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起關於樊麗兒子的話題,趙嫤不知道該怎麽應答,硬扯出個笑容點點頭,把桌上的螺撥到一邊,留下醬汁滲進緞麵台布的印跡。


    講著講著,樊麗突然感歎起,“回想起當初啊……”


    “芹妹生你的時候,差點難產,你爸堅持保大人,你媽媽偏要保小孩,兩人隔著產房的幾道門都能吵起來,幸好,母女平安。”


    從來沒聽霍芹談起過這些,深受觸動的趙嫤表情微怔,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媽媽。霍芹倒是不當回事兒,畢竟過去這麽多年,當初的細節已經記不清了,並且她不後悔,執意要生下女兒的決定。


    “不說這個,先上菜吧。”樊麗招來服務員,翠色的寶石戒指在燈光下晃了晃。


    霍芹問道,“不等阿遼來了再上?”


    “誰知道他什麽時候來呢,不等他了,咱們先吃,甜甜肯定餓了吧?”


    樊麗這麽一問,正準備夾花生的趙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低下頭,恰在此時,包廂的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位穿著西裝的男人,不算太高,但是發型整潔,五官舒服。


    “抱歉,來晚了。”


    他說完這句話,抬眸即看見坐在那兒的趙嫤,馬上一愣。


    她亦然,沒想到樊麗的兒子,居然是高遼。


    樊麗提醒道,“愣著幹嘛,快叫人呀。”


    “霍阿姨好。”


    他先向霍芹問候了一聲,然後與趙嫤視線相匯,兩人默契的點了點頭。


    另外的兩位女士,也在同時覺察出些微妙的味道,隻有樊麗喊了出來,“你們認識?”


    高遼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在坐下前順便朝他母親頷首,“因為工作的關係,之前見過。”


    “哎呀,那真是太巧了。”樊麗喜不自禁的看了看自己兒子,又看向身邊的兩人,露出想獲得認同般的眼神。


    趙嫤配合的笑笑,暗自祈禱著趕緊上菜,吃完走人。


    高遼不禁將目光放在她身上,長發慵懶的挽在後麵,眼睫隨她所望之處而動,活色生香。


    沒過多久,一道道擺盤精美的佳肴上桌,看得食指大動,尤其是那鍋雞煲蟹,黃油蟹下麵鋪陳著雞肉。趙嫤嚐了口湯頭,味道鮮的她眼睛一亮。


    樊麗夾起滿滿一筷子的清蒸魚,放在她碗裏,同時說道,“芹妹說你喜歡海鮮,我才選的這酒樓,他們做海鮮那是一絕。”


    她淺淡的笑,“謝謝樊姨。”


    接下來,樊麗看似是在問著她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實際上不僅頻繁給她布菜,還一直讓高遼把菜轉來她麵前,而且他沒有不耐煩的神色,所以她越吃這頓飯,越有一種鴻門宴的氛圍。


    趙嫤偷偷瞄著自己媽媽,一眼讀出霍芹的表情,是有些鬧不明白的不自然,她反而放心的吃吃喝喝,起碼證明媽媽是跟自己站在一起的,莫名的有安全感。


    新鮮的果盤落在桌上,敲出細微的聲音,就是飯局的尾聲。


    東拉西扯半天,樊麗總算問出關鍵,“聽你媽媽說,你還沒有找男朋友吧?”


    趙嫤捏著這片西瓜沒來得及咬下,有點僵硬的轉過頭看向霍芹,這什麽情況,相親?!


    隻見霍芹微微蹙眉,低眸眨了眨眼,示意她應付一下。


    “我聽阿遼說,那什麽電影今晚首映吧?”


    高遼正要開口回答,樊麗先盯著她,笑道,“正好,你們兩個小孩去看看呀。”


    哪有電影什麽事兒,就是強行促進感情,又因為樊麗是她的長輩,不好直接拒絕,弄得趙嫤一時間尷尬的失了聲。


    還沒有發出求救信號,就聽霍芹說道,“電影嘛什麽時間都能看,他們白天工作一天肯定都累了,晚上哪有精神看電影呐,不如改天?”


    趙嫤立刻附和道,“是呀,我真有點累了。”


    畢竟是霍芹開了口,樊麗知道進退有度,“那說好咯,甜甜就算答應了樊姨,別賴掉哦。”


    礦石白的寶馬車開出酒樓停車場的範圍,天色已經濃如墨,華燈盞盞,車流喧囂。


    霍芹抬眼看著前視鏡,跟在她們後麵的奔馳開向別道,她說著,“我不知道今天是這麽個局麵,以後要是高遼聯係你出去,你沒興趣就隨便找個理由拒絕吧。”


    握著方向盤的趙嫤稍稍一頓,才問著,“會不會讓你難做啊?”


    霍芹笑了,“你還知道體諒我呀?”


    趙嫤撇撇嘴,就聽她又問道,“公寓到底什麽情況,弄沒弄清楚?”


    “……昨天就差不多整好了。”


    “那你還不趕緊搬回去,一個女孩子成天睡在酒店裏算怎麽回事兒?”


    怕霍芹繼續念叨,她趕忙應聲,“知道啦!”


    遠處的紅光亮起,街景緩緩停下,車裏的電台在播放,很早以前風靡過的影視劇插曲。趙嫤咬了咬唇,輕輕喊了聲媽媽,然後問著,“如果,我是說如果……”


    “我和你不願意讓我和他在一起的人,我們在一起了。”


    她有些怯意的看向霍芹,“你會生我的氣嗎?”


    霍芹倒是疑惑起來,“我不願意讓你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什麽人?”


    “就像,禾遠集團的……”


    當她說出「禾遠」這兩個字,霍芹的神情已有變化,所以她急忙改口道,“經理啊,總監之類的。”


    霍芹沉默片刻,問道,“你外公跟你說了什麽?”


    不想,她媽媽依舊如此的敏銳,或者說是敏感。趙嫤故作自然地搖搖頭,“沒說什麽,就是我自己好奇,隨便問了問。”


    霍芹似乎歎了口氣,“隻要別跟姓宋的扯上關係,其實你跟誰談,我都沒什麽意見,不過結婚的對象,你得拎回來我瞧兩眼,我是過來人,比你有經驗……”


    她的第一句話,就夠趙嫤心驚肉跳的睜圓著眼睛,根本沒聽進去她接著說的什麽,直到她喊了聲,“綠燈了!”


    趙嫤被喚回過神,握住方向盤,踩上油門。


    開出一段路,她用著玩笑的口吻說道,“我要是就跟姓宋的在一起了,怎麽辦?”


    霍芹點著頭沉吟,也像是開玩笑道,“那就……打斷你的腿吧。”


    剛過晚上十點,在酒店上升的電梯間裏,趙嫤正在用手機搜著輪椅的種類,然後垂下手臂,重重地歎出口氣,如果斷條腿能解決問題就好了。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的同時,她的手機一震,是短信:「我是高遼。」


    趙嫤微愣著走出電梯間,一邊考慮著該怎麽跟宋迢提起搬回公寓,一邊推開套房虛掩的門,隨即看見提著一方商務行李箱的艾德。


    這瞬間,她恍然想起,昨天晚上,宋迢是說去哪裏的什麽鎮上,總之是國內的某個地方,見一位叔父級別的長輩,她累的迷迷糊糊,沒有記清楚。


    趙嫤望向那男人的身影,隻見他掛下電話走來,因為客廳僅僅幾盞壁燈亮著,光線黯淡,他的五官在眼前才清晰,也不妨礙宋迢行至她麵前時的氣質,足以顛倒心魂。


    見狀,艾德拎著行李箱走出門外。


    她抬頭看著他,明知故問,“什麽時候走?”


    “現在。”


    宋迢將那幾縷垂在她臉頰的碎發,揩到她的耳後。


    趙嫤鼓了鼓腮幫子,“那什麽時候回來呢?”


    “最快明晚。”


    “不要著急趕回來,沒遇見你之前的二十幾年,我都能好好的活著。”


    聞言,他笑了聲,眼底的深邃被柔意取而代之。


    那陣清冷的,就像泉水般幹淨的味道,覆蓋過她。


    宋迢握住她纖薄的肩頭,薄唇輕輕貼在她的額間,低沉的聲音特別有安定力,“早點休息,有事聯係我。”


    當他的手離開肩膀,即將與她擦肩而過,趙嫤心裏陡然患失。


    宋迢還沒有走出一步遠,胳膊就被拉住,聽見她別扭的小聲說著,“你不在我睡不著。”


    前一秒才說能活的很好,馬上就食言了。他失笑,又露出思考的表情說道,“看來我要換個大點的行李箱。”


    趙嫤蹙起了眉,嚷道,“為什麽!你還想去幾天?!”


    宋迢笑著捏了捏她的臉,“把你這個小傻瓜一起裝進去啊。”


    混蛋,亂叫什麽昵稱,簡直犯規。


    壓不住上揚的嘴角,趙嫤將盈滿笑意的眼眸垂下,狠狠地打了下他的手背,揮著手趕人,“快走快走……”


    人一走,趙嫤回到房間,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找出一套睡衣,並不知道,她走進浴室的時候,手機忽然亮了起來。


    洗完澡的趙嫤在書房耗了很久,捂嘴打了個哈欠,才準備回去睡覺。爬上床又下來,習慣性的找手機,就看見高遼發來的短信,時間是幾小時之前。


    「其實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對你產生了好感,但是你的同事告訴我,你已經有男友,所以今天見到你,聽你親口說你並沒有交往對象,我很開心,我相信我們是有緣分,希望以後有更多的機會了解對方,好嗎?」


    趙嫤猶豫半晌,正要打字,發現還剩下百分十的電量,發個短信應該夠了。


    於是,她仰躺在床上,舉著手機刪了打,打了刪,退了信息又點進來,認真的想了想,決定不等明天,現在就回複他,這種事就要快刀斬亂麻。


    「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目前我想以事業為重,沒有準備經營一段戀情,所以我們就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彼此身上,祝你前途似錦,早日覓得佳侶。」編輯完這句話,按下發送鍵,緊接著,她愣住了。


    看清收件人名字,趙嫤瞬間清醒過來,脫口而出了句英罵,從床上彈坐起來,腦子裏想的全是宋迢,結果真就把短信發給他了。


    慌忙想電話給他,就眼睜睜看著手機白屏,然後出現被啃了一口的蘋果,接著黑屏,自動關機了。


    事已至此,趙嫤為自己蠢出新高度鼓了個掌,倦意全無的下床找充電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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