出去,一顆星也看不到,感覺可能會下雨。果不其然,八點多鍾時,外麵飄起了雨絲,打在窗玻璃上,‘劈啦劈啦’的響…時令早已入秋,這山區邊上一下雨,晚上還是頗有些涼的…


    張叔說天助我們。


    “怎麽講?”聶晨問。


    張叔指了指外麵,說下雨可以掩蓋一切聲音,而且外麵不會有什麽人,方便我們行事,今晚不一定會發生什麽,萬一製不住那冤魂,說不定它會傷及無辜的人…


    九點多鍾時,張叔說,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跟這旅館的老板借了幾把傘,我們走了出來。石板街上水氣朦朧,不見行人。一路無話,很快,我們便來到了那醫院。


    醫院裏冷冷清清,黑黑的,連個路燈也沒有。在裏麵轉悠了一圈,探了探情況,我們來到太平間那小院兒的後牆。


    這裏更黑,很安靜,隻有臭水溝的水‘嘩啦啦’的流淌聲,腳踩在垃圾和雜物上,‘吱吱’的冒著水泡兒…今晚是孫老太太的頭七回魂夜,一想到那老太太死的那慘樣,我心裏就有點毛…


    攀上牆頭望進院子,小屋的燈亮著,那個醜怪的老頭子,像昨晚一樣在喝酒。從牆上下來,張叔說他先施個小小的法術,使那老頭子昏睡過去,免得他妨礙我們。說完,張叔翻牆入院,不一會兒出來,說那老頭兒已經睡著了…


    我們撐傘蹲在溝邊,安靜的等待著,雨打在傘麵上,像是手在敲打。


    張叔說,子時那兩個小時的時段裏,孫老太太的冤魂會出現在這裏…


    “怎麽出現?”我緊張的問。


    張叔說:“不一定會怎麽出現,可能,‘她’會以魂魄體的形式出現,也有可能,‘她’會附在別的東西身上出現,比如動物,或者其它什麽…


    看看表,十點已經過了。雖然心裏很忐忑,但是等待的焦灼,卻使我迫切的希望子時快點到來。


    十點半的時候,張叔說,走吧,我們進去。


    翻牆來到院中,我們先是把那些貢品一一擺放在太平間的門口,然後又點了三根香插在那裏,上麵有屋簷遮擋著,燃香不會被雨水撲滅。


    至於那幾根柳條,張叔說其實已經沒什麽用了,他本來打算用紙剪幾麵令旗,纏在柳枝上,然後把令旗插在這小院兒每麵牆的牆頭上。屆時,一旦那冤魂越牆而入,令旗應該會飄展並發出響聲。可是眼下下雨,令旗很快就會被雨水打濕,那樣就飄不起來了…不過,張叔說既然準備了,那還是用上吧…


    我們協助張叔把畫有符的令旗纏粘在柳枝上,插上牆頭,終於,子時了…張叔說,一旦那冤魂出現,他就迅速的布一個五行陣,將‘她’困住,把‘她’收伏…


    可是,我們等來等去,什麽也沒等到。一個小時過去了,時針指向十二點,還是什麽都沒有…


    “小張啊…”高老頭兒朝牆外望了一眼,“醫院那啥,畢竟不是‘她’哩家,說不定‘她’不肯進來,隻在外頭轉悠,咱要不要到外頭去看看?”


    張叔想了想說:“也好…”


    “我跟你一起去哩,你倆孩子在這守著。”高老頭兒說。


    張叔囑咐我們,那冤魂如果出現,別驚動‘她’,就不會有事。張叔擔心我的能力達不到,不讓我布陣困‘她’,說一旦確定是‘她’以後,我就上牆喚他們兩個回來…


    “你倆孩子要小心。”張叔說。


    “我比冷雨要冷靜,有我在,叔你放心吧。”聶晨說。


    張叔慈愛的看了看她,微微的笑了笑。


    兩人走後,聶晨望了一圈,指著不遠處的一棵樹說,冷雨,我們過那裏去。


    我和聶晨共撐一把傘,躲在那樹後,借著由小屋窗口透出來的昏黃的光,凝神關注著太平間門口的動靜。


    傘底狹小的空間,回蕩著我們兩個起伏的呼吸。風吹樹枝,不時便有一陣急促的雨點落下來,劈裏啪啦砸在傘上…


    “冷雨,你說我爺爺當年會在這裏住過嗎?”聶晨問我。


    “會吧…會的…”


    “你在想什麽呢?”聶晨側過頭,微有些幽怨的問。


    我心裏麵在想山神的事,今天是第三天了,距離山神規定期限隻剩下了七天…嘴上卻道:“沒有,沒想什麽,那個…”


    聶晨碰了我一下,“快聽什麽聲音…”


    我打了一個激靈,仔細一聽,我聽到‘刷啦啦’的響聲…我和聶晨兩個循聲看過去,我們看到,是牆那邊的草窩在動,有東西來了…


    聶晨靠住了我,兩人的心登時提了起來,隻見那草窩動著動著,從裏麵鑽出一個黑漆漆的東西…


    開始我們也沒看出那是個什麽,反正是一個動物,當那東西蠕動著爬行到太平間門口,我們分辨了出來,那是一隻老鼠…


    那老鼠的體型有一隻小貓那麽大,動作笨拙,身上的毛被雨淋的濕嗒嗒的,豎立著,看著有點瘮…想到張叔的話,我的心跳開始加速,難道孫老太太的冤魂,附在這老鼠身上了?…


    聶晨低聲道,看看再說。


    那老鼠沒注意到我們,匍匐著爬到貢品的旁邊,圍著那些貢品轉了一圈,‘喀嚓嚓’的咬了起來…


    “說不定就是了,晨晨,你守在這兒,我喊高大爺和張叔去…”


    “好…”


    我怕驚動到那隻大老鼠,不敢弄出任何聲響,用腳尖擦著地,輕輕的來到牆邊,一躍,扒住牆頭,翻了上去,正要朝四下觀望的時候,忽然間,牆上插的被雨淋的濕漉漉的令旗,無風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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